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祝洁刚上小学那会儿,其实,还挺能跑的。不这样。”林宽从迷彩服的裤前暗兜里摸出根烟,点上,开始说了。
“后来,也不太记得是具体什么时候了,好像五六年级开始,操场上跑几圈就喘得厉害。”
“祝洁她/妈说,是准备考初中,学习累的。也是恶性循环吧,上了初中以后,她自己也就不愿意动弹了。偶尔动动就挺夸张,也就你今天看到的样子。”
“没去过医院么?”天艮问。
“她/妈担心是哮喘,好像去过医院检查过肺,说诊断不是哮喘。”林宽继续说。
“知道不是哮喘,她/妈就不那么担心了。说只是贫血的话,大一大自己就好了。”
林宽不太善言谈,还是第一次跟天艮聊了这么长的话。
天艮听他说完,“贫血能好几年啊……在这儿,你先把烟掐了吧。让老毛抓来抓去的也没意思。”天艮也没继续问,像是在自言自语。
“噢,在初中习惯了。初高中在一起,楼上的高中男厕都是烟民据点儿了,也是这个原因学校被废了。惨淡吧。”林宽仰着头,掐了烟头,今天是好脾气到家了。
“你说她以前还挺能跑?”天艮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了句。
“嗯。那是刚上学那会儿,小屁孩儿不懂事儿。每次我跟高年级一打群仗,祝洁就蹲在墙根儿堵我。”林宽说。
“被她发现了,总被她拽着跑。现在想想,躲的是大好几岁的小混混们,祝洁那时候不但跑得快,还绕着弯子很机灵,好像跑挺远都不觉得累。”林宽倚着宿舍后面的栏杆,闭上眼睛边回忆,边双手抓起了自己满头的卷发。
“谁又能想到呢。后来初中,祝洁就成了体育困难户,这次中考还差点儿因为体育单科不及格拖后腿儿。”林宽自己也是很纳闷。
天艮沉默着,却也一直认真的听着。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大家也都回来了,今天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过去集合了。”林宽说着自己先走了。
天艮知道,林宽是临时体委,没了这一会儿,老毛要抓毛了。
晚上九点多了,一周的军训下来,所有人都期待着总结发言能短则短。
此时的老毛也懂得将心比心,言简意赅,很快放行所有人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六,又是八点整。
“同学们早。”喇叭准时响起。
开学以后周六上半天,周末缩水半天。
初中三年刚好赶上了全国双休日的开始,适应了三年的好日子。
大高的双休日,在学校和家长不成文的默许下,改成了一天半。
“接下来,跟同学们讲一下住宿的事儿。”老毛突然声音严肃起来。
“这次咱们是全省招生,有很多非渤广市区的外地新生。本来呢,咱们有6栋宿舍楼,可容纳2400名学生。”老毛顿了顿,
“因为12个班的只有高一新生,所以4栋楼是后建的。我通过这几天军训查楼啊,深刻觉得楼里那个甲醇还是甲醛的,味道很浓啊。”
“考虑大家的身体安全,校领导讨论决定2栋楼入住,其他4栋,开窗放味儿半年。明年开放。”老毛一口气把决定的内容宣告了下来。
操场上一片哗然。
“反正不想住的人,也不见得是少数。”祝洁第一个喜笑颜开。
“这老毛,这种时候还是挺替学生着想的嘛。”
“不得有家长闹啊。”
“不会豆腐渣工程吧。”
“不能,这次建校是市里的大项目,听说负责工程的是渤广龙头老大林达集团呢。”
“……”
各种声音门庭若市,让平日里嚣张的大喇叭也觉得势单力薄了。
“同学们,静一静,静一静。”
“接下来,我跟大家讲下住宿规则啊。”老毛这次开口,下面安静了下来。
“首先,外省市的同学优先。就是家不住在渤广市内四区里。”下面依然安静。
“其次,高一公费班优先。两栋楼,一个屋8个人,可以住将近500人。高一新生无法全员住校,除了道远的同学之外呢。我们让前四个班,公费班优先。”
这次整个操场先寂静了一秒,整体沸腾了。
“凭什么。”这种一听就没意义又显得沉不住气的话倒是没人说。
公费班4个,自费班8个,本身在学费上就相差悬殊。
还没开学,就在“衣,食,住”的生存之本上弄出来了差别化。
这效果不仅仅给了每个同学一个小小震撼。
也深刻的告诉大家,“学生以学习为本;学习以成绩为本”的硬道理。
“同学们回去跟父母好好交流一下。需要住宿的同学呢,之后跟班主任领一张申请表,填好了周一交上来。”老毛继续补充。
“当然,外地的同学,周末不用回去了,我一会儿发下表,大家简单填下就好啊。”老毛把话一口气说到底,此时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正愁着呢,这下正好不用住了,老毛万岁!”祝洁冲着林宽撇了个嘴儿。
“不过,你老老实实住着哈。”祝洁看了眼林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也走读。嘻嘻嘻,以后天天早晚一起啦。”夏雨听到了祝洁的声音,激动的小野兔子一样蹦了过来。
“我也是。我们家正统回民,吃不了食堂的饭菜。”夏雨旁边的秋爽,也跟了过来。
“本来还愁着怎么说呢。”秋爽开心的大声嚷着。
“祝洁,住校的话,你妈要担心死,也是随缘好事儿啊。”夏雨不用问,就猜到了祝洁的一心想走读的小心思了。
“那你为啥啊。”秋爽问夏雨。
“我?我嘛,我家近啊。以后天天路上的时间长着呢,慢慢告诉你们。”夏雨在这里没回答。
放学路上,一起走的时候,夏雨把方才搪塞的理由告诉了祝洁和秋爽。
“我们家都女的,需要抱团御寒。”夏雨想把话题尽量叙述的轻松。
“我爸跟我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
“小学初中,都是家附近的,大家都认识,我妈怕我受同学气,没给我改名字。”说的也是。那时候,一个年级都找不出来个离婚家庭。
80年代的社会主义大家庭里,离婚几乎跟坐牢一个标签。
“你以前不叫夏雨?”祝洁打断了夏雨的话。
“是啊,夏雨,酷吧,考上大高以后,我自己起的。”夏雨,得瑟了下。
“为啥下雨,不下雪啊。”祝洁是好问多动症。
“我可不是图‘下雨’的谐音。查了才知道,名字里带‘雨’其实很普遍。雨,是大自然的一种力量;汉字本身,又有一个屋檐下热热闹闹的景象。这是我们家没有的,我想给我妈添点儿喜庆。”夏雨解释道。
“其实,以前我叫刘夏君。”夏雨说。
“那,那不是那个刘夏嘛。”秋爽像有了大发现。
“呵呵,是啊,谁知道《花季雨季》那本书来的如此及时。”夏雨笑了下。
“本来我姥姥就说,刘夏君,这名字听着蹩脚,像要就留下一个人似的。刚生了我的时候,就劝着我妈改。”夏雨继续。
“我妈跟我爸是知青队里最洋气的一对儿,他们俩被叫着“郎才女貌”。据我妈说,是他们知青队里,代表爱情天荒地老的象征。”
“所以,你的名字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喽。”祝洁也附和着,想让气氛轻松些,不让夏雨有阴影。
“很快,我们家单亲的消息就漏了风声。被小说里的人物拿来评头论足,怎么说呢,呵呵,正好激励着我考到你们这儿来了。”夏雨笑的有些勉强。
“被小说里的人物拿来评头论足,懂啊。初中当了三年的弱柳扶风娇喘微微的‘林妹妹’嘛。”祝洁为了哄夏雨,自己揭短。
“就你这小痞子样,还装林妹妹。”
“你这林妹妹,得让人家林宽多尴尬啊。”秋爽跟夏雨笑了起来,一人一句毒舌。
“我掐死你们这两个小碎嘴驴蹄子。”祝洁自己也乐了,一手一个,真上去捏在了两个小娃娃脸上。
走读因为有了彼此,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的走读路上,曾是高中三年开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