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那里的路走不通，想解决高圆姐妹的事，她只能去求高后帮忙了，舅父高安是个不听劝的，她若是直接去找舅父，这事怕是有得麻烦
出门前，她遇上了同样准备外出的陆历，“你怎么还在府里？今日神机营没有训练吗？”
府门外，停着她常用的那辆马车，侍女们已早早等候在侧。陆七牵着陆历的马也等在府门口
“今日休沐，你要去哪里？我同你一道去”，陆历扶着相思，那神情像极了宠爱妻子的丈夫
相思却是看不见的，“我要去宫里，去看看母后，你也要同去？”，从礼制上来说，驸马陪着公主回宫没有什么不妥，可几百年来，还真没有听说过哪个驸马陪着公主一起回宫
陆历温和一笑，“娘子是在故意刁难我吗？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可以陪着你一起出去，你却要回宫”，他挑着眉，脸上的表情很生动
那傲娇的小眼神让陆七看得乍舌不已，他家公子在公主面前和普通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好吧！
相思嘴角轻扬，她微仰着头看向陆历的方向，“驸马这是在同本宫撒娇吗？”
又叹气道，“奈何诸事繁杂，冷落了驸马”，一脸自责惋惜的表情赚足了众人的眼球
要知道这是在公主府的大门口，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多半是国公王侯家的夫人小姐，他们这样秀恩爱真的好吗？
相思心头的小算计一刻都没有停，她伸手攀住陆历的手臂，踮起脚凑到陆历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她特意加重了前两个字的发音，恶作剧似的在陆历耳际徐徐吹着气，这副情景落在外人的眼里，就成了公主和驸马的恩爱戏码
一众侍卫丫鬟纷纷低头装火柴人，陆历的坐骑青骢马也极识趣地低下头，相思见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便放开陆历，准备退开
哪成想她刚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就被陆历揽住后腰，一把拥进怀里，相思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喵喵的，调戏不成反被撩，竟然被陆历给将了一军，她倒是给陆历做嫁衣了
陆历双手环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武力镇压下相思小小的挣扎。这些在外人看来，只说明了一件事，驸马对公主那叫一个爱的深沉死心塌地
“放手，放手，陆历你放手”，相思用力想挣脱陆历的怀抱
陆历丝毫没有松手的自觉性，“别动，这么多人看着呢！”，相思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这是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趁虚而入
陆公子怀中拥簇着佳人，心情很好，在相思恼火之前松开了怀抱，又非常贴心地扶着相思上了马车
相思上马车的间隙，在陆历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公报私仇这种伎俩，她从小就会，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是不会输的
小小的报复一下陆历，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就连入宫前的压抑和忐忑也消散了许多
陆历对相思的下狠手丝毫不在意，为了早日抱得美人归吃些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甘之如饴
一进宫，相思直奔椒房殿。椒房殿里的人似乎少了些，不见母后身边的几个老人，她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深宫之中，人事更迭是极快的，方才过来的路上，她就听说武帝又新纳了几个淑人
相思坐在殿里静静地等，许久，高后都不曾出来，只遣了一个嬷嬷前来
“嬷嬷，母后怎么没出来，可是生病了？”，相思询问道
老嬷嬷沉吟片刻道，“娘娘原话说的是，她知道了，请公主回去吧”
相思跪坐在坐垫上，瞠目结舌，难道母后这里被季无双和舅父捷足先登了？
“嬷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来看母后的，母后在哪儿，今日我定是要见的”，相思语气冷硬，不怒自威
老嬷嬷忙请罪，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相思疑窦丛生，索性起身直接往后殿走
一众宫女立刻上前将她拦截，相思一把推开她们，老嬷嬷惊叫道，“公主不可啊，娘娘有言，不能让公主进去”
说着跪在相思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她的去路
相思气极，“你这个老刁奴，竟敢挡本宫的路，若非看在母后的份上，定要将你乱棍打死丢出宫去”
此言一出，老嬷嬷一屁股软倒在地哭天抹泪地道，“公主，老奴不敢啊，实在是圣上不准啊”
相思一把扯住嬷嬷的领口，“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嬷嬷和殿里众宫女内侍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老嬷嬷边哭边说
相思一脚踢开老嬷嬷的衣袖，径直去了后殿，里面冷冷清清，相思翻遍了整个后殿，也没有发现高后的身影
相思劈手夺过内侍手中的浮尘，指着殿里众人道，“人呢？你口口声声说着娘娘，娘娘人又在哪里？”
相思的声音蓦地拔高了一度，“今日你们不说，谁都别想逃过去”，狠戾的声音让殿中众人生生打了个激灵
老嬷嬷身子抖若筛糠，哭哭啼啼地开了口，“娘娘，娘娘她出宫了”
“现在何处？”，相思一把抓起伏在地上痛哭的嬷嬷
“老奴，老奴听说，是，是在静安寺”，相思松手，老嬷嬷立刻如一摊烂泥般摔倒在地
殿上跪着的众人冷汗涔涔，听闻靖华公主未出阁时就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在公主府又流放了近乎一半的家仆，不知今日，又要使出什么手段
相思在宝座上坐下，冷眼旁观着众人的丑态，“对付你们，本宫不屑亲自动手”
顿了顿，又道，“出来一个人，把这件事交代清楚，本宫既往不咎”
“不过，你们若是存了知情不报的心思，想着给旁人通风报信，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武帝说，人心之术，在于恩威并施，树威也只是为了解决问题，一味耍狠只会适得其反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本宫数到十，说与不说，活与不活，你们自己选”
“公主，老奴有话说”，方才躺在地上装死的老嬷嬷又坐了起来，脸上的妆容一塌糊涂
“前些日子，圣上新纳了几个淑人，娘娘劝了几句，惹怒圣上，被打发去了静安寺”
“老奴是想跟着一块儿去的，可实在是年纪大了，眼又花，耳又背，有心无力，公主可要把娘娘救出苦海啊”
这套说辞，相思听得心烦，可还是要耐着性子问下去
“我且问你，那几个淑人是从哪儿来的？”
“是，是那天启特使进贡给圣上的，共有四女”
“母后怎么会惹怒父皇？”
“公主有所不知，自圣上宠幸了那几位美人，便夜夜欢歌宴饮，娘娘担心圣上身体，劝圣上戒贪欲，圣上大怒，赐了娘娘禁足”
到这里，这个故事她已经不想听下去了，除了失望，她不知道还能对曾经最亲爱的父皇说什么
她靠着身后的屏障，深深吸了口气，老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还得对宫中众人刮目相看了呢
冷静下来，相思又道，“只是禁足而已，娘娘怎么会去静安寺？”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娘娘当晚和圣上大吵一架后，第二天就去了静安寺礼佛”
相思挥了挥手，众人陆陆续续退下，侍立在侧的红玉出言道，“公主，您看现在”
相思有些头痛，来回活动着颈椎，漫不经心地道，“我大闹一场，三宫六院怕是都知晓了，等着吧，一会儿含章殿就有人来传旨了”
红玉乖乖地闭上嘴，她家公主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不过一刻钟，含章殿就派人来请了，相思带着红玉大大方方地跟着侍者走了，椒房殿里的众人陡然松了口气
自从高皇后住进这椒房殿，这里有多少年没有过这么大的阵仗了？唉，和高后比起来，靖华公主就是一个悍妇
这些话，宫女们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
含章殿
武帝正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旁边为他磨墨的是个异域美人
相思进殿，任由红玉扶着一路往前走，规规矩矩地给武帝行了个礼，让她稍感意外的是，太子竟也在
她给武帝行过礼，就听到她的右前方传来一声问候，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相思依礼福身，场面安静下来，武帝摒退了美人，女子的直觉总是很准，她猜这位美人便是那四美之一
“相思，你这么久不来看父皇，可是生父皇的气了？”，武帝沉沉的声音里透出满满的威严
“孩儿不敢，父皇国事繁忙，孩儿不敢叨扰”
若是以前，她说不定会怒气冲冲地指责武帝风花雪月，冷情冷心，可是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学会了沉默
武帝不悦地皱眉，看着相思倔强的模样，心境再不似几年前那般包容慈爱，“你这话，朕听着倒像是在指责朕”
相思定定地注视着前方，“孩儿不敢”
“驸马还在府中等着孩儿回去，父皇无事，孩儿就告退了”
武帝也无心在相思身上花费心力，挥了挥手，让宫人送她出去。相思走到御花园，想起了枫露殿里种着的那些花花草草
她出嫁的时候，宫里的人她都打发走了，唯一带不走的只有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和后院的那片梅林
正想着以前的事，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呼喊，“阿姐，莫走！”，急急追来的太子有些气喘吁吁
相思其实很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弟弟长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如市井百姓口中所说的谪仙一般的人儿
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又会发生什么，相思不得而知，她笑着说道，“太子怎么了，可是有事？”
太子站在相思面前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神情格外沉重，穿过那黑湛湛的眸子，里面藏着的是少年人不为人知的心事
“我来，是想同阿姐说，大婚那日没能去现场观礼，阿姐过得还好吗？”，他听人说大婚那日驸马是骑着骏马将公主接回府的，在坊间传为佳话
可后来，他又听神机营的人说，成亲后，驸马总是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家
一直没能见着她，亲口问了，总是能放心些，“阿姐，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眼见相思迟迟不开口，少年仓促地想要解释，可话说了一半，就被相思截住了，“我过得很好，太子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就带着侍女转身离去了，留下少年一人默默挥手目送她远去，站在太子身边的小德子有些看不懂这主子的心思，想了想，还是没有多嘴去问
回到公主府，相思又一次陷入了纠结，母后指不上了，谢氏自顾不暇，她该去找谁？
门外传来敲门声，相思喊了一声进，来人步履轻盈，步伐沉稳，她猜是陆历
“我怎么听说娘子进宫事情办的并不顺利呢？”，陆历照旧在相思对面坐下
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就像是多年的好友促膝长谈，相思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那我能帮上忙吗？”，陆历也趴在桌子上，靠着相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颜看
相思的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案，慢吞吞地道，“麻烦事，就不把你牵扯进来了”
陆历伸出手去碰触相思光滑的脸颊，略微带着薄茧的指腹在相思脸颊上流连，相思心累，无暇再去纠正陆历的小动作
陆历伸手绕了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享受着眼下静谧美好的时光
相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如果我现在告诉高圆，高霜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会不会被人记恨？”
陆历轻轻地刮了一下相思的鼻子，“当然会被人记恨啊，给了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相思吃瘪，“那我怎么办？前路走不通，退路又被阻断，我总不能遁地吧！”
“我怎么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世上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堂堂靖华公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陆历调侃相思，声线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相思皱眉，“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我该用什么办法把这桩亲事搅黄呢？”
“我找人把准新郎打一顿？！”
“暴力！”
“那我去清音阁给准新郎选小妾！让他声名狼藉！”
“想都别想！”，陆历一个爆栗敲在相思额角
“那我在婚礼当天抢婚，劫走新娘？”
“不可！”
“那我就带人直接去高家抢人”
“土匪！”
“我还有最后一计！”
“讲！”
“我绑了季无双，逼她退亲！”，相思志得意满地翻身坐起，这下看陆历还能说出什么来反驳自己
“堂堂公主怎么像个土匪似的？我认识的那个聪明狡猾的你去哪儿了？”，陆历对相思的最后一计依旧持否定态度
“我，我这不是最近用脑过度，脑容量有点儿捉急”，相思无奈地拉住陆历，“文斗不成，武斗也不行，你帮我想一个办法！”
“真想听？”，陆历卖了个关子
相思狗腿地点点头，立刻凑近，听了陆历的计策，相思拍板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还是你的法子好”
陆历单手扶额看着相思，眼里又浮出一抹算计，“娘子，我这么聪明，你就不奖励我吗？”
相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猎物已经跳进了包围圈，皇天不负有心人啊，陆历表示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
“嗯，我很真诚地请求，搬到东厢与你同住”，陆历循循善诱，他坚信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距离就是他和相思之间最后的障碍
显然，陆历低估了自家娘子的战斗力，相思听完陆历的话，一本正经地再次点头，“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
“但是，我还是觉得太快了，你的提议不予采纳，驳回”
房间里重回沉默，也许，正如相思所说，他们之间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磨合相处，才能共同许下一个承诺
入夜，陆历躺在西厢的床榻上辗转反侧，其实相思的答案他有料到，红线两端的两个人都认了真，这段关系也不再像开始时那样简单
陆历以为，如果不能认真的对待感情，轻易的许下承诺，只是为了获得爱的感觉，未免太过自欺欺人
始终清醒理智，苦苦追寻守候，大概只是因为，不愿意将就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相思，当感情的大门打开的一刹那，相思是迷茫的，什么算心动，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这些定义恐怕只能靠她自己用心去感悟和发现，喜欢不一定就是非你不可，也不一定就要飞蛾扑火，少年时的懵懂情思在今日看来依然可贵，可也面目全非
纵使她少年时钟情陆历，成年后却再难如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只遵循年少时的欢喜
她也需要细细思量，慢慢体会。高后总说，年少时的喜欢和成年后的成家立业是不一样的，可没有爱的结合对两个人更像是一种捆绑，就像她和武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