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后多日,阿七鼻尖的血腥却久久没有消散,只要一闭上眼眼前便是那迎风来回晃动的人头和人头下汇聚成小河的血。
阿七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帐子,自从回到营地后,韩昱便把阿七单独关了起来。简陋的帐子甚至连个塌都没有,帐外重兵重重把守。好在会有人按时送来饭菜,军医也会每日来给阿七医治。阿七自己都不知是该对韩昱感激还是怨怼。
席地而坐,阿七在地上勾勾画画,被关押十几天了,每天能消磨时光的就只有在地上涂涂画画了。
阿七画了一个男子的身影,施亦去抵挡敌军,也不知是否受伤,被关押着一点都得不到外面的消息,每次军医或者送饭的人来连看都不敢看阿七一眼,更别说给阿七说话了。
深深叹了口气,现在想来阿七也觉得当初太冲动了。知道施亦可能有危险自己提着剑就跑,怎么就忘了身边的这个家伙呢。说着手不自觉地又画了一只老虎,阿七在旁边写着韩昱两个大字。
画完后阿七又给老虎画了一个斜着的眼睛,倒竖着的眉毛。画完后哪还有老虎该有的威态,阿七自己都捂着嘴巴轻笑。
“你好像过得还挺好。”
冷不防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七连忙站起来,对着韩昱大大的行了个礼。
韩昱冷哼,“怎么,心虚了?”
阿七立即回道:“当然不是。”
韩昱皱皱眉头,“这地上的是什么?你竟然把我画成一只猫?”
阿七见韩昱已发现了自己刚才画的东西忙解释道:“怎么会是猫呢。”阿七蹲到地上指着老虎的头,“是老虎,你看,这还有个‘王’字呢。”说罢阿七简直想要抽自己,还不如不解释呢。
“阿七。”韩昱的脸色突然变冷。
阿七赶紧跪下。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不是天乾派来的。”
阿七知道以前韩昱有时提起这个只是简单的试探,如今却是真的动了疑心。
阿七一字一句道:“绝对不是。”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这么了解天乾的情况,那天又为什么要溜走。”
阿七听罢变了脸色,被关的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想着要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却还是没有想到借口。
韩昱见阿七许久没有出声,“那你就不要怪我了。”说罢竟召了外面的侍卫进来,准备将阿七拖出。
阿七心里一急赶紧说道:“我在天乾生活过,还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至于我那天溜走,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能说,我真的不是奸细。”
韩昱抬起阿七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不得已的苦衷,”
阿七点点头。
“我偏偏,就爱听别人的不得已。”说罢手上用力,阿七赶紧自己的整个下颌都要被捏碎。
可饶是如此阿七仍旧紧闭着嘴,硬是一字不吐,眼睛里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半晌,阿七觉得那下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时韩昱方松开了手。
“嘴巴倒是够硬,你到底是天乾人还是越西人。”
阿七又陷入了沉默。
韩昱眼睛微眯,“这个也很难回答?”
阿七想了想,“都不是。”
“都不是?”
阿七叹了口气,“我既不属于天乾也不属于越西,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哪。”
阿七说的话很荒谬,可韩昱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阿七说的是真的,“那你离开军营后,会去哪?”
阿七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不会去越西更不会去天乾,天下那么大,总有我可以去的地方。”
“不会去越西?”韩昱重复道。
阿七点点头,“对,不会去越西。”
韩昱看了阿七一瞬然后道:“好,证明给我看,你若不是奸细,我便放了你。”
阿七听罢露出一脸喜悦,“当真?”
韩昱:“当真。”
“好,我一定找出真正的奸细,还我清白。”
韩昱听罢露出一丝玩味,“你找奸细?”
阿七点头,“是。”
从关押阿七的帐中出去后士兵来通知受伤昏迷的施亦醒了,于是韩昱便径直去了施亦的帐子。一进帐中便闻到了浓烈的酒香。
只见施亦坐于几案前,几案上是一大瓶美酒。
韩昱:“你这是做什么?”
施亦浅笑,如今脸色苍白,平素温和的笑容也带上了几分苍白,“如你所见,喝酒。”
韩昱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你可从不沾酒”说完自己端起酒瓶就往嘴里倒。
施亦摇摇头,“那可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韩昱听罢放到施亦面前,“给。”
施亦摆摆手,“算了,我们两个之间总该有一个是清醒的。”
韩昱听罢不再多说,端起酒只不停地往嘴里灌,施亦一旁的近侍忙递过去一个酒杯。
施亦伸手拦住,“让他就这样喝吧,他也没多少这样痛饮的机会。”醒来后知道韩昱会来,这酒其实就是为韩昱准备的。
韩昱的脸上身上都倒上了酒,浑身也已变得湿淋淋的,但他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只双手举着酒瓶,就这么混乱的倒进嘴里。这酒烈性极大,虽说韩昱喝进去的或许没有倒出来的多,但没多时还是有了醉意。
韩昱:“你今天准备酒,看来只有你还记得。”
施亦点点头,去年的今日韩昱的母亲听闻韩老将军的死讯病情加重当晚便撒手人寰了。韩家从此就只剩下韩昱一人了。
“你知道我怎么处置那些俘虏的吧。”
“有所听闻。”
“你怎么看?”
施亦将手放到韩昱肩上,“一年前你这么做我或许会不理解,而今......没有什么奇怪的。”
韩昱听罢笑了笑,只这笑容隔着酒雾看不分明,不知是喜是悲。
未及,韩昱趴在案上渐渐睡了过去。施亦看着眼前的韩昱,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换做我,会做的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