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相思约了季无双在清音阁见面
天气已经很冷了，出门前相思裹了好几层夹袄，寒风还是顺着袖口往衣服里灌，冬日的街上，车马稀疏，行人寥寥
相思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半刻后，季无双也来了
因为相思带着纱帽，季无双并没看出相思眼睛失明，她行过礼后，在相思对面坐了下来
“公主找妾身是有什么事吗？”，细语温声，媚眼如丝，三分妩媚七分魅惑，不愧是翠玉斋大名鼎鼎的花魁
“季无双，江南人氏，父母双亡，自幼被卖到花街柳巷，后跟随某江南富商北上，欲登堂入室，因其妻阻挠，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之际又重操旧业”
相思平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季无双却坐不住了，花容失色，神色仓皇
“季姨娘别着急，我这儿还有好多关于您的故事呢，建武六年八月，你伙同那江南富商偷取了江南知府的行程安排，致使知府回京述职途中被强盗劫杀”
“建武十年四月，你被富商之妻赶出家门，对其怀恨在心，半年后，买凶杀人，此案凶手在逃”
季无双面目狰狞，厉声喝道，“够了！你别再说了，我不认识什么江南富商，也没有杀人！”
相思面色平静，一字一句道，“姨娘慌什么，如果姨娘没有做，我又空口无凭，姨娘在担心什么呢？”
季无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往就像一道催命符，突然被人揭开，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
“公主想要什么？我和公主无冤无仇，公主何必把我往死路上逼！”，季无双情绪激动，濒临崩溃
“季姨娘确实是个聪明人，我要什么，季姨娘真的不知道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场博弈，季无双已经败了
“我，我怎么知道公主要什么？”，季无双极快的反击，相思静静地注视着她也不说话
她在等，等季无双情绪崩溃自乱阵脚，亲口给出承诺，这远比她单方面提出要求更有威慑力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相思对面的女人已经冷静下来，此刻那双美眸里正酝酿着诛心的算计
相思向她投去淡淡地一瞥，唤来红玉搀扶自己起身，“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我就不派人送姨娘了”
“公主留步”，季无双匆匆站起拦在相思面前
相思停步，抬眸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季无双在相思强烈的压迫力下始终低着头，“妾身明白公主想要什么，明日一早公主就会收到消息”
“姨娘心性坚韧，百折不挠，让人属实佩服”，言罢，就和红玉一起出了房门
季无双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冷意一波接着一波向她袭来，她半生坎坷，好不容易进入高家，又被公主胁迫，老天为何让她如此命苦！
天不遂人愿，她就只能和老天斗上一斗，高家的宗妇，她做定了，今日之辱，他日她会亲手还给靖华公主！
回到公主府，相思心里才安定下来，在她看来，季无双就像是一条吐着毒芯子的蟒蛇，冰冷而又血腥
喝了半盏茶，脑子里可怕的想法才被逼退，高圆拜托她的事算是解决了，剩下的路可就要看她们自己的了
这些日子，王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王亦然也没有再主动联系她，相思打算和陆历商量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突然想起高后在静安寺禁足，可是她不打算去，因为静安寺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已经等同于鬼门关，她去了，必然是要出事的
上次在静安寺，王亦然失踪，陆历和她遇刺，她至今还心有余悸，更不用说五年前那场差点儿夺去她性命的刺杀
想到这里，相思不禁打了个冷颤，眼下是多事之秋，静安寺不去为好，她唤了思危进来，派他立刻带人去静安寺一趟，看望高后
晚间，陆历回来后，急匆匆地来东厢找她，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相思刚沐浴完，穿着雪白的纱裙，发丝还有些湿润，房间里的地龙很暖，相思甚至觉得有些燥热
陆历看着相思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暗沉，他拉着相思坐下，自己则坐在了离相思稍远些的位置，他眉头微蹙，沉声道，“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相思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如果太子妃是萧如意，萧家以后在朝堂上会更加嚣张，朝中大势也会被萧家把持
到那时，萧氏一族呼风唤雨，必定会威胁到新帝权威，她这个公主，恐怕会成为萧贵妃第一个下手的目标，所以无论是为大义，还是为私情，她都不能让萧家得偿所愿
相思攥紧了手里的薄纱，紧张地问道，“太子妃，是谁？”
屋子里静悄悄的，烛火映在陆历的脸上，明明暗暗，飘忽不定，“太子妃是萧氏”
相思的心里咯噔一声，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不过，圣上还为太子定下了一位侧妃，王氏”
陆历眉头紧皱，神情严肃，“虽然圣意如此，可萧贵妃坚决反对王氏为侧妃，此刻正在含章殿阻挠武帝颁旨”
相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起身就要出门，“我要进宫，我不能让萧氏毁了我的计划”，萧贵妃做得了初一，她就能做十五
萧家的女儿已经入主东宫，尊为正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碗羹汤岂有萧家独享之理？便是抢，她也要得一份，不为富贵荣华只为保全高家和公主府
陆历上前一把拉住她，相思挣扎着欲推开他的手，却被陆历牢牢压制在怀里，“别去，听我的，不要管这件事，它太复杂了”，陆历一脸的着急，声音里都是无奈和紧张
紧绷的情绪让相思此刻有些抓狂，她推开陆历的怀抱，在房间里焦急的走来走去，“我不去？难道以后要我忍气吞声在萧贵妃面前伏低做小吗？”
“陆历，你根本不懂我和母后的处境，今日我不拦，明日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相思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看着相思眼角溢出的泪水，陆历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听我说，王家不简单，很有可能与天启有联系，我知道你想推王家女儿上位，可一旦王家东窗事发，新帝又怎会放过你？”
相思渐渐安静下来，从陆历怀中退出，颓唐地坐了下来，“我顾不得那么多，我只知道眼前我不打算，将来会受欺负”
陆历也在相思身旁坐下，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语重心长地道，“即便王家没有异心，此时你也不能去，圣上多疑，你若去了，他必定会对你和王家生疑”
“圣上为太子计，很有可能因此打压你和王家”，陆历顿了顿，又道，“还有，萧贵妃此时去找圣上，恰恰会让圣上对萧家有所防备，王家女当选侧妃的可能性还会大些”
相思揉揉发痛的额角，嘴上虽然不愿向陆历妥协，心里却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武帝向来多疑，是典型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她此时出手，恐怕真的会适得其反
不知何时，外面已然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瓦楞上激起一片薄薄的水雾，顺着窗沿蜿蜒而下
陆历推开门，一阵寒风裹挟着细雨吹进屋内，屋内的相思立刻抱紧了双臂，陆历回头看了一眼相思，“你早些睡，我走了”
“等等！”，相思扶着花瓶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衣袖，“外面下着雨呢，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说完就转身往内室去了，主动提出让陆历留下，她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甚至有些拘谨
躺在床榻上，相思面墙侧卧，脊背绷得紧紧的，手心里也出了些汗，除了大婚那晚，她便不曾和陆历同床共枕过
莫名地心跳开始加速，相思在心底鄙视自己，瞎紧张什么，没事都让她搞成有事了，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疯狂的心跳回归正常，相思暗暗舒了一口气
陆历同样背对着相思，两人中间有不小的间距，枕头上有相思发间的香气，鼻息间是她身上熟悉的桔梗花清香
陆历下床吹灭蜡烛，再次躺回床上，他翻身面向相思，伸出长臂将相思拉进怀里，一夜好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