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伙子看了看欧阳飞雪,“那可不是一般的草。这里是我们西周市唯一的一家上市公司西北生物的戈壁基地,他们的老总级别很高,经常跟政府官员在电视里出现,一会儿你进了西周市区就能看到这种草的广告了。我们这里叫它苜蓿草。”
欧阳飞雪的脑子飞速转动着,如果这里变成了苜蓿草的绿洲,整个戈壁就可以按照当初设想的生物产业链进行全面布局,运用国际顶尖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设备及技术,从中草药、农产品中提取精华,并通过这种高纯度的中间体发展生物制药、保健品、化妆品等民生产业。这将是继美国与德国之后,世界上第三大生物萃取企业。
西北生物的大股东西北制药集团太抠门了,每10股才送给流通股1股。欧阳飞雪望着窗外,脑子里浮现出第一次在上海遇到徐桐的情景,一米八的个头,一脸沧桑,慈祥的微笑让这个西北汉子显得平易近人。徐桐曾经是西周市医药管理局局长,遭遇举报,调查几年之后莫明其妙地被调到西周市最大的国有企业西北制药集团。他将西北生物从西北制药集团剥离出来,并成功包装上市,但是西周市政府却招聘了从海外归来的张天寿担任西北生物的总经理。欧阳飞雪至今还没有见过这个张天寿,听说张天寿是美国留学生,思维比较激进,属于强硬派人物,是西北生物的实际当家人。
这一次西周之行,欧阳飞雪心里有点没底,之前天狼国际的老板李枭阳已经派过一人去西北生物打探情报,但是那人却被公司的保安拒之门外。李枭阳在电话中跟张天寿沟通过,但张天寿并没有将李枭阳当一回事,挂断电话李枭阳就是一通大骂。尤其现在徐桐住进医院,张天寿在西北生物更是一手遮天。西北生物公布股改方案第二天,欧阳飞雪在去电视台录制节目之前,接到李枭阳的电话,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次去西北生物,张天寿会见自己这个股票分析师吗?欧阳飞雪正担心着,电话响了,他按了接听,压低嗓子说:“亲爱的,我听说证监会调查组的人真的已经到江陵市调查常为民了,西北生物的股改可能会出现问题,你手上那么多股票,这几天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我现在在去西北生物的路上,我要去看看西北生物到底是个什么样。”
挂断了女人的电话,欧阳飞雪的手机再次响起:“你这一次从苜蓿草项目敲打一下就行了,不要急功近利。”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大巴车已经进入了西周市城区,道路两旁挂满了西北生物的广告,这个企业果然在当地的宣传攻势不错。
下了大巴,欧阳飞雪拨通了张天寿的手机:“张总你好,我是‘江陵咨询’的证券分析师欧阳飞雪,前天天狼国际的李枭阳总裁给你打过电话,我们推荐客户购买了大量的西北生物股票,但是证监会调查组开始调查你们的股改,这让我们的客户很不放心,所以我们希望能跟你们上市公司直接接触,对贵公司有个深入的调研了解。”
张天寿刚刚挂断证监会稽查局的一个电话,他们要求西北生物董事会成员出具一份高管与常为民毫无关系的保证函,张天寿心里很是不爽,常为民就是西北生物的一个流通股,跟西北生物的高管没有任何联系,干吗要无缘无故出具保证函?再说了,证监会调查组已经到江陵市去了,是不是进行内幕交易,一查就知道了,出具保证函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张天寿对欧阳飞雪有点印象,在西北生物公布股改消息当天,就是这个欧阳飞雪在电视上曾经进行了一通瞎分析。
提起李枭阳,张天寿有点不感冒,自己对这个人不太了解,一听声音就觉得这个人是典型的暴发户,财大气粗,当时在电话中开口就是要寻求合作,两家企业既没有业务上的延伸,也没有文化上的结合,有什么可以合作的?这时听到欧阳飞雪提到李枭阳,张天寿不温不火地回绝了他的请求:“欧阳分析师,现在西北生物正在股改期间,很多问题比较敏感,等过了股改,欢迎你们来公司考察。”
欧阳飞雪没想到张天寿居然玩起了太极,李枭阳在之前的电话里就曾告诉过他要拿捏张天寿的要害之处,看来不敲打敲打他不知道厉害。“张总,我们的客户相当担心常为民的内幕交易会让证监会查出西北生物的高层有问题。现在股市牛市已经启动,如果上市公司高管因为违法犯罪而落网,会对上市公司是一种打击。另外,我们从侧面了解到,常为民还有操纵股东大会的嫌疑,证监会的朋友说,常为民如此胆大妄为,背后肯定有内部人撑腰。”欧阳飞雪呵呵一笑,“张总,我们总要给客户一个交代吧?”
张天寿此时心里非常不爽,这人竟然威胁自己,他好像知道得还不少,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为客户调查还是为李枭阳探路。现在是股改期间,股民有权利向公司高层咨询任何问题,只有进行了多方面的沟通,才能获得股民们的支持,从而获得更多的赞成票。现在如果拒绝了这个分析师,他回去写一些不利于股改的分析报告,那将会影响股改的成败,市政府下达的任务将不能完成。
张天寿想了想,说:“你到我办公室来吧!”
很快,欧阳飞雪在张天寿的秘书谢小姐的带领下,敲开了张天寿的办公室门。
张天寿的办公室非常的简单陈旧,欧阳飞雪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上前跟张天寿握手,“张总,感谢你百忙之中接待我。”
张天寿留着七分头,头发油光可鉴,有些黑眼圈,下巴上有一颗黑痣。看着精神抖擞的欧阳飞雪,张天寿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勉强地笑了笑,懒懒地伸出手。张天寿示意欧阳飞雪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欧阳飞雪递过来的名片,淡淡地笑了笑说:“向我们的股东以及分析师推广我们的公司,是我们公司高管的重要任务。”欧阳飞雪没有接张天寿的话茬,而是又看了看张天寿的办公室说:“张总,听说你是贵公司第一批海归,这样的办公室真有点委屈你了。看到这墙上的苜蓿草画报,让我想起了西北生物在大片戈壁上种植的苜蓿草,看来公司的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项目进行得不错。”
“苜蓿草以及萃取项目都是现在比较热门的投资项目,投资赚钱项目,为股东增加回报,是公司的战略任务,尤其是附加值较高的产业,将是我们公司的主要投资方向。”张天寿对着欧阳飞雪大谈公司战略。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战略是公司发展的命脉,但是在流通股东眼里,战略就是上市公司高管给流通股东唱的高调,百无一用,只有踏踏实实地办实业分红,才是正经事。
“张总,公司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会在股改的关键时刻发生常为民内幕交易事件?这不仅毁掉了散户第一人常为民的清誉,更影响到上市公司的诚信。现在的市场竞争中,产品质量、市场开拓以及资金实力固然重要,但是一个公司一旦诚信出现问题,那么它的市场将会很快丢失。”欧阳飞雪盯着一脸镇静的张天寿,继续向张天寿的心窝子里撒盐,“根据我们得到的信息,证监会这一次要拿西北生物当典型。如果不是西北制药集团抠门,又想一次性获取股改通过,可能就不会出现常为民这样的事情。这次事件最致命的是可能会影响到萃取产品的出口,外商是很看重一个公司的品质的。”
张天寿听了欧阳飞雪的话非常恼火:“欧阳分析师,你到底是来公司调研的还是来威胁我的?常为民两分钟之内全仓买入西北生物跟大股东送股没有关系吧?你作为必须坚持职业操守的证券分析师,怎么能凭空臆想呢?我郑重地告诉你,西北制药送股以及西北生物股改的通过,与常为民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可以看看常为民在证券报的声明。至于公司的诚信,是我们的高层考虑的问题,绝不会像你说得那么夸张。欧阳分析师,你这一次来到底意欲何为,还是直说吧,我张天寿是个爽快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欧阳飞雪呵呵一笑,“张总,你先消消气。我刚才说的也只是客户的反映,你们的股改对价真的是太低了,我们的客户甚至认为,如果这一次西北生物的股改通过了,常为民的内幕交易肯定就是事实,这样一来我相信证监会是不会放任违法犯罪的,常为民跑不掉,上市公司也脱不了干系。届时我们的客户以不公平交易为由,再将你们告上法庭……我想这不是你们愿意看到的。”欧阳飞雪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张总,我们的客户要求很简单,提高股改对价。如果你们依然坚持每10股送1股,到时候股改失败,我相信张总你也不好向西周市政府交代吧?”
“欧阳分析师,我不知道你代表谁的利益。西北制药集团是不会提高对价比例的,最近两个月西北生物的流通股在不断集中,已经有庄家进入,如果我们提高了对价比例,送出的股份就进入了庄家的腰包,这是变相的国有资产流失。”张天寿突然站起来,嗓门提高了八度,“欧阳分析师,想让西北生物提高送股比例,你可以直接说,不必绕这么多弯。常为民事件有证监会调查,所以你没有必要拿他说事。”
欧阳飞雪见张天寿果然态度强硬,看来对于这个边陲小公司,不再给一点厉害是不行的:“张总,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我们的客户只是一些小散户。既然你对西北生物股改的顺利通过这么有信心,那常为民事件看来并非像他自己声明的那样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说罢,欧阳飞雪离开了张天寿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