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到了这儿,高鑫便没有再继续讲下去。
我和他在后面五分钟都没有说话,我是在回味这个故事,或许高鑫除了在专心开车,也会在想什么。
直到后座传来的电话声,打破了这片引擎声中的宁静。
我向后看了一眼,柘岩已经醒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就把电话挂掉了。
“怎么不接?”我问道,但在话说出来后,才感觉自己有些多事。
“骚扰电话。”
“哦。”
我转回身,又转回去问:“你刚也有在听吗?”
“嗯。高鑫讲得不错,比我讲的清楚多了。”
“你分明就是不想讲,也没见你讲过。”高鑫回道。
“没办法,可怜一下孩子吧,人家只是个死宅,去年才会说话……”柘岩阴阳怪气道。
“行了……欸,兄弟。”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反正这儿会讲话的就咱俩了,你不如给我们讲讲,你要见的这个人?”
“嗯?呃……”
“讲一下吧,也方便我们调查。是不是?”柘岩说道。
“你不是巨婴吗?不会讲话。”高鑫说。
“巨婴没脑,有区别的。”柘岩回道,
“嗯……她是我高中同学。”我不理会他们,开始讲道。
他们俩也收回开玩笑的状态,安静等待我的下文。
“陆玉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在高中是挺好的朋友,但由于某些原因,我伤了她的心,我很内疚,也很遗憾,所以我想在临死之前再去见她一面,跟她说声sorry,就这样。”
我讲完这番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一动不动,一声不响的男人。
“好狗血的剧情,我不是在看电视剧吧?”柘岩说着还扯扯自己的衣服,“好冷啊,那个……高鑫,开一下空调吧……”
“你们俩曾经是情侣吧?是就直说,没必要……”
“不是……”我辩解道,“压根没那个程度……”
“哦……懂了,懂了。”高鑫微笑着说道。
“啥呀?”我看着他的笑脸很不爽地问道。
“没事没事,还有吗?”
“还有什么?”
“你讲完了?”高鑫反问。
“讲完了吧?”
“当然没有,”后边的柘岩说道,“你们怎么认识的?有没有牵过手?她生日你都送了些啥?”
“我去!”我惊讶,“你这家伙还能这么八卦的吗?”这还是刚刚那个不苟言笑的柘岩吗?
“跟高鑫女朋友学的。”柘岩的语气又多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行,待会儿去到咖啡厅我就跟琪琪说一下,看她怎么锤你。”高鑫笑道。
“哇,别吧,我骨头脆,之前已经被她锤得抬不起背了……”
高鑫嗤笑一声后,看了看路况,继续朝我问道:
“那,老师兄弟,反正也快到了,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围绕那位陆玉霖讨论一下吧?”
“好。”
“她是哪里人?”
“她……老家应该是在NX城。”
“NX城?我以前听我爸说,那儿的的女孩都是纯天然的美啊。”柘岩说道。
“如果是NX城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高鑫说道。
“真的?”
“嗯,毕竟NX城人少。”柘岩补充。
“那你们是在哪儿一起读书的?”
“在F城,F星高中,2009入学,2012年毕业。”
“上到大学之后还有联系过吗?”
“没有。”
这俩人通过后视镜面面相觑了好一会。
“没有吗?”柘岩向我再确认一次。
“……没有。”我确认。
“那……你有她最近的消息吗?比如说她的朋友圈动态?”
“没,我有她微信,但她似乎屏蔽了我。”
“我的天……”柘岩捂着眼睛径直向后靠着。
“咋啦?”我一脸疑惑地问高鑫。
“没啥,兄弟,他傻了。”高鑫摸了摸嘴,“好吧我也傻了。”
“我当然傻了!”柘岩又蹦起来说道,“你这大学加上入社会工作,少说都有五六年了,树不变,猪都变了!你这五六年里在大学,在社会上学了那么多,就没找出解决你跟她之间的问题的办法吗?”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柘岩这么会吐槽,之前那种毫无感情的眼睛侦探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
“呃……没。真的没,生活繁忙,不敢再去折腾这件事儿,直到现在,已经没必要忙碌了,才想起这件没折腾好的事。”
“唉……那她在哪工作你知道吗?”
“也不知道。”
“没事,待会儿就能查出来了。”
“查出来?对喔,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们在DT城那边是有什么专门人肉他人资料信息的团队吗?”
“差不多,全球大部分合法公民的基本信息,基本上都可以搜索到,部分相关的证件信息也会记载在案。这个数据库就在DT城。”柘岩回道。
“可了不得。”我惊叹道。
“不过这个数据库没什么时效性。”高鑫说道,“很多数据在一两年前就已经没法更新了,一来是国家内的资料保密技术升级了,炸燕当前的破解技术虽然可以解决,但非常耗费精力,其次就是各国的防火墙技术也强化了,很难再靠网络大规模地收集他们的未公开信息。”
“所以你只能祈祷你的陆玉霖,要么有最新的数据,要么这一两年间不要有太多变化。”柘岩补充道。
“这……”
“所以刚刚问你都是一问三不知的……我猜你甚至还没我们了解的多。”柘岩无奈道。
我只能尴尬地笑着,耸耸肩。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一座小镇,我透过车窗观察着小镇中的建筑。
大骑楼,小骑楼,这些砖石建筑,从小镇的入口开始便一直连绵不断地延伸至道路尽头,从分叉路口看过去,也都是骑楼。中间或许会夹着一些小房子,但都无一例外的破败不堪。
水泥制的路面上,歪歪斜斜着排着的树,身子也都是歪斜着的。在我看到的上一个垃圾桶与下一个垃圾桶之间,总是能看到好几个被成群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堆着的垃圾堆。
此刻天还没亮,街上灰蒙蒙的一片。睡在街边的黑狗警觉地直起身,盯着我们缓缓驶过的车子。
“快到了。”高鑫说道。
“M国也有这么落后的地方吗?”我问。
“要是一个国家中所有的地方都差不多发达,这国家早就撑不下去了。”柘岩说道。
“呃……”
我本想用某国的“一同致富”论去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但看了看窗外这片不属于城市的景色,还是没有开口。
“DT城曾经也算是工业大城,只是技术一直没有进步,又因为十几年前经济危机的创伤,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高鑫说道,“发达什么的,终究是份苦差事。”
“放心吧,这儿没什么农民,你不闻到牛粪味儿的。”柘岩笑道。
“得了吧。”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金黄色的,富有生机的阳光在远处的山头上绽放,我看了看手机,五点22分。比之前预计的三个小时还要快许多。
车子终于在一栋由深红色砖搭建起来的小平房前停下。我一开门下车,那种如同家乡般令人清爽放松的空气便扑鼻而来。
“哎哟~”我伸伸懒腰,看着下了车的高鑫正用手指甩着一串钥匙,走到平房前的木门处。
“咔,咔嚓。”
门“吱呀”地一声便打开了。
我跟他们俩一同走进去,我能感觉到自己脚下踩着的仍然是泥土,且我们进去后,这里依旧是黑蒙蒙的,但我还是能看见墙壁上的污渍。
只听高鑫又拿出钥匙,原来在这个空间的另一边还有一扇门。
门开了,清晨的微光照射进来,我向后张望,原来这里是类似前堂的地方,用于堆积货物,或者对着墙壁上挂着的神龛烧香拜佛。
至于为什么会有光照进来,完全是因为这扇门的背后,是一个露天小院。
院子内的墙壁也都是借用邻家的墙壁围成,我甚至可以看见墙壁上未被窗帘遮掩着的窗户。
院子的中央是一个由四个小房间连接在一起的,长长的房子,高鑫继续领着我走,第一个房间,可以透过墙上的镂空花纹看清是一个厨房,第二个房间上有窗户,里边是类似卧室的布局,第三个也是如此,只是第四间的窗户反而被报纸着。
高鑫这次没拿出钥匙,而是拿出一张卡,再木门上虚空划了一下。
只听木门上的锁头发出一声嘀响,门闩松动,门也稍微向外弹了一下。
高鑫拉开门,而我这次见到的,再也不是那些小镇人家的简朴卧室,而是白皙剔透的墙壁,充足的灯光,以及布置在各处的先进家具设备……
“我去,真有你们的啊!搞得跟拍电影似的,”我稀罕道,又指着附近一台和我差不多高的立方物体问道,“欸,这是什么?”
只见高鑫将那东西的“门”拉开,从里边取出一瓶啤酒……
“来吧。”高鑫走到房间正中央,对着他身前的触控式操纵台熟练地点点划划了几下,正对着高鑫地墙壁上便投影出一副纯白的画面。
“先输入姓名。”高鑫说道。
“陆玉霖,大陆的陆,王点玉,甘霖的霖。”我说道。
明明我看见高鑫的手没有什么动作,但纯白的画面中已经在左上角投影出她的名字。
紧接着,名字下方出现成行成串的代码数据,还有一个象征着搜索进程的进度条。
当进度条来到100%时,一个球状的三维动图出现,随即又横展开来,这正是我们星球的世界地图。
在地图上的Z国处,亮着三个绿点,且全地图中只有这三个绿点。
“全Z国一共有三个陆玉霖,”阿贾指着屏幕说道,“第一个,籍贯SC城,48岁,开了一间火锅店……”
“太老了,不是,下一个。”
“第二个陆玉霖,籍贯HR,55岁,NX作家协会副主席,HR城高级法院执行局副局长,HR自治街道办委员……”
“停停停,咋比上一个还老……也不是。”
前两个陆玉霖光是年龄就足够让我否定了,照片上透露出的慈祥更是让我无法不拒绝……
“第三个陆玉霖,籍贯NX城,20岁,无业,不过……”
“应该是这个了!我眼前一亮,转而疑惑道:“但……为什么没有照片?”
“不清楚,而且……这个陆玉霖是放在灰色名单里的。”高鑫说道。
“灰色名单?”我问。
“嗯,我们常说的黑户一般是指没有身份证或者没有注册户籍的人,而灰色名单记录的都是已在国家注册户籍,但是在我们目前能使用的信息源中仍然没有完整户籍信息,亦或是已经被修改,且没有在任意信息源上更新而失效的旧信息。”
“这就意味着此人很有可能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生活着,比如信息被国家封闭,或者他本人没有及时登录最新的国家信息,而国家也没有去查。”柘岩说道。
紧接着两人都不说话了,两人还互相望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交流什么。
“怎么了?”我问,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盯着屏幕上的信息。
20岁?不对啊……她只比我小一岁,我现在都已经25了。
“虽然之前在车上跟你说,我们的数据没什么时效性,部分数据甚至是一两年前就停止更新了的。”柘岩说。
“但这些数据基本上都集中分布在较为偏远的,或者是国家中的一些极度不发达地区,通信技术极度落后的地区”高鑫说道,“对于这种数据,即使几年不更新了,我们也不会放在灰色名单中,因为这些数据的主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完整的信息。”
“灰色名单记载的,是那些曾经完整,但在后来无法更新信息数据的人。”高鑫继续补充,“所以如果陆玉霖依旧是Z国的合法公民,那么她目前的可能的状况分为以下几种:加入了某种特殊组织,信息被作为机密档案封闭;因为某些原因更换了身份,不再以陆玉霖的身份活动;离奇失踪,且与世隔绝,没有被社会所察觉。”
“这,似乎每一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情况啊。”我说道。
他们俩又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柘岩说道:“我来吧。”
他也来到操纵台前用手指划动了一几下,墙壁上投影出一幅密密麻麻的红蓝双色条形图,横轴代表年份,数轴代表人数。
他将条形图数据聚焦在2007至2017年,这次我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个条形数据,虽然起伏不定,但蓝色部分都无一例外地只占一点点比例。
“红色加蓝色即是这一年新增的灰色名单,只要是未能及时更新个人信息的数据,都会被加入灰色名单。”
他走下来,指着投影:
“这些灰色数据一开始会被标记为蓝色,我们也会在一批数据被载入后的三个月内亲自展开针对这些新灰色名单的进一步调查,只要是能在一定时期内调查出最新数据的,我们就会将其移出名单,但只有一种最新数据除外。”
他指了指条形数据上的红色部分:“那就是离奇死亡。”
“离奇死亡?”
我看向墙壁,每条数据都有相当大部分的比例是红色。
“这些被证实已经死亡的名单就会被列为……红色名单。”柘岩说道,“实际上,近几年的灰色名单转红的比例,一直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陆玉霖……高鑫,你查一下。”
“好。”
高鑫在操纵台上操作了一通说道:“是……两个月前新加入灰色名单的,被安排在下个月15号交给黄涛兄的团队去调查。”
“也就是还没有确定真实情况是吧……”
“这也算是某种巧合吧?这个陆玉霖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被我们列入灰色名单了,就算我们没有相遇,我们还是会在几个星期后去调查她。”高鑫苦笑道。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东西?我是说……你们为啥要收集全世界的资料?还要分类成什么各种颜色的名单?”
“因为总会用到的,就像史丹利追踪王平那样,我们不能一直依赖流通在网络上的资料,一些真实的,即时的信息我们必须保存下来,而且……说实话,这个资料库的岁数,比炸燕还大。”高鑫回答。
“红色即代表死亡吗……”
我看着屏幕,有些条形数据几乎是已经被红色所占据。
“那灰色名单没有转红的情况也存在吧?”我问。
“有啊,也有的人会在我们的调查后移出灰色名单,列入正常数据。但这种情况基本上可以忽略掉。”柘岩说,“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破产者或者是无法参与社会活动的残障人士。”
“这……”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苦恼,只能无能地苦恼着,我甚至知道的比这两个不认识陆玉霖的人还少,我紧紧掐着自己的三叉神经,又很不自然地把手放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什么可以让我期待转机的话了。
但为何不问呢?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可能问起来很蠢吧?说了那么多,搞得就像陆玉霖已经离开人世了似的,反正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只是一份证明她的存在的证据,我也要找出来。
“那就让黄涛兄放个假吧,接下来,三天之内,我们一定会帮你把陆玉霖找出来的。”柘岩承诺道。
“可以吗?”我期待地问道。
“嗯,不过还是得靠你……”高鑫说道。“也许吧。”
“靠我?”
“对,”柘岩切换了控制台上的程序,屏幕上出现了另一个更加庞大的数据库面板,“我直说吧,现在最悲观的情况就是陆玉霖已经神秘地死亡了,但最乐观的情况就是……”
屏幕上的数据终于加载完毕,在数据的最上方写着这么一个英文单词:Chameleons
“那就是她更换了身份,如果她足够疏忽的话,那么她就会被记录在这份档案中。”
“这个单词是变色龙吧?是什么意思?”
“变色龙就是指可能变更了社会身份,以及顶替了他人的社会身份的人。”高鑫回答,“而且刚刚我也说了,她如果足够疏忽的话,她才会被我们发现并载入这份数据中。”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出她?”
“筛选。首先,排除男的。”柘岩说着,便在操纵台上划动了几下,屏幕上的数据瞬间就消失了一大半。
“诶,不排除做了变性手术的可能啊。”高鑫故作认真道。
“嗯……”柘岩居然也很认真地思考着。
“喂喂喂!我不觉得她会做变性手术啊!”我叫道。
“怎么说?”柘岩问道,“我们曾经在变色龙名单中倒是遇到过不少男变女的案例……”
“不……不少?”我有些震惊。
“各国都有,不过大多是T国人。”
“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