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鬼面王爷对于祈教了解得似乎比我们多,你去问问他。”
“我才不去。”刘一撇撇嘴,要是能问,也不用斛律子珩费力去帮她查了,“最讨厌看到他臭屁的样子。”
“臭屁?”
“就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骄傲自负、尾巴翘到天上……总之就是让人很不爽的样子。”
刘一越说越气,某人似乎还有臭屁升级的趋势,现在看到她简直就是视而不见,实在不得已要说话,也是爱答不理,亏她还有那么一瞬间把他当成楚煜呢,是她笨!
斛律子珩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好词,好词,好!从今以后,我决定不叫他鬼面王爷,而叫他臭屁王爷。”
刘一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斛律子珩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和他接触的人很难不被他那种简单直接的性格所吸引,进而被他那种直率爽朗所感染,想忧郁都难。
“我也要叫他臭屁王爷。”刘一学着斛律子珩挥着手的样子,“哥,那臭屁王爷马上要启程回帝都了,我终于不用再受他的气了。”
斛律子珩的笑容变成了同情,“恐怕你还得继续受他的气。”
“为什么?”
“前方又有战事,我必须立刻尽快赶去前线。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所以,我已经拜托臭屁王爷启程的时候带你一起走,护送你回上将军府。”
“我不用,我不用他护送!”
刘一激烈反对,可是斛律子珩基本上是听而不闻,任她说破大天,最后蹦出来一句:“就这么定了,你不同意,我就把你捆起来,扔高肃马背上去。”
他说得又酷又狠,把他的铁血手腕发挥到了极致。
刘一气得直跺脚,“你敢这么做,我就逃,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在你眼皮底下逃走了。
斛律子珩也不急,点点头,悠闲道:“好啊,只是到时候查不到柳依依的消息别怪我。”
“你……”
“什么你呀我呀的。”斛律子珩看她气得脸色通红的样子,心情大好,这才是刘一嘛,活力四射,喜怒都直接地写在脸上。
他站起来拉着刘一往外走,“来来来,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了,包你喜笑颜开。”
刘一欲哭无泪,她都快变成苦瓜了,还有什么能让她喜笑颜开?
“看,怎么样?”
刘一没想到,斛律子珩把她拉到了马厩,而他要给她看的,居然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唯有额前一撮月牙形的黑毛,像黑曜石一样泛着淡淡的光泽。它就那样静静站着,欺冰赛雪,却尽显神韵,高傲而洒脱,仿佛它置身的不是马厩,而是蓝天白云下一望无际的草原。
刘一连话都不会说了,脑子只能想起李贺的诗: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无人织锦?,为铸金鞭。
许久,才大叫一声:“哇!好漂亮的马,好漂亮的马!”
她兴奋地跑上前,才要碰,斛律子珩赶忙把她拉住:“别动,这匹马可是野性难驯,小心它伤到你。”
刘一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是你的吗?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白马?”
斛律子珩笑道:“现在是你的了。”
“什么?”刘一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看斛律子珩,又看看马,“你……你说……这是给……给我的?”
斛律子珩给她头上一个爆栗,“用得着这么激动吗?话都不会说了。”
刘一拼命点头,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给斛律子珩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哥。”
“那也要你有本事收服它才行。”
“简单。”刘一走过来走过去地打量马。白色的骏马看她的眼光很灵动,骄傲而不屑,仿佛不是在看即将成为它主人的人,而是在审视自己王国的子民——那眼神让她想起了高肃。
刘一眼睛一转,转头看斛律子珩,“我有三件法宝可制服它。”
“哦?”斛律子珩一扬眉,“愿闻其详。”
“一为铁鞭,一为铁锤,一为匕首。若不服就用铁鞭鞭之。再不服,用铁锤敲之头。更不服,就用匕首断其喉。”
斛律子珩难以置信地看着刘一,半晌,挑起大拇指,“够狠!”
刘一“扑哧”笑了,“你真信啊?这是武则天收服唐太宗狮子骢的,国家专利,外人不得侵权,我可不敢用。”
斛律子珩皱眉,“什么武则天?什么唐太宗?”
“说了你也不知道。”刘一不屑解释,转头看着马,“其实我的三件法宝是爱心、爱心、爱心。这马一看眼睛就极有灵性,只要真心和它教朋友,它一定会懂的。”
“呵,你还挺懂马的嘛。”
“那是。”刘一得意道,“对了,这马有名字吗?”
“等着你取啊。”
“月露白。”这名字几乎是一下子就出现在她脑海中,“就叫它月露白。”
斛律子珩点点头,“这名字不错。”
刘一径自兴奋地打量这属于她的月露白。这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在今后的险恶征程中,这匹马在她生命中扮演了怎样重要的角色。
“王爷准备何时启程?”
苏洛看着刷马的男子,尽管仍是面罩冰冷狰狞的面具,但他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就像今日的天,说不上多晴空万里,但总算不阴霾密布,见了太阳。
“明日。”
“也好,王爷确该尽快赶回帝都。如今周朝挥军十万,兵发洛阳,我大齐重镇岌岌可危,朝中人心不稳,正需王爷坐镇,以运筹帷幄。”
高肃梳理着马的鬃毛,“朝中有皇上,有南宫博,何须我高肃坐镇?倒是斛律子珩一个人领兵赶去洛阳救援,未必能应付得了十万周军,我要回宫向皇上请缨出战。”
“王爷!”苏洛忍不住提高声音——他怎么就不明白什么叫明哲保身?身为皇族,军权在握,兼功高震主,本就惹皇上猜疑。如今洛阳危急,皇上舍高肃而选斛律子珩,意思已经很明显,恐怕还在思量着如何夺其兵权。他不知收敛,反而屡现锋芒,难道真要以致命遂志才罢休?
“苏大人担心什么,我知道。但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高肃无愧于心,其他的……也计较不了许多了。”
“可是王爷……”
“好了,苏大人不必再说了。”高肃回头看了苏洛一眼,那眼神是可以让任何人闭嘴的。
苏洛心中叹息——他只知道以天下为己任,却不知道皇上以天下为私产。然而劝也没用,遂转了话题:“王爷一旦领兵出战,就不怕苍黎趁机兴风作浪?”
“或许这是兵行险招。如今我在明,他在暗,又做了朝廷命官,本王不可能再下绝杀命令,倒不如给他机会,先成人之恶,再奉辞伐罪。到时候,便是皇上,也没有理由再保他。”
“先成人之恶,再奉辞伐罪——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来不来得及?”
“苏大人何意?”
“王爷有没有发现,苍黎所做的一切,似乎不为高官厚禄,也不为金银财宝,而只是为了……毁灭。”
“毁灭?”
“毁灭所有的人,毁灭所有的事,甚至,毁灭他自己。”
高肃想起风雪中与苍黎的决战,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几令天地变色,他最后那一招以手指天幻化出来的灰飞烟灭,岂不就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他,是不惜与他同归于尽的。
“不错,毁天灭地,让所有人万劫不复——只除了一个人。”
“谁?”苏洛皱眉。
“他在招魂,想令其复生的那个人。”
“就是现在的斛律妍?”苏洛也知道了刘一的身份,虽然匪夷所思,但也不免做此猜测。
高肃摇摇头,“不是。现在的斛律妍并不是真正的斛律妍,却也不是苍黎希望的人,苍黎应该是在招魂仪式中出现了错误。”
“而苍黎是一定会纠正这个错误的。”苏洛看着高肃,“现在,不管王爷愿不愿意,斛律妍小姐都是抓住苍黎唯一的筹码。就算你不当她是筹码,她也处在危险之中。”
高肃沉默不语,他答应斛律子珩会护送刘一回上将军府,岂不也是这个原因——他究竟更想保障她的安全,还是更想抓住苍黎?
“什么人?出来!”高肃忽然断喝一声,眼神凌厉地射向马厩的院门。
苏洛转头,见一妃衣女子领个小姑娘,牵着一匹白马磨磨蹭蹭地从院门后走出来——正是刘一和苏清婉。
苏清婉感受到大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地站在刘一身旁,不吭声。
刘一尴尬地笑道:“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讲话的,我只是把月露白送回来,谁知……呃,我……”
她指指两人,又指指门外,“我其实马上就要走了的。”
只是,为什么又停下来呢?当她在门外,听高肃说到“现在的斛律妍”的时候,为什么就挪不动脚步了呢?那一瞬间的心思,恐怕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吧。
高肃冷笑,“真是难为刘一小姐了,和我这样不可信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在还得委屈刘小姐停在门外,听听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阴谋。”
“我……”刘一张口结舌,却又无从解释,谁让她确实动了偷听的心思,还被人抓个正着。
“我懒得理你!”理屈词穷之下,只有狠狠瞪一眼高肃,径自把月露白牵进马厩。
清婉走到父亲身边,拉拉父亲的衣襟,小声道:“爹爹,姐姐没有要偷听的意思,是真的。”
她和苏洛说话,却怯怯地望着高肃。小姑娘已经敏感地感觉到,父亲没有生气,而这个鬼面叔叔却很凶。
“姐姐急着回去上药,因为她从马上摔下来了。”
“清婉!”刘一大叫,亏她刚才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还在这里死撑活撑,就怕被高肃看出破绽嘲笑她——现在好了,全被这个大嘴巴的小姑娘给搅了。
再看高肃,修罗面具罩着,也看不出表情,想必心里乐开了花吧,刘一这样想着,快步向外跑去,真是一秒钟也不要多留,她快糗死了。
然而高肃一把拉住她,“你伤哪儿了?”
“不用你管!”
“你逞什么强?你到底伤哪了?”高肃提高声音,眼中闪过一抹怒火。
“我说了不用你管,你放开我。”刘一使劲扭着胳膊,然而加诸在她身上的手像铁钳一样,她怎么也挣不出来,现在不只屁股痛,连胳膊也痛得要命。
眼泪仿佛找到了出口,宣泄而出,她哭喊道:“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
“我……”见她哭,高肃有些慌乱,声音低下去,“我不是欺负你,我是……关心你。”
刘一愣了,忘了挣扎,只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说……关心她。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很温暖,很熟悉……
苏洛带着女儿悄悄退出去,马厩旁只剩下高肃与刘一。他抓着她的手臂,而她不再挣扎,在冰雪初融的土地上,他们注视着彼此——或许,这也是一种执手相望。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就推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你凭什么关心我?凭什么?你又不是楚煜!”
眼泪在纷飞,心在割裂,所有的思念都化成利箭伤得她鲜血淋漓,她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仓惶奔逃。
他,不是楚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