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空间站居民请注意,从现在开始,每人将获得一个只对自己有效的编号,所有处于避难所的人员,请按照编号,在军方人员的指挥下,前往规划路线中的星门。扫描编号,有序撤离空间站。再重复一遍.....”
随着费幕进驻中央政务区,不到半个小时,原先所有的通讯渠道被统一整合。英马将自己的电子脑接入了空间站的广播系统,直接和所有市民的脑机架设了信息共联。凭借强大的计数能力,他找到了目前幸存的132万市民的位置,并且为他们每一个人标注了撤离顺序和路线。
但是,根据预测,距离空间站全面倾塌只剩下不到80个小时。将所有市民通过25个星门全员运出欧若拉,时间异常紧迫。除此之外,费幕带来的十二艘星舰,满仓的容纳能力只有12万。即使加上欧若拉自有的运输舰艇,也不可能一次性装下132万人。这意味必须找到一个中转站,分批的将这些被迫流亡的市民安置出去。
费幕联络了距离欧若拉最近的伽米莫德斯、伊奥和卡巴尔三座空间站,命令他们即刻派出全部运输设备,在三个小时内抵达距离欧若拉5000公里的规划位置,等待接收第一批难民。
.....
浩浩荡荡的市民在军用仿生人的护送下,开始从各个避难所中撤离,向着距离最近星门行进。每个人都穿着临时配备的宇航服,非常沉重,在寒冷的夜幕中,步履维艰。头顶上不时有战机掠过,投下刺眼的光柱,扫视着缓缓前行的人群....
第一批撤离的队伍已经抵达规划出口。人们陆陆续续的将自己的编号对准扫描仪,接受核验,登上停泊在门外的大型运输船。
“妈妈,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一个小女孩拉了拉母亲的手,茫然的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可是圣息日假期结束之后,学校要组织星际游览,我不想错过....”
“别想那些了。”母亲有些不耐烦的对女儿说道。
她是欧若拉立法院的议长,丈夫在科学院任职,从人造太阳衰竭的第一天,就被派往聚变区展开调查。接到临时指挥部发布的紧急撤离通知后,她一遍遍试图用脑机联络丈夫,可是被军方接管的通讯渠道却一直处于封锁状态。无奈之下,她只能先带着女儿,按照规划路线,先行来到K02星门。
最先离开欧若拉的市民,全部是原政府要员和社会名流。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看到了默瑟主教,行政院大法官,以及各种高级官员。尽管厚重的宇航服和四周缓缓凝结的浓雾让她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她感到了这些人共有的恐慌和迷茫。离开这里之后,原先拥有的财富、地位还能延续吗?欧若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未来该去哪里?她瞥了一眼身旁执行护送任务的军用仿生人,心里想到: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下贱的生物来对自己发号施令?她有些忿忿的思考着这些,根本无暇顾及女儿的问题。
“那....爸爸呢?”女儿沉吟了一会,接着问道。
女议长有些迟疑。
“我要等他。”女儿倔强的甩开母亲的手,站在原地:“我要等爸爸。”
透过防护头盔,女议长看到一团斗大的泪珠在女儿的眼眶中打转....
“快走啊。”身后传来了催促的声音。
由于每个人都被安排了编号,为了防止撤离时的无序和混乱,只有前面的人登上运输舰艇,后面的人才能陆续扫描。女议长和女儿的突然驻足让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拜托,往前走啊。”
女议长焦急的拉起女儿,可是女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执拗的一动不动。母女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停滞的人群中涌起了不满的私语,彼此之间开始推推搡搡。
这时,一名军用仿生人快步走上前来,举起手里的武器,对准了这对母女:
“快走!”
原先的焦虑,在冷峻的枪口前,迅速升腾成愤怒。她站起身,对军用仿生人大声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用枪对着我!?”
仿生人头盔上的红灯直勾勾的对着她说。
“你把枪给我放下。”女议长拿出了平时叱咤下属的威严,对士兵命令到:“我再说一遍,你把枪给我....”
可面前的仿生人却拉动了枪栓,子弹上膛的动作打断了她的呵斥。女儿扑向母亲的腿,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不止....
“你敢开枪试试。”女议长搂住女儿,低声说道,尽力保持着刚才的语气。
可勇气正在从她的身体中一点点溜走....
突然,军用仿生人像是接到了某种命令,敏捷的放下武器,向后退了一步,以标准的军姿屹立行礼。从剑拔弩张到恭敬严正,让女议长始料未及。这时,脑机中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菲奥议长。我是负责指挥此次撤离行动的英马,我对我下属的失礼向你道歉。”
突如其来的彬彬有礼让女议长找回了平日的跋扈:
“麻烦你好好约束一下你的士兵,虽然是你们是仿生人,但也要有最基本的自持,不要以为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就可....”
英马语气平和的打断了她:“烦请你现在继续前进,通过星门,登上舰艇,撤离空间站。否则你此次的通行编号将即刻作废,你的位置将按照顺位留给你身后的人。”
“你以为你是谁?”女议长瞥了一眼面前恭恭敬敬的仿生人:“我告诉你,你们没有把我丈夫送到我面前,我坚决不....”
还没说完,她发现自己系统中的通行编号消失了。女议长低头看了看女儿,同样的一脸茫然...
人群再次向前移动,所有从身边经过的人都投来一阵埋怨的目光。
“等...等一下。”看着四周渐渐稠密的浓雾,女议长突然有些惶恐:“那我们就不能走了?”
“我会在所有人撤离完成之后,再次给你安排。现在请你返回避难所,等待下一步通知。”英马沉吟了几秒,最后说了一句:
“对了,关于你的丈夫,杜波博士,他目前已经从B1星门登上了运输艇。你可以让你的女儿放心。”
连接切断。
女议长反复呼叫,可脑机中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她想继续向前走,跟着人群越过星门,可是面前的军用仿生人再次举起了武器....
.....
英马叹了口气,看了看身旁屏幕上的实时地图:
目前欧若拉25个星门前,等待的人数已经达到了55万,平均一个人通行的核验事件只有不到15秒,这远远超过了原有的交通荷载。其中,4个出口前出现了拥堵,Z97星门外发生了小范围的踩踏。英马和现场所有负责维和的军用仿生人保持脑机共联,同时性的处理这些突发事故。
临时指挥部中,孟洛正在几名仿生人的辅助下,全面调配欧若拉的治安警,运送能源物资、抢救历史文物。7000多架大型运输飞船,从各个空间站出口,将重达数千万吨的粮食装入星舰,以保证难民撤离后,食物供应链的畅通; 1000多名治安警,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将各种文物和艺术品搬离原先存放了数百年的位置,一个个运上表面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冰霜的集装卡车。
可时间却好像加快了脚步。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8个小时。居民的撤离速度比预计延缓了17%,目前第一批三万难民还有五千多人没有登上星舰,而第二批已经出发,汇集到各大空间站出口,使得星门前和各条主干道上挤满了人群和车辆,拥堵不堪。粮食和物资也在运输途中发生了种种意外,目前供应链只能满足一万人三日的补给,完全跟不上星舰上的人口增加。
“这根本来不及..”看着地图上各条运行中的线路,孟洛喃喃自语。
“能运多少就运多少,优先粮食。”坐镇指挥部的费幕司令坚决的命令道。
”可是这里...如果毁了,太可惜了。”
孟洛指着地图上拥有842年历史的欧若拉博物馆。
即使200年前的陨石撞击,也没有摧毁博物馆最初的结构。空间站有史以来所有的艺术创造,文字结晶和数据备份,都保存在这里。有些甚至还保留着几百年前原始的储存形式,以雕刻和手写,记录着那个年代的历史。
费幕没有理会孟洛的惋惜,淡淡回应了一句:
“没事,只要人在,这些都能找回来。”
.....
抵达空间站的三名高级军官,只有费幕和英马,此时身处临时指挥部,全力调配一切可供调配的人力和机械,争分夺秒的抢救欧若拉。唯独垣结,在他们抵达中央政务区的时候,好像接到了什么报告,就带着一队精锐士兵,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拉撒路计划全程,英马和孟洛都将各自任务线的实时状态同步到指挥部的总屏之上,彼此之间信息互通,由费幕统一指挥。唯独垣结,不知道在干嘛,一直通过加密线路,向费幕秘密汇报。孟洛时不时的看向身后一筹莫展的司令,他的情绪,似乎并不由临时指挥部中收到的各项空间站情报所决定,而是被此刻并不在场的女将军,牢牢牵动。
......
九个小时前,也正是垣结带兵离开的时候。
.......
一辆装甲车在M7星门前停了下来,芮莉和X3773从中走出,警觉的打量着四周。卡蒙特还在为那些治安警的死耿耿于怀,脑海中不断掠过那被血肉染红的画面。他深吸了一口气,和佩兹一起,撑起受伤的明斯克,走下了车。JT87和海耶拿起各自的物品,跟在他们身后。
可映入眼帘的惨状让他们几个一时间目瞪口呆。
整个M7星门像是刚刚被战火洗劫一般,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其中有些看起来像是把守星门的工作人员,防护服上布满了弹痕,淋漓的血浆涓涓的从伤口中涌出,于真空中沸腾;另一些看起来像是之前在地下城中见过的仿生人,衣衫褴褛,面容枯槁,反应堆被彻底击穿。不远处,一只残缺的断手,在地上不安的抽动,似乎尚未领悟身体已经毁灭的现实,做出幻肢般的动作。
星门的尽头,停着一架航天飞船。
“这里...发生了什么?”看着这片遗骸,海耶难以置信的问道。
芮莉没有说话,端起手中的狙击步枪,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尸骨,走向那辆无声无息的飞船。
突然,阴影中闪出了一个人影:
“是哈耶克让你们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