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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伤逝(中)

下午放学后,晓琳感到不舒服,于是提前回家了。田民看到晓琳那样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估计可能有事,于是也跟着回了家。

“琳琳,你怎么啦?”田民一进屋就问。

“没什么,只是感到有点不舒服,想躺一躺。”晓琳边往房里走边说。

田民看到她脸色发白,便说:“不舒服就赶快到医院去,我去喊车。”

晓琳喊住了田民,无力地说道:“别,别去喊车了。来,我跟你有话说。”

田民望着脸色苍白的晓琳,正在犹豫间,晓琳委身坐到地上去了。于是赶忙抱起晓琳,就准备往外走。晓琳阻止住了他,低声地说:“民,别上医院了,我只想单独和你呆一会儿。”

“你不舒服,应该赶快去看医生。”

“不,医生救不了我的命。我只想和你单独地呆一会儿,你把我放到床上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田民只好把晓琳放到床上,转身就想去帮她找药,晓琳说:“你别找了,那都没用。那药能起什么作用?最多延缓一点时间。我这病是得真了,是没有办法的。”她停了停,缓了口气,又接着说,“我早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你一直似乎不敢接受这一点。我昨天就已经有所预感了,我知道这一次再重发,任何人任何办法都已经是没有用的了,所以我现在想把后事安排一下。”晓琳说到这里,疲乏的双眼已经合上,嘴唇微微动着但是没有了声音。田民把她抱了起来,搂在了怀里,晓琳又睁开了眼睛,深情地望着田民,满意地笑了。

田民用手托着晓琳的头,晓琳说:“我以前不让你看我写的病中日记,主要是怕给你增加思想压力,等我去了以后,你再看吧,我对后事都已经作了安排。”

“琳琳,别说了。好好地休息一会吧。”田民含着眼泪说。

“恐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她停了一会又接着说,“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晓琳深情地望着田民,微微一笑,说:“我真幸福,这辈子遇到了你是我最大的幸福。”田民轻轻地吻着她的头,说:“既然你感到幸福,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不是我不想活下去,而是病魔在索要我的命,这是没有办法的。而且这病魔还是我不听你的话惹上的,这样也害得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这是我害了你,如果我当时再坚持一点,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

“这是我的固执惹来的恶果,我这是自食其果,你不要再想别的了。”

“是不是要和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呢?”田民问。

“不要打。他们来了就破坏了这份宁静,我喜欢这种宁静的氛围。”晓琳闭上了眼睛,似乎陶醉在这份宁静中。

“民,我去了以后,不要悲伤,你就当我是永远地睡着了就是。”

田民含泪地点头。晓琳看着田民悲伤的样子,说:“庄子早就说过‘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耗精’,你总不至于连这种认识的境界都没有吧。”

田民一听,内心一震,晓琳从庄子那里已经参透了生死。庄子都能认识到人只有形体的变化而没有心神的损伤,只有躯体的转化而没有精神的死亡,既然精神是永恒的,那又何必悲悲戚戚呢?

晓琳见田民还不做声,又说:“你看庄子,他妻子死了,还能鼓盆而歌。你呢,是这样悲悲戚戚,怎么能够让我放心地去呢?”

田民装出笑脸,哼起了《摇篮曲》:“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山间鸟徘徊/彩霞伴双飞/惊鸿一蔑莫后退/离开也让春风醉……”

“怎么,你真的就想要我睡啊?”晓琳睁开眼睛轻声地问道。

“我陶醉在这支优美的曲子的旋律里了。”

“很好,就是要能这样洒脱一点。”晓琳高兴地笑了。“民,要讲我的遗憾就是没有给你生下一男半女。”

“这样倒也安静,如果有小孩,就不可能有我们这份安谧了。”

“但是没有小孩,总还是感到空落落的。”

“以后我们再生好吗?”

“恐怕这辈子是不行了,如果有来世,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

“不,我要你永远地陪伴我。给我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我走后,你再找一个真正能照顾你的人,给你生儿育女,到时候我再来看你们。”

田民眼里涌出了泪水,晓琳已在他怀里含着微笑安静地睡着了,而且是宁静地永远地睡着了。

田民把她放到床上,像是在哄她睡似的,又接着哼起了摇篮曲。他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厚厚的本子,拿起来,打开,夹在扉页前的纸条上写着:“人之将死,留下真实,供后人了解病中人的真实想法。希望在对我的后事处理的时候,尊重我的想法。”

扉页上写着“病中札记(三)”,下面还画了一些小草,并题有一首小诗“生似飞蓬飘摇落,死如流星划太空。生死本事寻常事,何须惆怅哭秋风?”扉页的反面抄写着唐寅的《临终诗》:“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他翻到本子的最后,最后面还留有几张没有写字的空白页。再找到了札记的最后一篇。

“今天上午去上课,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但是还是把两堂课坚持了下来。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必须和民好好地沟通一次,决不能让他背任何思想包袱。平时听人说‘生死有命’,我总觉得那是宿命论,但是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其实人是无法和命运抗争的。

民,你知道吗?只有你开心过好每一天,我才会含笑九泉的。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悲伤。庄子当他的妻子死后,能够鼓盆而歌,因为庄子‘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当时我们一起读这段文字的时候,你说庄子真是一个大彻大悟之人。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希望你能超乎世俗之情,独成其天。”

琳琳,在你即将走完生命的历程的时候,你想的还是我,而我平时为你想过多少,为你分担过什么呢?我真是太粗心了,就是在你要远离我的时候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连一天都没有好好地陪伴过你。虽然我们去了山东旅游,但我们带的是一大家子,你还要为我们这个家庭旅行团操劳。平时只要不在学校上班,一旦有时间,我不是跑商场,就是跑工地,经常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现在想来,不知道你有多少个难眠之夜想和我说说话,但是你看着我常常是疲劳不堪地深夜归来,而不忍心再耽误我的休息,总是叫我抓紧时间休息,而你却独自承受着这份孤独。

琳琳,你走时还这样牵挂着我,希望我能像庄子一样大彻大悟,所以又借庄子的“謷乎大哉,独成其天”的话来要我顺乎自然,宽慰我。你为了我真是煞费苦心,而我怎么回报你呢?如果有来生,我们仍然结为夫妻好吗?让我好好地伺候你,回报你,好吗?

他又往前面翻,翻到了倒数第二篇:“今天午睡起来,又像上两次一样一身关节疼痛,四肢乏力,心慌气短,浑身发热。吃了一大把药后,虽然感觉好了一点,但是关节还是剧烈地疼痛,幸亏下午没有课,在办公室改作业,有一段时间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所以只好伏在桌上休息。我知道我这病一旦重犯,那是没有办法再救治的了,我预感到我的大去之期也就为期不远了,今天即将过去,明天会是怎样,很难预料。

现在必须把后事作一个安排。我死后不要劳师动众,不要开追悼会。只要有几个人把我送到火葬场去火化,然后把骨灰撒在山间或河流里就好了,让我回归自然。送我去火化的时候,千万不要让老人去,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悲伤的事情,所以爸爸妈妈(不管是生我的爸爸妈妈,还是能以女儿相待的公公婆婆)都不要去,如果他们去了,我反而会承受不起。

爸爸妈妈,请你们原谅我的不孝。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是孝之始。而我不听劝告,固执己见,导致身患疾病,毁伤身体,先你们而去,令你们悲伤不已,这是大不孝。

正因为如此,你们不要为我悲伤。正如庄子所说的,其实人当初就是没有生命的,不但没有生命,而且连形体气息都没有。后来恍惚间出现了气息,由气息渐渐地产生了形体,由形体渐渐地产生了生命。现在人死了,又由有生命的东西变成了无生命的东西,之后形体也会消散,气息也会泯灭,我将完全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也就是回归到了大自然。再说我已经疾病缠身,活着是一种磨难,死去也许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所以你们不值得为我悲伤。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作为田家的媳妇,没有给田家生一男半女,而爸爸妈妈还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地关心爱护我,对我疼爱有加,我真是感到万分惭愧。

民,什么时候能静心地听我谈一谈呢?你是我最敬佩的人,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曾两次试探性地想和你说我对死后的安排,有次我只是讲有个人在生前做了一个非常勇敢的决定,愿意将自己的遗体留作医学之用,而你的态度是那么坚决地说你绝不会同意拿亲人的躯体去作那样的用途。所以我也就不敢再开口提什么把遗体捐献给医院的事情了。其实,人死如泥,那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人死后能够将遗体供医学研究之用,要是能够帮助医学解开某一疑团,那也是一种贡献,对后人来说也就是一种福音。但是我绝不会再做任何不如你的心愿的事情了,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人在自己感到对不起对方而愧疚时,对方却全然不但不责备怪你,而反过来还来安慰你,甚至对方还反躬自省起来,这对当事人是一种多大的打击呀。而当事人知道了这种错误已经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以后,这种悔恨是别人无法体会得到的。

田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仿佛有一座活火山在身体内翻腾冲撞,在四处寻找着突破口,要把一切冲腾出来,把一切都焚毁掉。

他看到用宝丽板做的柜子泛着白光,仿佛是魔鬼的眼睛在得意地挤眉弄眼。他怒不可遏,站起来猛地就是一拳朝柜子打去。柜子只是以“嘭”的一声相回应,却仍然岿然屹立着。他见打不烂它,便从抽屉里找出锤子,使劲地砸,口里一边喊着“我看你得意。你夺去了我的爱人,害得我家破人亡,还在这里挤眉弄眼。看你得意,我把你毁了,我把你毁了!彻底地毁了。”他一边砸,一边叫喊着,就像堂吉诃德奋力大战风车。

田民砸家具的声音,整个一栋宿舍楼都听得到。渐渐地有些人聚在他家的楼下前面的操场上议论着,有几个老师和家属上了楼锤打着田民的门并大声喊着田民,但是田民却根本听不到,扔一个劲地砸着家具。

“嘭、嘭、嘭”的声音仿佛敲打着人们的心,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总务主任韩主任来了。他先也在门上锤打了几下,喊了几声,没有喊应。于是要站在楼下的人到田民的窗前去喊,也还是没有喊应。

韩主任走进对门虞丽萍的家,拿起电话就拨通了田民家的电话,等田民接了电话,韩主任平静地说:“田老师,你在家?把门开开,我们来看你了。”

田民打开门,看到门口站满了人,惊讶地说:“怎么把你们都惊动了?”

韩主任走上前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时田民才醒悟过来,悲伤地说:“我爱人过世了,都是这些家具害的,我要把它统统砸掉。”

“爱人去世了异常悲痛,这是我们都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不能置你爱人的安葬于不顾,而去敲打那些家具啊。”韩主任带着一丝愠怒地说。

田民默默地只能接受韩主任的训斥。韩主任接着说,“你看,把一个好好的家,敲打得成这什么样子?叫你爱人怎么放得下心?”

田民嚎啕大哭起来冲进了卧室,跪倒在爱人身边。人们看着这个破烂的家,都潸然泪下。

赵校长听到沈老师过世的噩耗,停止了散步,马上赶到了沈老师家。韩主任看见赵校长来了,就走上前去迎接赵校长,并问赵校长准备怎么办。

“赶快组织人员把大礼堂整理一下,准备搭建灵堂。”赵校长安排道。

“我先也是这么想的,准备向你请示的。但是田老师说沈老师在临终前有交代,‘不要劳师动众,不要开追悼会’。这死者有要求,我们就不好办了。”韩主任说。

“沈校长来了吗?”赵校长问道。“我和沈校长商量一下再说。但是你还是可以先带几个人去把大礼堂整理一下,先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吧。”

沈校长和邹老师来了。邹老师是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才上得楼的。

田民看到邹老师,哭着爬到她跟前,哭诉道:“妈妈,我没有照顾好琳琳,就让她这样去了,我对不起您!您打我吧,骂我吧!”

她看到晓琳静静地躺在那儿,也嚎啕大哭起来。晓露、晓芸也大哭起来,所有在场的人都伤心落泪。

“沈校长,请节哀。”赵校长安慰道。

“说实在话,我早有思想准备,既然是病得真了,那就没有办法了。”沈校长冷静地说。

“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到隔壁虞老师家的客厅里去说话吧。”赵校长邀沈校长,沈校长也就跟着往虞老师家客厅走去。

“沈校长,本来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要麻烦您的,但是现在又不得不麻烦您。”赵校长谨慎地说着。

“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沈校长快言快语地说。

“就是沈老师的追悼会怎么开?”

“你们是大学校,有规矩吧,那就按规矩办就是。”

“我们是想把学校的大礼堂腾出来布置灵堂,但是说沈老师临终前有遗言,我们也感到为难呀。”赵校长为难地说。

“你把田民叫出来,我们问清楚以后再一起商量吧。”

田民被两个老师拖到客厅,口里吟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沈校长和众人看了都来劝慰。沈校长伤心地说:“田民,何必这样呢?”

田民睁开眼,看到沈校长,推开拖他的人翻身跪倒在地,头如捣蒜般地哭诉道:“爸爸,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琳琳,令您伤心了。”

“田民,好女婿。我知道,你已经尽心尽力了。但是人死了又不能复生,又何必这样哀伤来损毁自己呢?”

“爸爸,我真的对不住您,对不住妈妈,令你们太失望了!”

“你不要再说这些了,你先去洗把脸,把自己整理一下,快些来和我们一起商量后面的事情。”沈校长命令道。

田民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赵校长俯下身子劝慰道:“田老师,不要太过于悲伤了,赶紧去整理一下来商量沈老师的后事吧。”

田民还是双手趴在地上头触着地地跪着,几个人拉也没有拉动。

沈校长看到这情形,知道再好言相劝是不会有效果的,于是改变了态度,大声训斥道:“田民,你原来还是一个这样的孬种。堂客死了,堂客死了又怎样?难道你是这样哭,这样跪着,却把她摆在那里就对得住她?你是一个男人,就应该振作起来,把她的后事料理好,让她好好地安息,那才是你做男人应尽的责任。”

几个人又把他架了起来,沈校长还在训斥,“你如果是这样的孬种,那我就走,不管了,随你去。”

田民整理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沈校长看到以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田民,晓琳是怎样跟你交代她的后事的?”

“她在《病中札记》中写了‘不要劳师动众,开追悼会’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想等您来再作决定。”田民拿出了晓琳的《病中札记》。

“这没必要拿出来看了,你怕我们还不相信你?只是她有这样的话,确实是有些不好办。”沈校长也为难地说。

“我看能不能这样变通一下,就莫劳师动众,只是开个小型的追悼会。这样既不违背沈老师的心意,也能让我们的心里好过一点。”赵校长建议道。

“那就这样吧。不然的话她妈妈也会想不通的。”沈校长赞同地说。

“那我就去安排搭建灵堂,你们这边就准备装殓吧。”赵校长说。准备走时又问田民道,“请到给沈老师换衣服的人没有?”

“我准备自己给她穿衣服,可以吗?”田民问道。

“我叫韩主任来,你问他吧。他比我对这方面的情况熟悉些。”

“韩主任,这沐浴更衣有什么讲究吗?”

“那专门做这些事的人他们知道。”

“我准备自己给晓琳换衣服,可以吗?”

“你给她穿衣服可是可以,但是一定不能掉眼泪水在她身上。”

“这沐浴更衣是不是还有特别的讲究呢?”

“特别讲究倒是没有,但是一般是要用檀香木煮水来擦拭或洗涤。”

“那哪里有檀香木呢?”

“一般卖寿服的地方都有。你为沈老师准备好了寿服吗?”

“什么寿服呢?”

“就是给去世的人穿的衣服。”

“她平时穿的衣服不行吗?”

“一般是寿服店里有特制的。”

“那我没有准备,但是我为晓琳买了一些新衣服,她都根本还没有穿过,那样的不行吗?”

“一般的不行。这一般是穿绸子的或棉布的。”

“那毛料的行吗?”

“一般的衣服都不行,主要的是怕那料子里面有化纤。”

“寿服要到哪里才有买呢?”

“大医院旁边一般都有寿服店,那儿就都有买。”

“那就请您派人帮我去买,可以吗?”

“你想给她怎样配呢?”

“配最好的就是。”

田民先要晓露、晓芸帮琳琳清理一下衣服,她们抱出几大抱衣服,说:“你们看我姐姐穿这些衣服可以吗?”

“只要是青的或白的,又不含化纤的就可以。”韩主任告诉她们说。

“这套是真丝的,这是我去年从杭州带回来的。”晓露拿着那套真丝衣服说。

“这套是全毛的,是民哥送给大姐的生日礼物。”晓芸拿着那套全毛的西服说。

“这些都可以,只是寿被要不要?”韩主任问道。

“除了衣服,其他的东西就按寿服店的配置,尽最好的买就是。”田民说。

“衣服除了不能有化纤的外,还必须是青的或者是白色的,这也就是象征着做人清清白白,再有就是要把扣子去掉。”

他把砸烂的家具清扫到边上,房里点燃了两盘香,打来了一脚盆放有檀香木煮的水,关上房门然后一个人帮晓琳换衣服。“琳琳,平时从来没有好好地照顾过你,今天就让我给你沐浴更衣吧。我不能把你交给那些手脚脏兮兮的人,要他们来侍弄你,那简直是对你的亵渎。我要亲手为我的琳琳穿戴好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真的好狠心,就是这样把我丢下不管了。你说了要陪伴我一辈子,要和我一同慢慢地变老。你说到几十年后,要我别嫌弃你这老太婆。你说你是我嫌不脱甩不掉的尾巴,死缠烂打都要缠着我不放,但是你不守承诺,现在就这样别我而去,叫我这些话对谁去说?

你倒好,一走了之,把无穷的悲伤留给我。你告诉我,人死后到底还有没有灵魂?对事物还能不能感知?如果死而有知,请你就把你的感知告诉给我,那我们就仍然可以作情感的交流。如果没有感知,那就只能令我无穷地悲戚了。”

外面哭声又起,田民听出是爸爸妈妈的声音。田民接着对晓琳说:“琳琳,我已经帮你沐浴完了,我给你穿上衣服,爸爸妈妈他们来看你了,你就好好地休息吧。”

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輓幛的正中间挂着晓琳甜甜地笑着的大照片,下面是一个硕大的“奠”字。在相片和奠字的两边挂着对联,上联是“未酬园丁志早辞人世哀君去”下联是“难抚弟子心空倚讲台盼师归”。輓幛前摆放着两盆青翠的松柏,前面摆放着一张方桌,桌上供奉着香烛供果。整个礼堂里挂满了花圈、幡幛。

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有沈老师正在教的班级的学生和家长,有已经毕业了的学生和家长;有现在的同事和朋友,有以前的老同事;有双方的亲人和戚属,还有上级领导等等。

追悼会上,赵校长致悼词,高度评价了沈老师辉煌而短暂的一生:“尊敬的沈校长和邹老师,尊敬的田伯伯和田伯妈,各位领导和全体来宾朋友们: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悼念沈晓琳老师。

沈老师是昨天下午下班以后回到家中平静地去世的,她去世时爱人田民陪伴在她身旁。

沈老师在前天就预感到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把后事都作了周密的安排。比如她怕老人们承受不了这份悲伤,不要老人去给她送葬;她希望能将她的骨灰撒在山间或河流里,她把这一切安排好了以后,还坚持了昨天的上班上课,并且出色地完成了最后一天的所有工作。当她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直到下午五点多钟才回家,七点二十六分安静地睡在了丈夫田民的怀里,走完了她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沈老师是在去年四月份患病的,第一次送医院时我们就担心她这样单薄的身体可能会要休息很长的时间,谁知道她在医院里只住了两天,回学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年级组、班上去看了看,接着就着手上课。

第二次是上课时晕倒在讲台上。医生诊断为白血病,照道理患了这样的病是不能再担任高三的教学任务的。我们已经把她从高三年级撤了下来,准备让她去好好地疗养一段时间。但是她坚决不同意,非但不愿意去疗养,而且还坚决要求上高三,于是又和高三的全体老师摸爬滚打在一起,奋斗在一起,并且为我们学校今年高考的辉煌立下了汗马功劳。她所带的八班,不仅有王翔夺得了文科第一,顺利地进入到了复旦大学。而且整个八班都是好样的,上重点本科和一般本科的超过了三分之二,就连最末的一名都上了省部属专科学校的录取线,这在我们学校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样的成绩就是把它跟市里乃至省里的重点中学的班级去比,不但不会逊色,而且还是耀眼夺目的。

沈老师是一个非常能吃苦的人。在带学生进行军训时,她就和学生吃住在一起,并且和学生一起进行训练。在做穿刺时,坚持不要用麻药,令医生们都感到惊讶。在病魔严重地侵袭她的时候,她仍能坚守在课堂上,直到生命的最后。她的身躯虽然娇小,病魔可以夺去她的生命,但不可击垮她,打败她。她的精神激励着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正因为这种精神的激励,所以她的学生个个都是好样的。

沈老师也是一个非常聪明,并且极为好学的人。她能博采众长,快速地形成自己的教学风格,深受学生的喜爱。她参加市里的课堂教学比武,力挫群雄,勇夺桂冠。她教的语文高考单科成绩超市平均成绩十二分多。朋友们,别小看了这十二分,语文在高考中要将班平均分拉开本身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是十二分呢?她所带的八班各科的平均成绩都远远地超过了市平均成绩。这些成绩的取得,与她的顽强拼搏是分不开的。

别以为沈老师只有刚强的一面,其实她也是充满了女性的柔情的。她对学生就像慈祥的母亲,细心体贴,关爱有加。她对同事和朋友总是坦诚相待,对别人的所求竭尽全力,凡是答应了的事情总是千方百计地要兑现承诺。她考虑问题总是从别人的角度去思考,所以与她交往,总是那么轻松友好,但是她自己却总是承担着那么多的责任。她的心就像水晶,总是那么冰清玉洁。

现在这位好人与世长辞了,但是她在长辞这个世界之前还在劝慰着大家不要为她的去世而悲伤。我们现在悼念她,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另一方面是希望我们大家学习她,学习她的刚毅勇敢,化悲伤为力量,把我们以后的各项工作做得更好;学习她公而忘私的精神,学习她坦诚待人的热情,学习她勇挑重担的责任心。

她的去世,是我们学校的一大损失,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同事,学生失去了一位好老师,家庭失去了一个好女儿、好媳妇、好妻子。她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愿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学校与单位联系,租来了两部大客车,但是人还是挤得满满的。田伯伯和田伯妈也想往车上挤,李老板看见了,就叫他们上了他的面包车。李克勤的任务是负责照顾几个老人,一下子不见田伯伯和伯妈两个老人了,估计是挤到车上去了,于是他和沈校长说了一声,就到车上去找田伯伯他们。

他挤上第一辆车,但是站到车门口就不能再上去了,于是就站在门口喊田伯伯,并且要车上的人帮他找一找,是不是看到了田伯伯他们,但是车上说话的声音很大,人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李克勤于是下得车去,到车窗边去问、去喊,都没有结果。再到第二辆车上去找,也没有找到。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前面的车队中,看到了李老板的面包车,他赶紧跑了过去。田伯伯和田伯妈在车上,李老板劝慰着他们。

“她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我们不去送送她真的过意不去。她对待我们比对待她自己的父母都看得重,她总是说她的父母都有工作,又住在市中心,可以不必管。但是他每次到我们那里总是要给我和他妈妈买一些呷的和用的,还总要给些零花钱给我们。”

“沈老师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但是病得真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们两位老人也要想开一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李老板劝慰着两位老人。

“这老天真是不长眼睛,他要收人不把我们这样的老家伙收去,却把她这正当年的人收去了。”田伯伯愤愤地说。

“田伯伯,您让我好找了。”李克勤气喘嘘嘘地跑上车说到。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去送呢?”田伯伯质问到。

“这是沈老师的意思,她怕您老人家去了太悲伤,那是沈老师最不忍心看到的事情,所以特意交代不要您老人家去为她送行。”李克勤耐心地劝说着。

“真是拿了这个晓琳没有办法,她生前不要我们关照,生怕累了我们。就是死后连送都不要我们送,我这媳妇就是这样时时处处都在为我们着想。”

田伯妈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地哭诉着:“不管怎样,我要去给她送一程。”

“您们的心情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您的媳妇在遗言里写了,她觉得您们去给她送行,她承受不起。您也就别为难了她,让她轻松地上路吧。”李克勤动情地说,说得整个车上的人都掉眼泪。

车队要出发了,田伯伯和田伯妈在李克勤和李老板的搀扶下走下了车。田伯妈伤心欲绝地哭着。“晓琳啊,你还才三十岁怎么就撒手不管我们哒呢。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不能给你添置任何东西,也拿不出钱来,但是你不但不嫌弃我们,还坚持要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制衣服,要给我们和你爸爸妈妈一样地打发。在你生病的时候,我们想来关照你,你却反而要为我们操劳……

田妈妈这样哭诉着,令所有的人都一起为她掉眼泪。

韩主任与轮渡公司联系,租到了一条轮船。田民捧着骨灰,侄子田聪捧着晓琳的相片从车上走下来,晓霞、晓露搀扶着田聪,晓芸、晓晓搀扶着田民,鞭炮声四起,哭声载道。其他的人都站在码头上目送着。相关的人员在船上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工作。

船上搭建了简易的灵堂,田民把晓琳的骨灰放在供桌的中间,又从侄子田聪的手里接过晓琳的相片立在骨灰前,主祭人点燃了香烛,摆出了供果等。田民带着侄子跪在灵堂前,晓霞、晓露、晓芸和晓晓四姊妹也跟着跪下。主祭人禀告着天地神灵,传递着晓琳要求回归自然的想法,请各路神灵容纳她,保佑她。

田民跪着哭祭到:“琳琳,你这一去,从此我们天人永隔。你这一路独行,请多加保重。

我认识你时,你还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后来我们同在一起工作,是你慰藉了我孤寂的灵魂,使我认识到了事物的美好;是你帮助我树立起了生活的信心,使我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如果没有你,我从那时起也许就是一蹶不振,何谈后来的业绩和辉煌。然而你现在先我而去,我今后遇到挫折谁来安抚,遇到烦恼向谁倾诉?

琳琳,你这一去,要我怎么面对我们的爱巢。在那里每一处都有你的汗水,每一处都印着你的微笑,每一处都留有你的馨香,真要我去感受物是人非的煎熬,真让我去睹物思人?每当我想起这些就痛入骨髓,怎叫我不泪千行?

琳琳,你要我像庄子一样地超脱,但是我做不到,你叫我怎能不悲伤呢?我们甜蜜的小家庭被打破,我幸福的生活从此没有了着落。

琳琳,我会牢记你的话,好好地活下去,继承你的遗志,完成你为完成的事业。替你照顾好爸爸妈妈。我们从结婚以来,你对四位老人从来没有分过彼此,你常说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父母,如果没有父母也就没有我们,所以我们应该好好地孝顺父母。你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按照习俗,是只给你娘家送亲的人给予打发的,但是你先想到的是我的父母,并且坚持要给四位老人同样地制衣服。正因为你时时处处,件件事情上先想到是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对你比对待他们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亲。

琳琳,根据你的意愿,将你的骨灰撒入江里,好让你回归自然。但是现在江上朔风削面,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江上大浪翻腾,看来各路神灵已做好了迎接你的工作。但是这个时候江水已寒,我怎忍心将你丢入水中?”

主祭师催促:“吉时已到,赶快抛撒。”

人们开始抛撒花瓣,但是田民还抱着骨灰,痴痴地望着江水。主祭师又催促道:“快抛撒啊。”

田民紧紧地抱着骨灰,往船舱里边退缩着边说:“不!不!这水太冷!琳琳会冷的。”

瞿原走到田民身边,说:“民哥,我能理解你这个时候的心情。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姐姐在生时就有安排,要回归自然,那就满足她的心愿吧。”

这时田民才如梦初醒,开始将骨灰撒向江中,并且口里不停地念着什么,人们已听不清楚了。

主祭人看到田民已经降骨灰撒完,也就哼唱起了《礼魂》曲: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田民下了晚自习,还坚持把一个班的作文批改完才回家。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他习惯性地先去卧室去看看,看看晓琳是否睡了。但是床是空的,正要喊时,回头却看到了客厅里披着青纱的相框,他才意识到琳琳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于是回到客厅,点燃一炷香,虔诚地献上,然后回到卧室里拿出晓琳的《病中札记》,陪着晓琳坐下。

星期六下了班以后,在食堂里吃了晚饭,田民骑着摩托车去了工地。

工地上一片繁忙,他先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但是都插不上手。他开始找老黄,有人告诉他老黄和几个人在那个工棚里喝酒。

他朝那个工棚走去,隔很远就能听到有东西的磕碰声,而且有时声音持续的时间还比较长,像炒蚕豆似的,也像搅拌机倒腾的声音。他对这种声音熟悉又陌生,那是洗麻将的声音,他虽然晓得玩这种游戏,但是一般的情况下他从不上场。一般的时候还对这种声音有些反感,今天听起来觉得也很是蛮好听的。

他走了进去,几个工人感到紧张,想赶紧离开,老黄坐在那里也感到难为情。田民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马上说:“休息时间,你们玩吧,我是来看你们的。”

大家听到他这么一说,才安定了下来又继续玩。

田民看着大家起牌、打牌,摸牌又打牌,很是有趣。便坐在旁边看他们玩,看着他们吃牌、碰牌、和牌,越看越有味,便有了想摸几把的冲动。黄胖子看出了他的想法,便把他叫了过去,要他帮着摸牌,说是要方便去。等田民坐过去以后,他却还是站在田民的后面,看着田民起了第一手牌。等田民把牌清好后他就在后面喊:“缺一色,和了。”黄胖子要田民把牌倒下,并且吆喝着收钱。

田民边玩,黄胖子在旁边主张,接着又做出了索子清一色。黄胖子只夸田民命好,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几把下来,田民打得也越来越顺手,基本不要黄胖子讲了,有时打出来的还不得不令黄胖子称奇,个把小时下来,不但把黄胖子原来输掉了的几十块钱扳了回来,还倒赢了几十块钱。

其他三个人看到田民打牌,没有赢的希望了,就装着上厕所倒茶等来故意拖延时间。到十二点,他们就喊收场。

他俩从工棚出来后,田民就问老黄:“平时和他们玩得多吗?”

“不多。”

“几次?”

“四五次。”

“结果怎样?”

“不怎么样,输输赢赢都有。”

“恐怕是输的多,赢的少吧?”

短暂的沉默。

“你跟我说实话,你和他们玩牌输了多少钱?“

“噉哒,输输赢赢都有。”

“我看你肯定是输的多赢的少,从今晚上打牌我就可以断定。你跟我讲实话,到底输了多少钱?”

“你怎么总是希望我输啊!”

“不是希望,而应该是事实。”他停了一下,继续说,“开始你在上面打牌的时候,他们多起劲。我刚上场的时候,他们也以为我是帮你送钱的,也很起劲。但是看到我打得赢了的时候,他们就故意磨时间,后来是勉勉强强才打下来的,一到十二点,他们就喊收场。他们知道从我这里赢不到钱了,所以就喊收场了。”

“那也不一定,平时也是玩得这个时候的。”

“你们经常玩到两三点,你怕我不晓得是吧。”

“不是经常的,只玩过几次。”

“说实话,你和他们玩,总共输掉了多少?”

“噉哒输赢都有,你怎么就认定我是输了呢?”

“我看你起码输掉了几百块钱。”

“为什么你总认为我输了呢?”

“你没有看到他们是三个人联手打你一个人吗?”

“大家在一起做事,他们又哦什要联手来打我一个人呢?”

“这个你自己想想应该清楚。你回忆一下,他们根本不给你吃牌的机会,当你想吃牌的时候,你的下手或者是对家只要是能够碰的,哪怕是拆烂牌也要碰掉你的。你的上手五伢子总是照直顶着你,所以你想进张牌很难。而他们互相照应,尤其是发现他们的同伴中有想做清一色或者将将和的,就故意给他吃或者给他碰,因为他一和了牌,大家都要给钱,你的那一份就带进去了。而你想做清一色的时候,上手会给你一张牌吃?谁会给你一张牌碰?那就得全靠自己摸。在这样的情况下打牌你不输那就是怪事!”

“刚才你打,不就赢了吗?怎么你总是咬定我输呢?”

“我打的时候比你玩得隐蔽一些。你看我在想吃牌的时候也装着伸手去摸牌,当别人都不喊碰了的时候我才快速地收手回来吃牌,这时候别人总再不好意思喊碰了,你看有几次我才是那样吃到了牌,而后来等我和了牌之后,还有人说哪一张牌当时没有碰得。再说上手总是喜欢照直顶,我就总是去勾,有时也勾出了一些好牌。还有就是不按常规去打牌,让他们判断失误。你看有几次我本是可以和康张的,但是我都去和边张了。有一次我应该打九万听康七万,但是我偏偏就是打六万,你当时还说我打错了,其实我是故意不按常规打的,那样也就很快勾来了七万。这打牌本来也就是一种斗智,有时候还不得不耍一点小聪明。”

“真不错,玩了一场牌就悟出了咯么多门道!”

“还不止这些。”

“那还有什么呢?”

“我看你那下手杨义还有偷牌的动作。”

“没有吧。”老黄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你看见了?”

“看倒是冇看到,但起码说有偷牌的嫌疑。”

“有什么样的动作引起了你的怀疑呢?”

“你注意过冇?他的左手老是玩着两张牌,有时还把一张牌夹在手掌心里,当你不注意的时候,他的手还不时地到墩子上去摸摸,有时还到打了的牌的坛子里去撑撑点点。”

“不至于吧,未必不怕别人看见?”

“别人看见!谁看见?难道他的同伙看见了还会喊?只要你冇看见就冇事!”

“那倒也是。难怪他做清一色、七巧对总是那么厉害,原来还是匝咯样不要脸的家伙!”

“你也不要生气……”

“你说这样的事情,要我怎么不生气!”说着,就要打转返回工棚去。

田民拖住他,说:“你又冇抓得他的现场,你如何去找他?”

“我回去看看,看他们在噉我们今天晚上的事情冇?”

“在噉又怎样?难道你能让他们不噉?“

“那倒也不是,只是去印证一下你的说法到底有好大的可信度。”

“你是这样噉,我都愿意陪你去看看。”

“好啊,那我们就到他们的工棚边上去听听。”

“我陪你去可以,但是一定要沉得住气,不管他们在说什么,我们都不要去惊动他们。”

“好的,我晓得了。”

他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刚才打麻将的房子的窗子底下。里面有声音飘出来:“今天杀猪不成,反倒被猪踢了一脚。”杨义的声音。

“你冇受伤吧?”五伢子的声音。

“蛮受伤倒是冇,只是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开始我本赢了几十块钱,到最后反而还输了十几块钱,你说郁闷不郁闷。”杨义郁闷地说。

“输输赢赢总是有的,咯又何必较真。”张华的声音。

“那匝田老板好厉害,时时看了我,我的手只到牌上去摸一下他就看着我,我的手到坛子里去点两下,他也就盯着我的手,一点名堂都搞不得。”杨义抱怨说。

“本来也是,打牌就打牌,还要搞些那样的名堂做么子?”张华的声音。

“我们三个人还不宰他一点,那做什么?你别忘了,平时分给你们的钱,把你们买东西呷的钱,你怕是捡来的呀?你莫呷了用了就不记得好歹了。”杨义教训着。

老黄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直起腰就想往里面冲,田民眼疾手快,右手一把拖着他就往回走,并且用左手示意千万不要出声。老黄被拉出去十几米远以后才低声说:“你怕我会冲进去是吧?我冇得那样宝,我会找机会的。”

“以后别玩了就是。这件事过去了就算了,再不要怎样了。”

“就是难得咽下这口气。咯样被他们玩了真是很不舒服。”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情只宜看破,不宜喊破。”

“今天我是跟着你一路,我怕出了什么事情对你不利,要是跟了别人,我早就去踹门了。”

“没必要。我们都是三角多的人了,再是那样意气用事犯不着了。”田民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有些事情还是要学会忍。你看这忍字,是心上面一把刀,并且刀还在滴血,但是还得忍。这个字形象地告诉人们哪怕心口对着滴血的刀还得忍。还是古语说得好,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只有你们咯些读书人,总是婆婆妈妈的,做事情要是都是咯样,那不知道要受好多冤枉气。”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你知道我是从小就学过功夫的,今天不是你,就是他们三个人一齐上,我也不在话下。”

“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就是即使打了他们一顿以后又能怎么样呢?你要看到,又有多少人因为逞一时之勇而后悔终生的呢?”

“哪管得那么多,窝囊气是最难受的。掉了脑壳也只有碗大的疤。”

“你不能再那样逞一时之勇了,现在你不只是一个人,你必须对你的家人负责,对公司负责,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考虑后果。”

“我是因为考虑后果才听你的离开了那里呀。”老黄有些不耐烦了,“你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我肯定是回学校。怎么,讲了你几句就不舒服了?”

“哪里敢呢?领导教训的是。”老黄行了一个军礼,逗得田民笑了。

“兄弟,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现在我们做到这样子也不容易,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还是有余。有了这样的条件,我们也就更应该珍惜。赌博,赌博,你知道赌字就是由贝和者字组成。贝就是钱,者就是人,你说人看见钱会怎样?赌本身就是人抢钱。你别以为打打牌只是好玩,它本身也就是赌,也就是抢钱。有的人把赌博作了更形象的描绘,那就是表面笑呵呵,暗中动刀子,你说,你给他们送钱去了,他们能不要嘛?所以说,他们耍点手段搞你一点钱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也就不要再生气了。所以人们说赌是万恶之源,万恶之首,你这样一想也就想得通了。”

“好了,那你就好走吧,我也就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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