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或许是因为这个失去视力的女子,可以用心去感受真实的世界,她才放心地呈现真实的自己。
她的手蘸着胭脂落在她的脸上,眼看苍白的容颜变得明丽起来,她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充满喜悦。
“你真美。”
上过妆的舞澈秀雅绝伦,像昆仑雪山上走下来的圣女,刘一忍不住赞叹。
绛衣女子柔柔浅笑,“舞澈蒲柳之姿,就算真的有一点美丽,也全凭姑娘一双巧手。”
如果说谦虚是种美德,刘一显然不具备这一美德,她眉飞色舞道:“可不是我吹牛,以前我参加一个化妆品牌的校园宣传推广活动,当时是主题化妆,我小试牛刀,一下子得了第一名。你整个人空灵、雅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只是整体太苍白了,所以我这次简单地给你增加一点颜色,突出你的气质,也让你看起来健康一些。等下次有时间,我给你化个梦幻效果,绝对电死一大群人。”
“啊?”
舞澈很难让自己的心像平时一样安静、沉寂。刘一在说什么,她完全不明白,但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她直觉感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有着无可名状的魔力,吸引着所有人靠近她。
舞澈迷惑的神情让刘一察觉了自己的得意忘形,但是,没办法,谁让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绛衣女子呢?她看起来这么安静、柔弱,与世无争,让人忍不住心疼。
“啪啪啪……”敲门声传来。
刘一一惊,“糟了,一定是找到这里来了。”
舞澈却很镇静,“你躲到帐子后面,这里我来应付。”
刘一躲了起来,听着舞澈摸索着去开门,然后,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舞澈,昨晚睡得好吗?”
是他?
刘一一愣,忍不住拨开帐子,露出一道缝隙,偷偷向外察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门外那张招牌似的狰狞鬼面。
兰陵王高肃!
她赶快放下帐子,藏好,心中忍不住疑惑,方才那一眼,就看出两个人的关系很亲密,难道舞澈的心上人就是这个鬼面王爷?
不会吧……她忍不住咋舌,一个是这样温婉柔弱的女子,一个却是那样凶悍冷冽的王爷。全凭自己心脏够强,身体够壮,才能在高肃的摧残下存活至今。就凭舞澈那小身子骨,还不三两下被他给掐巴死。
她吓得闭紧眼睛,仿佛血淋淋的惨剧已发生在眼前。
“舞澈……”兰陵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他原本担心斛律子珩大肆张扬的搜寻斛律妍会惊扰到她,但现在看来,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是错觉吗?舞澈,仿佛和以前不同了。说不出变在哪里,但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真实了起来,活了起来,不再是那副虚无的,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的样子,让人抓也抓不住的心慌。
“王爷,舞澈是不是哪里不对?”为什么他不说话?她手足无措起来,下意识拉紧衣襟。
高肃握住她的手,“不,你看起来很好,很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舞澈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她是如此卑微,甚至承受不住他的一句称赞。但是,刘一的话忽然响在耳边:“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知道你快乐。你快乐,他才会快乐。”
她鼓足勇气抬起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轻轻颤抖:“王爷这样说,舞澈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她的眼中不再是一片荒原,多了炫目的光彩,像水晶一样闪亮。那样的光彩,让高肃有瞬间的迷醉,他拥住她,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只要你开心,我可以做任何事。”
门外的人深情相拥,门内的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刘一一阵阵地打冷颤,心想要是有录音笔就好了,把方才的话录下来,看这个鬼面王爷还敢在她面前嚣张!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在舞澈面前就柔情似水,在她面前就凶神恶煞,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刘一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舞澈轻声慢语道:“王爷,这外面乱哄哄的,发生了什么事?”
高肃显然不愿多谈,“无聊的人在做无聊的事,别去理会。”
刘一气结:我被人追得走投无路,狼狈不堪,你却说是无聊的事?你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幸亏,舞澈够朋友。
“王爷,舞澈怕吵,您能不能让他们撤远点?”
高肃叫来侍卫吩咐下去,刘一心中乐开了花,知道这是舞澈有意在帮她,又听她道:“王爷,舞澈闻到了梅花的香气,王爷愿不愿意陪舞澈去采枝梅花?”
“好。”在舞澈面前,高肃是百炼钢成绕指柔,有求必应。
听到关门的声音,刘一松了口气,从帐子后出来。现在她是暂时安全了,可是怎么出去呢?
她拉开房门,向外望了望,院子里静悄悄的,人不知撤到了哪里。她打量着这个院子,方才是从左边的长廊溜进来的,那边的路既然出不去,就该走右边的长廊。
她决定碰碰运气,一路向右走。穿过月亮门,远远的又看到士兵的身影,她躲在树后,正想着对策,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捂住她的嘴,另一手臂揽住她的腰迅速向后拖去。
刘一大惊,拼命挣扎。
“是我。”
有人在她耳畔轻声道,同时放开了钳制她的手。
“大哥,你想吓死我啊。”刘一松了口气,回身对偷袭者嗔怪道,“想找你帮忙就找不到,一出现又这么暴力。”
“我是怕突然出现会吓到你,惊动那些士兵。”
拓拔锋见她还是一副活蹦乱跳、牙尖嘴利的样子,松了口气,想来她的病是没什么大碍了。
“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刘一装腔作势地摆摆手。
拓拔锋莞尔一笑,看着这个让整个郡衙人仰马翻还浑然不觉的女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来真的没错。”
“什么意思?”
“斛律子珩将军找你找得快把整个郡衙掀过来了,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躲到兰陵王的别院里来。”
“什么?”刘一闻言惊叫起来,“你说那个人是……斛律子珩?”
那个又MAN又酷的男人,那个一提、一摔、一拖、一拉,险些把她五马分尸的男人,那个调了一支军队来搜捕她的男人,竟然是斛律妍的……亲哥哥!
她还以为他们两个有杀父之仇呢。
是古代人都这么暴力?还是她运气好,碰到的都是个中翘楚?
拓拔锋打量着她,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让他疑惑。
“你不认识斛律子珩将军?”
“当然不是。”刘一惊觉自己的失态,掩饰地笑道,“我只是……没想到派一支军队来搜捕我的人竟然是斛律子珩。看这阵仗,我还以为是哪个仇人上门寻仇来了呢……哎呀,别管他了。”
她挥挥手,转移话题:“天神祠的凶案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凶手的消息?”
拓拔锋摇摇头,“还没有找到凶手。”
刘一眼珠一转,凑近拓拔锋,笑得很狡黠,“我们来谈个交易怎么样?”
拓拔锋后退一步,心中警觉,以他的经验,她出现这样的笑容,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
“什么交易?”
“哎呀,你怕什么。”刘一跳上前,拉住他,“你帮我从这里逃出去,我帮你查案怎么样?”
拓拔锋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为什么?你再好好想想,对你有好处的。”刘一还不死心。
拓拔锋抽出自己的手臂,“不必。第一,凶手未找到之前,你待在郡衙最安全;第二,我查案,不需要别人插手。”
她难道不知道,苍黎多可怕?而她的处境,又多危险吗?
“你是福尔摩斯吗?就算你是福尔摩斯,横竖你不是苍黎的目标,他躲起来,人间蒸发,你又有什么办法?”
“你说什么?”拓拔锋眉头微蹙,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苏大人把你查到的都告诉了我。”
刘一明白苏洛是有目的的,但是她不在乎,重要的是,她知道了苍黎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定要找到苍黎!
“不行!”
拓拔锋还是这两个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你——”
刘一惊异地看着这个瞬间变得冷硬的男子,简直不敢相信他是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闷葫芦,或许,这才是“铁面神捕”的真面目。
“找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斛律妍小姐的交易,拓拔锋没兴趣,告辞。”
本来就是担心她的病才来的,现在见她没事,他也就无意纠缠,转身便走。
刘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一下子跳到他面前。
“别以为你不帮忙,我就没办法。只不过我一个人溜出去,难免不小心磕了、碰了、伤了,你可是负责我安全的,到时候看你怎么跟苏洛大人交代。”
她挑衅地望着他,拓拔锋却连眉头也不皱,“那我只能现在就去告诉斛律子珩将军关于小姐的行踪,免得小姐出了事,我担不起这责任。”
他说得不急不徐,笃定般从容。
刘一气结,这才意识到,他平时太迁就她了,她习惯了嚣张,便忽视了他的厉害与精明——而现在,她见识了。
然而,如果这样就会令她会放弃,她就不是刘一了。
她眼睛一转,想起手腕上被斛律子珩握出的淤伤,立刻挽起袖子,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如果你想我早点死,你尽管去告诉斛律子珩好了。反正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早晚会被他打死——我就当早死早托生。”
刘一肌肤白皙,再加上斛律子珩的力气确实大了点,留在胳膊上的就是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
拓拔锋心中一紧,剑眉拧在一处,“这是斛律子珩做的?”
刘一又硬挤出两滴眼泪,“我本不想说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我哥哥,他真是个恐怖凶残的暴力狂。我就是他练功的沙袋,高兴了打,不高兴也打,我实在受不了,才想逃出去的,你要是不帮我,我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拓拔锋在犹豫,在挣扎,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斛律子珩是这样的人。更重要的是,离开郡衙,斛律妍就是危机四伏、命悬一线——他不想她冒这个险。
“你不相信我?难道我自己把自己掐成这个样子吗?”
刘一真不明白拓拔锋在迟疑什么,她的谎话多完美啊,连她自己都快相信她真是家庭暴力下受尽折磨的牺牲品了。
“还有,你能想象吗,斛律子珩居然会把自己的亲妹妹许给一个恨不得杀了她的人,那个兰陵王高肃在公堂上怎么对我,你又不是没看到。哥哥是暴力狂,未婚夫是杀人狂,你教我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办法。”
刘一哭得以假乱真,拓拔锋沉吟再三,终于点头,“好,我帮你离开这里,但是,你要答应我,离开这里以后,不准擅自行动。”
“遵命!”
刘一立刻收干眼泪,眉开眼笑。拓拔锋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似乎上当受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