二零零七年三月,周六的科技园区冷冷清清,姹紫嫣红的小花倒是开得热闹,熙熙攘攘的,遍地都是。
顾侒在公司楼前的草地踢球,“对手”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两人有攻有守,玩得不亦乐乎,初春的阳光跳跃在他飞扬的发梢上,明媚欢快。
林烨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半眯着眼盯着他晃动的身影,心不在焉地和顾染打电话。
……
“我真不喜欢画画,大学最恨的科目就是工程制图!”
“但你希望我去北京,这是个交易,你不是很懂交易吗?”
顾染的声音里有点孩子气的固执。
“可是我从不和自己人谈交易,咋办呢?”
林烨不紧不慢地回他,语气戏谑,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小屁孩,学大人讲话,还有模有样的。
“那就别当我是自己人!
明天,下午四点,我把地址发给你!”
顾染压根不接招,回得行云流水。
林烨:“……”
……
“那你也得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啊!”
林烨顿了片刻,冲电话嚷了一句,感觉自己失去了“控场”能力。
“人来就行了,我帮你准备!”
顾染语气淡然。
“欧了,好好复习,明天见!
对了,要我给你带点啥不?我明天没事儿,可以出门采购。”
躲不过了,她的家长姿态极速回归。
“不用了,你难得休息,补觉!”
顾染扔下这句话,挂了电话。
林烨推上电话,眨眨眼睛顿了两秒:这小子,说话怎么越来越像个“大人”。
……
小男孩被父亲接走了,硕大的草坪只剩顾侒一个人,他低头盘了会儿球,远远地朝林烨挥手,准备往家走。
顾染开始补课,要上晚自习,他又可以和林烨一起晚餐了。
她对他笑,明明知道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脸,她依然笑得见眉不见眼。
这种傻乎乎的,天真的,像孩子一样的笑容,似乎五岁以后,她就很少再有了,装疯卖傻又另当别论。
和顾侒一起,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
.晚上,想吃啥?”
顾侒冲完凉,换上清爽的T恤棉裤,一边用毛巾揉搓头发,一边侧身询问靠在浴室门口的林烨。
这么长时间了,只要是在私密的空间,她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旁。
“没胃口!不过,你现在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她回得吊儿郎当,眼神也不老实。
“给你蒸鱼?冰箱里好像有条鱼。”
顾侒微微抿了抿嘴角,接着问道。
三年了,他终于可以顶着任何程度的调戏,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
“嗯,我去开酒,醒上!”
林烨把小眼神一收,该干嘛干嘛去了。
……
南方的春日犹如少女的豆蔻年华,短促而美好,风挟着花香,不急不躁;斜阳镶着金边儿,温柔宜人…世间万物,非一般的和谐。
安安静静的晚餐后,两人端着酒杯挪到阳台,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唉,明天我要跟顾染去画画,这是他第一志愿去北京的交换条件。
这小子不知在哪儿学到的,干啥都谈条件,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你!”
林烨语气幽幽,带着无奈。
“嗯,倒是像你!
你性格好胜,画画能静心养性,对你没坏处!我倒是觉得,他这个建议不错。”
顾侒伸手轻抚她的头发,脸上带着笑意。
……
“对了,王律师找我了,你给我那么多股份干什么?你疯了吧!”
林烨一头想起正经事,语气严肃。
“应该的,于公于私,我是慎重考虑过的。”
顾侒回得毫不含糊。
“应该个鬼!就你这方案,岂不是‘昭告天下’我是你的人?
营销部这大几十号人,能发自内心地接纳我,和我一起同仇敌忾、艰苦奋战,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干活儿从不推诿后退。
要是大家一转眼发现,我原来是在给‘自己’打工,那,我告诉你,这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另外,我自己对这个方案也有压力,我何德何能啊?
你赶紧撤了吧!”
林烨的语气里没有留商量的余地。
……
“我给你的股份都是我的个人股份,没人会有异议,从财务角度来讲,和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了,你也不可能在营销岗位干一辈子!”
顾侒坚持,他的言下之意,林烨也听懂了。
她喝口酒,沉思了好一会儿,又才扭头看着顾侒徐徐说道:
“顾侒,我认识你以后,是不是几乎啥都听你的?但,这事儿,你必须听我的。
营销团队才刚刚勉强拧成一股绳,如果我持股太多,你让那些老员工怎么想?
最重要,我对管理上的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也缺乏谋略和野心,不会成为下一个吴凌风!”
……
“唉!”
顾侒叹口气,没再接话,望着不远处沐满金辉的通迪,陷入了沉默。
大约这个谈话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不由得有点怅然若失。
林烨转瞬便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了,生生把顾侒的一番好意驳得一无是处。
董事长撒钱,还要受批评,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持宠而娇嘛。
她起身挤进他怀里,望着他的脸极温柔地道歉:
“顾侒,我错了,我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你把股份给我留着。
过两年等我成熟一点,在公司站稳了脚跟,真正让人心服口服的时候,你再给我,我保证双手接着!”
……
“林烨,上次你在A省喝多了,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极度的担心、懊恼。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不应该在公司这么困难的时候,把你放在这个岗位,这小一年的时间,真的太艰苦了。
虽然,你总说自己喜欢这份工作,但我觉得不管是从身体,还是发展的角度,你都要考虑慢慢往管理转型。”
顾侒环着她,语气凝重。
……
“顾侒,我不在通迪,在哪里干活都一样,你可千万别瞎想。
另外,喝多的事情,我解释一下,这只能证明我控场能力不行,并不是说这份工作要干好,就必须得这样。
我年轻气盛,做事急于求成,才会总想在饭局上快速给人留下印象,得改!
我会慢慢琢磨的,今后保证不让你担心!”
林烨极认真地解释,这个问题她也是认真思考过的。
没到通迪之前,顾侒就不知见过她多少次烂醉如泥的时候,以至于,每次她出门应酬,他都得反复强调——
生意可以不做,酒,绝对不能过量。
他是从不啰嗦的人,一句话三番五次的讲,心里的焦虑可想而知。
……
霞光彻底褪去,天空一点一点暗淡,科技园区树木成林,夜风渐起,吹动满目苍绿;天地间有一种苍然的静谧。
两人不再争执,安安静静地发呆。
没发呆多久,林烨扭头看着顾侒质问:
“我的‘嫁妆’呢?都借走多久了?”
“十倍给你,你都不要,就惦记这点?数学好好学了吗?”
顾侒笑着回她,他顿了片刻,接着说道:
“官司早结束了,抵押也批了,账上大把钱,下周就让财务把钱还我。
不过夜就给你,行了吧?”
“嗯,先把嫁妆骗到手,然后是人。
人都是我的,那什么都是我的了,这叫策略,你懂不懂?”
林烨把头埋在他胸口,低声嘟囔。
“人不早就是你的了吗?
另外,我的腿早麻了,你再不起来,婚礼,我可能得坐轮椅参与了,希望你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