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董,西北生物现在虽然在进行股权分置改革,但是百分之六十三的国有股的比重依然很大,整个上市公司的机制还是非常的死板,很多项目没有战略的布局,也不能灵活地开展,说到根儿上还是体制的问题。”张天寿两手一摊,“徐董,你看我们的上市公司,虽然有董事会、战略发展委员会以及薪酬委员会,但是都只是摆设,重大的决策不是股东大会以及董事会说了算,而是我们的国有股东说了算。如果不改变这个现状,我们的公司就会被同行远远抛在后面,最后还可能有倒闭的危险。”
徐桐心里忖着,现在自己是政府派来的董事长,他这个总经理做任何事情都得自己这个政府代言人同意。一旦引入外部投资者,自己这个董事长的位置肯定不保,到时候张天寿就可以掌握整个公司的运营,而这一次股改正是张天寿下手的最好时机。“张总,你是美国回来的高材生,学习了很多西方现代企业管理的理念。你想要公司引入民营资本以及外资的意见很好,我非常赞成。我快退休了,这些事情你出面就好,只要是为公司好,政府肯定会支持你的。”
张天寿最烦徐桐这种不温不火的表态,在萃取项目中后期老家伙就一直装病住进医院,想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这一次明面上是支持自己,但是又说什么‘只要是为为公司好’,无非是在警告自己在股改送股问题上要严守政府底线,送股条件不能改变。这几天张天寿老是接到莫明其妙的电话,说常为民向证监会以及经侦大队提供了一份非常机密的信件,信件涉及到张天寿跟常为民的交易,又说什么那个录音带还有翻录版本,希望张天寿识时务,否则就将录音带交给徐桐也听听。
“徐董,股改就是为了改变一股独大的局面,希望全流通了以吸纳更多的投资者进来。”张天寿想试探一下徐董的口气,“但是没想到,我们的方案一公布就爆出了常为民事件。此人是中国股市的一个明星人物。现在证监会介入,常为民发了投反对票的声明,我担心附和者多了,市政府的死命令我们完不成。徐董你是快要退休的人,如果连累了你我会很内疚。”
徐桐微微一笑,“张总,你说得没错,股改就是要吸纳更多的投资者,最好能是基金、外资什么的,但是我看了看我们的股东人数变化,近一个月股东人数越来越少,如果有基金吸纳倒是好事,但是前十大流通股东全是自然人,会不会是电视上说的那样,这是有庄家进入的表现?”徐桐一副谦和的样子,“常为民是不是跟我们内部人有勾结?证监会都介入了,问题迟早要暴露出来的。我现在担心的是真有庄家介入,股改通不过的话,第二次一定会提高对价比例,国家的股票可就流入庄家的手上了,那可就是国有资产流失,我们就成了国家的罪人了。我都是被查过一次的人了,可是张总你这么年轻,又是受过美国教育的精英,如果栽在这次股改中,那可就不值了啊。”
张天寿心里一怔,难道徐桐知道了什么?看他阴阳怪气的,张天寿想起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徐桐很会钻营,但是从医药管理局局长的位置下来一直到现在,他似乎一直安于平静,没有任何的怨言。张天寿一直想知道徐桐现在到底还恨不恨自己的父亲。自从担任总经理以来,这个老家伙看似放权让自己经营,事实上是将自己当成了提线木偶,在关键时刻没有他的一句话,自己就是再有想法,也依然只能是空想。张天寿想起李枭阳曾给自己打过的一个电话,口口声声要跟自己合作,说什么要将西北生物的萃取市场打向全球,还要为西北生物引入欧美最有实力的投资者。这突然冒出来的李枭阳宛若一条毒蛇,紧紧地缠住自己,让自己没有选择的机会。人生只有一次犯错误的机会,但是却没有改过的机会。反正现在徐桐在西北生物里也只是个摆设,只有将徐桐挤出去,自己才能放开手脚去实现那个宏大的计划。只有西北生物彻底做好了,自己才有弥补自己的错误。
徐桐这两天有点闹肚子,他将一份材料往桌上一放,掉头就往厕所跑。张天寿的目光落在这份材料上,是常为民与西北生物股改分析。张天寿忍不住翻开来看,好家伙,里面还分析了庄家跟上市公司以及大股东西北制药集团的博弈策略,这个常为民至关重要。
材料还没看完,徐桐就乐呵呵地回来了,“张总,你觉得分析的有没有道理?现在的庄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常为民的内幕交易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我听说证监会没有查出常为民的账户被人操纵。不过常为民全仓买入西北生物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依我看,常为民不仅有内幕,而且庄家的手也早就伸进了我们西北生物。我还听说常为民的儿子之前被人绑架,江陵市刑侦大队都介入了。张总,这可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听徐桐这么说,张天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徐董,现在证券市场逐渐走高,我们西北生物上马了萃取项目之后,无论是业绩还是产业链,都将得到很大的提升,股民也好,机构也罢,看好我们的西北生物应该是我们业绩的肯定。”
“张总,我听说有南方的机构来调研过。我担心庄家会跟常为民一起向我们公司施压,如果公司的内部高层出现什么问题,庄家阴谋不得逞,肯定会在我们腿上啃一块肉才罢手的。”徐桐将分析材料合上,“张总,我们一旦成了别人手中的软柿子,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张天寿抓住了徐桐的这句话:“所以我说要增强我们的资金实力,引入外资或者实力雄厚的民营资本,将我们的戈壁基地计划快速推进,这样才能确保我们的萃取原材料源源不断。说到根本上,我们还是受限于资金。我们必须引入资金和科学化管理,从内部管理到外延的产业链布局,以及市场开拓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改革。”
徐桐觉得张天寿的这些想法听上去冠冕堂皇,现在是国有控股,张天寿的很多计划根本就无法实施。要引入外部资金,那么西北制药集团就必须出让股份,一旦外部资金跟庄家联手,第一个搞掉的就是他这个董事长。而张天寿将以海归精英的身份被操纵者推向董事长宝座。至于西北生物最后能不能实现产业链的布局以及市场的开拓,对于庄家来说,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徐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张总,可能是我迂腐了一点,我在想,我们上市公司,应该像喝茶一样,需要慢慢品的。”
张天寿的手机突然响起,但他瞟了一眼来电号码,就直接掐了。徐桐默不作声地看着张天寿有点紧张的神情。张天寿稳了稳情绪,说道:“这一次请的财经公关公司能力太弱,一般的散户都搞不定。江陵市有一个散户,大概拥有20多万股,昨天电话过去本来都差不多,结果后来却被常为民威胁投反对票。看来这个常为民现在也实在是胆大包天。”张天寿顿了顿,话锋一转,“这些讨价还价的股民我们可以不理,但我担心如果不追加送股,万一股改真通不过的话,下一次还要送,那个时候我们的市场形象就会严重受损,很多事情再做起来就比较被动了。”
徐桐现在是听明白了,这个张天寿看来已经跟李枭阳接上头了,要开始为李枭阳说话了,今天是想向自己要实权的。徐桐微微一笑,暗忖,这家伙还真上路。不过,徐桐今天正是要给张天寿期待已久的实权:“张总,你看我这身体又不行了,之前是便秘,现在又是闹肚子。我不怎么会谈判,流通股东那边,你直接跟他们沟通就好了。不过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国有资产不能流失。”
张天寿一看徐桐这是撂挑子,但必须要让他滚蛋而不能让他躲进医院作背后的黄雀。“徐董,你刚才说的有南方机构来调研,这件事我一直很纳闷,你认识南方的机构吗?我总觉得这个南方机构以及常为民跟我们公司的内部人有关系。”张天寿旁敲侧击一番后马上话锋一转,“现在是关键时刻,徐董你这个身体要抓紧看,这么大一个公司,我们的分工都是很明确的,开董事会什么的,没有你的授权,我们怎么进行,你还是找个授权人代你执行吧。你看眼下的股改,之后的萃取项目,都需要你拍板呀。”
徐桐什么都没说,抓起旁边的公文纸,刷刷地写了一份授权委托书,写好后又誊写了一份。“张总,在公司里面我想只有你能代我行使权利,我已经在授权书上签字了,你在存底上签字,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医院治病了。”
张天寿一下子被徐桐的举动给镇住了,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这么轻易就将权力给让了出来。“徐董,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你看你这一回来又要走,你这么一走,西北生物所有的重担都落到我一个人身上,我真有点担心有一天难负重责。”张天寿故意谦虚。
徐桐站起来,抓起桌上那份关于股改跟庄家的分析材料,“张总,这份材料你要再看看吗?我听说我们内部人跟庄家勾结,被人给录了音。我住院期间,你可要好好查查这些王八蛋,居然跟庄家勾结,一旦发现是谁,你就去找高市长,我相信高市长会支持你的。”徐桐拍了拍张天寿的肩,“年轻人,好好干吧!”
腰间的手机再次响起,看了看显示屏,张天寿再次地将电话掐断,目送一脸微笑的徐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