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兴致的云舒,呆坐在卧房之内,看着窗外飘来的微雨,不想又是一年清明时节。
“郡主,郡主!”只听得金蕊宅宅呼呼而来。
“你且慢些。”云舒无奈地摇了摇头。
“郡主,您瞧,你瞧瞧。”说着金蕊打开了一个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对晶莹剔透的夜光杯。这杯体呈淡淡墨绿色,杯身上的每一缕细纹栩栩如生,婉若游龙。
云舒轻轻拿起一只细细品味,淡淡地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金蕊捂着唇低笑:“郡主,大殿下是与您要酒喝呢。”
“你不懂。”云舒抬了抬眸子,“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看来殿下是要请战沙场了。”一旁的绿萼瘦削的双手,为云舒递上了这明前的绿茶。
云舒不经意尝了口茶,烫了嘴,说道:“让芷兰拿两瓶父王的珍藏,晚上把殿下和卿卿都请来。”话毕,云舒吹了下茶,却依旧觉得,烫嘴。
“明日,我想去看看母亲。”云舒放下了那杯不合时宜的茶。
“奴婢记下了。”金蕊脸上没了之前的笑容,缓步退下去寻了芷兰。
绿萼看着云舒落寞的神情,安慰道:“郡主,下雨了莫要沾了寒气。”
“姐姐,莫要再怨了。”云舒看着眼前的绿萼,心里满是心疼。
绿萼沏茶得手一抖,赶紧放开了茶壶,道:“郡主,在这里我只是个奴婢而已。”
“绿萼。”
“意欢,罗家就剩你我,无论你是否二叔亲生,都是我唯一的妹妹。”绿萼双眼微红,“也因着你和王爷,我才能苟活至今。够了,你从不欠我什么,安稳度此残生,便也不敢再怨什么。”
“姐姐,活着总是艰难的。”云舒握住了她颤抖的双手。
“皇权斗争,当初罗家既然选择了郑王,不是从龙之功,即是灭族之罪,输了怨不得别人。如今我还能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怨的。只是……”绿萼眼里泛着泪光,“清明时节,总是越发想念亲人。想来可笑,我已记不起母亲的模样,却是那样想念她。”
“婶母当初领着你,在地道之中活了三年。直到她病故,你才熬不住回了罗府,这才被父王带回。那年你才五岁,却生的那样孱弱,患上了终身不愈的咳疾。”云舒背过身,“她们都说,是母亲告发的罗府,我才得了这郡主的称号。或许是我欠了你的,却还要你来服侍我。”
“意欢,这些年,你终于开口了。”绿萼带着一丝喜悦,“母亲说过,婶母是个绝世孤清的女子,她绝不会陷罗家于此。母亲知道,当初太后赐给婶母的陪嫁丫鬟,才是通风报信之人,才是把我们推下深渊的那双手。而你母亲,只是一个深陷爱人轰世,无法自拔的女子,又如何有心思,理世间这些纷扰。”
“或许吧,只不过,我心不安,很久了,那句对不起如鲠在喉。如今你不怪我就好。”云舒转头脸上渐渐有了舒缓。
“我将伯母葬在母亲身旁,明日你我一同前去。”云舒见绿萼有了点了点头,终于有了笑颜。
一转眼,陆卿卿到了恭王府,而小寒和无忧也正坐在云舒的如意院中。之前小寒以护卫身份一直住在如意院,如今已是郡王的他,只好搬去了一旁的清澜院。短短几日,总让人觉得物是昨非。
云舒换了一身男装,竖起了长发,一副少年模样,看着众人皆在怜惜杯中物不肯多尝,便捧起一壶豪饮起来,浓香的美酒划过她的脸颊,嘴角依稀残存的香味,让人恨不得也喝上一壶。
云舒摔碎了酒壶,执剑而物,口中吟唱到:“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带着微醺,带着倩影,飞沙走石凌空而起,却又轻轻落下,好不潇洒恣意。
“好!”众人嗟叹。
“献丑了!”云舒收了剑,来到石桌前,满上了一杯放在手边。
“今日的礼品可曾满意?”无忧轻声问道。
“多谢殿下。只不过这夜光杯稀有,我只能供着。”云舒打趣着。
小寒看了看两人,问道:“听闻殿下要出征?”
“消息不错,今日午后我便向父皇请了旨意,待尉迟太子走后,我就动身去戍边了。”无忧不紧不慢地说着。
“殿下如此着急?”小寒接着问道。
无忧笑了笑:“身为嫡长子,到了这把年纪,还未封王,储位也迟迟不定,或许我早该走了,以免挡了别人的路。”
云舒皱了皱眉,说道:“殿下多虑了。”
“玩笑而已。”无忧笑的勉强,“只不过我不是父皇心中所想,还不如早早地去了边关,至少能护大夏百姓一时,不枉我身在皇家。”
“殿下当真放得下?”卿卿看着渐渐落山的夕阳,烧红了整片天,又道,“谁又放得下。”
小寒见气氛越发低沉,便岔开了话题:“待过几日,我的伤好了,我送殿下去边关。”
“好,等君来。”无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他知道,这郡王之位,又入了羽林军,又如何能够轻易离开皇城。
这一夜,四人舞剑,对歌,豪饮,直到深夜才散了场。云舒洗漱完,躺在床上,看着锦盒中的夜光杯,带着些许不舍,枕着微雨而眠。
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翌日,带着宿醉的混沌,云舒带上了绿萼与泽芝,向着城外而去,在一座常青山下,一座孤坟格外耀眼。
常青山下常青树,常埋枯骨万年青。
云舒母亲闺名苏清影,那墓碑上刻着几个大字,“爱妻苏清影”落款则是青山居士。许多人不知,这恭王自小喜欢常青山,此处乃是陆家的别院,他最喜欢这常青山的山清水秀,花鸟鱼虫,还有姨母家的苏清影。恭王戏称自己是青山居士,愿在此处过一生。苏清影过时候,恭王便将她葬于此处,最爱的人葬于最爱的故地,只是他再也不能再爱自己分毫。
扫去了母亲坟前的落叶,摆上香烛,深深地叩拜,云舒知道,若是此次父王战败,这将是她和亲前最后一次来看母亲,往后会如何,无人可知。开着坟前的黄纸曼妙飞舞在空中,席卷而来地是惆怅与踌躇。祭拜母亲之后,进过一段小道,云舒陪着绿萼祭拜了伯母。从幼时起,每年清明他们都不曾落下,就算身在清河,也会提前几日偷偷回来,陪着父王看一看母亲,看一看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