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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七天,崔岩躲在一个山洞中,这里潮湿阴冷,七天中他从未吃过一口热东西,杀出重围的代价是惨重的,崔岩身上二十几道伤口,尤其是左臂和后背,左手动一下便痛彻心扉,而后背的伤则几乎让他不能动弹。伤口开始化脓,吃的又少,崔岩发起高烧,眼前时不时看到幻像,一会在光明处,一会在阴暗处,一会在长白山,一会又在五十人的厮杀中,一会觉得安静,一会又觉得四处人声鼎沸,不管清醒时还是混沌时,嘴里总是有血腥味,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在拼命厮杀时,崔岩并没有看清对手的相貌,而这几日中,被斩杀的人脸总是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们死时的惨叫,悲鸣,不甘,恐惧,愤怒,都是如此清晰。

这是心灵与身体的双重折磨,外面不停的雨,让崔岩觉得天地间没有了希望与生机。

第八天,崔岩忽然感到很饿,他慢慢爬出山洞,天虽然阴着,却不下雨了,崔岩吸了一口气,后背的伤口随即疼了起来。左臂也开始疼了,崔岩看着外面,一片寂静。

但这种感觉很好,是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一切杀伐似乎都是一场梦境。崔岩靠在一块石头上,享受着难得的安静,忽然几声鸟鸣,却没有打破这安静,反倒增添了空灵之气,这就是所谓空山鸟语吧。崔岩回头,看到山洞边的雪剑,心中一动,脑海中对凌傲宇那一剑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崔岩不顾伤痛,伸手比划着。

他更加确信自己找到了更多的变化,那一剑的威力他又掌握了不少,不过,这些似乎没有穷尽,应该还有更精妙的变化,崔岩一时想不出,心中更佩服凌傲宇,只简单一剑,就能催生出万般变化,威力无穷。

饥饿感再次袭来,所有的灵感都不见了,崔岩几乎一步步挪到外面的林中,喝了些树叶上的雨水,找到些蘑菇,吃了一小口,不敢多吃,生怕有毒,摘了一些,回到山洞,不久,又下起雨来了。崔岩接了一些雨水,火石还在,山洞内没有什么引火之物,只有忍受潮湿了。

雨时断时续,又坚持了几日,天终于见阳光,他又走进树林,找到些树枝晒干,然后,去寻找食物,崔岩在山中长大,知道如何在山中生存。

今日身体感觉好些,走得有些远,忽然听到脚步声,虽然很轻,已经足够让崔岩警觉,他左右看看,找到一个被草遮住的凹坑,他藏在里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崔岩变得紧张,不久,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他们在说话,其中之一赫然是万长骏。

万长骏道:“该走的都走了吧?”

谢长凡道:“有些人怎么都不肯走。”

万长骏道:“这些江湖朋友真是够义气。”

谢长凡道:“现在还有一百五十人,个个靠得住。”

万长骏道:“不能再让江湖朋友为我们死伤了。”

谢长凡道:“首先是该找到崔岩这个畜生,这里山连着山,他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万长骏道:“宋北原有经验,我们自己也要努力。”

谢长凡道:“那个宋北原我看他阴阳怪气,心里摆明了看不起咱们,我看到他就心中有气。”

万长骏道:“宋北原久混官场,有些官气也不奇怪,他位高权重仍然陪我们一起钻山沟,一起吃粗饭,我们应该尊重他,而且,他也帮了我们不少。”

谢长凡道:“师兄,最近我总是心情烦闷,火气总是一点就爆。”

万长骏道:“谢师弟,大家心情一样,兄弟死了不少,崔岩却没有踪迹,多余的话我也不说,我们都是正义庄的弟子,该如何,你知道。”

谢长凡叹了口气,万长骏道:“经过这一次,我们应该反省自己,之前我们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其实是一直在师父的余荫下,我们过得太过舒服了,虽然我们都不怕吃苦,可我们确实没有崔岩厉害,要承认这一点,我们要在追捕崔岩中变得更强,这样正义庄才会更强大。“

谢长凡热血沸腾,这时,有人道:“万师兄,宋大哥找到了一个山洞,崔岩好像住过。“

万长骏和谢长凡立刻赶去,崔岩不敢乱动,他没有想到还有宋北原这样的人帮正义庄,还有一百多人在追捕他,眼下该怎么做?山洞被发现了,他是该继续躲着,还是向远处跑?

最后,崔岩考虑到伤势,决定就藏在这里,不久,他听到了脚步声,心不由悬了起来,可并没有人走近,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宋师兄……“下面的话听不清楚。

崔岩用力倾听,只隐隐听到一个男人模糊的声音,声音也越来越远,崔岩什么都没有听到,心中有点失望,他想知道宋北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万长骏站在山洞中,里面不大,难道崔岩就是在这种地方挨过数个雨天?李长云道:“听宋兄讲,崔岩也许只是去找食物,可能会回来。”

万长骏道:“那就埋伏起来,等待崔岩。”

他们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崔岩,都认为崔岩不会再回来了,万长骏让众人休息,他看到山洞中的一片狼藉,受了伤的崔岩在这里怎么忍受了那么多雨天。崔岩真是个可怕的人。

而崔岩又忍了一天才钻出来,他在石头下的凹处呆了两天一夜,几乎是一个姿势,有几次他听到脚步声已经很近了,所幸没有人发现他,但他现在又渴又饿,全身僵硬,几乎是爬回山洞,山洞里还有几个剩下的干蘑菇,崔岩全都吃进肚子。

崔岩几乎是舔干石缝中的水滴,然后活动着四肢,不久之后,身上渐渐有些力气,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他好好睡了一觉,起来后去找一些吃喝,伤势似乎也好些了。崔岩本以为就这样养好伤就好,不久,却又听到了脚步声,崔岩连忙退回山洞。

每一次崔岩想要轻松一些,就会立刻被人盯上,洞外有四五个人的声音,他们正议论着崔岩应该不能再回来,完全没有想到崔岩就在山洞里。

第一个走进山洞的人后背忽然冒出一截剑尖,其他人一惊,连忙后退几步,被刺死的尸体先飞了出来,然后是崔岩。

他们躲开同伴的尸体,但最前面的没有躲开崔岩的剑,他腰上中了一剑,却在最后掷出手中的剑,白光一闪,从崔岩脖子边飞过,划出一道血槽,差一点就将崔岩切喉。

崔岩躲过一死,手不迟疑,又补上一剑,再看时,居然还站着四个人,而且响箭已经打到天上了,发出怪异的声响,像是为崔岩敲响了丧钟。

接着,剩下的四人从左右两边扑上来,崔岩退入山洞,四人也跟了进来,五个人在不大的山洞激烈交战,他们让这里显得很拥挤,都很难躲开对方的剑,崔岩左手无法发力,只有右手,于是只有频出险招,可对面四人武功不弱,配合默契,虽有有人受轻伤,情形却对崔岩极端不利。

崔岩经过最初的慌乱,先平静下来,这山洞他住了数天,每一寸都很熟悉,他向里面退,那里很窄,容不下这么多人,崔岩退得很慢,所以当这四人发现他们无法顺利挥剑时,已经晚了,崔岩雪剑直刺,人直冲出来,一人看到情形不对,大家挤在在一起无法施展,极易被崔岩意义杀死,这人于是立刻扑向崔岩,雪剑穿过他的胸膛,他却挡住了崔岩,道:“大家快退出去。”

其他人看到自己兄弟胸穿利刃,迟疑了一下,想立刻冲过去报仇,也想退出去更好。激斗之时最忌讳犹豫,崔岩又刺死一人,剩下两人终于向后退,他们并没有想到崔岩也同样的难以施展的狭小空间中,此刻他们只想到空间大的地方,崔岩追出去,又杀死一人,刺到另一人,那人倒在地上,仍然在攻击,崔岩反手一剑刺中他咽喉。

鲜血喷出,林中有叫骂声,崔岩看到有人从林中冒出,他们看到崔岩杀人的一幕,都怒不可遏。

崔岩转身就跑,生死之际,他拼尽全力,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他冲进密林,只是向前,有时后面追赶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他也不回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时候在长白山中奔跑的样子。

那时的锻炼在此刻有了巨大的用场,在密林中奔跑是极其困难的,快走都很费力,各种各样的东西会阻拦你的速度,正义庄的人终于被甩掉,崔岩还在奔跑,一直到跑不动为止。

崔岩站住,弯腰喘息,嘴里干干的,却充满血腥气,身上的血混着汗水,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剧痛,后背上的伤口恐怕又裂开了,左手根本抬不起来,崔岩痛苦的哼了几下,忽然听到身后的喘息声。崔岩回过头,追来的是谢长凡。

谢长凡也在大口喘息着,全身汗水,看上去也筋疲力尽,但手中仍握紧长剑。

两人没有说话,立刻就打了起来,他们都没有什么力气了,却没有减少他们的战斗意志,尤其是怀着巨大杀意的谢长凡。

正义庄弟子众多,凌傲宇却能依照不同人的性格让他们有不同的剑风,谢长凡跟随万长骏,剑风也与万长骏相同,只是攻击性更强。

两人体力不行,都想速战速决,对攻了数剑之后,都慢了下来,他们的体力都不足以支持连续出招,但谢长凡剑招没有破绽,崔岩也不敢冒进,不过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人的剑招越来越慢,呼吸也更加沉重,剑招上都有破绽,可惜都没有速度再去攻击。

这已经变成了意志和体力的较量,谁先坚持不住就必死无疑。崔岩忽然加快剑招,谢长凡退了几步,崔岩转身向林中跑,再恋战下去对他不利,正义庄的人随时会来增援。谢长凡追过去,对准崔岩后背就是一剑,就在此时,崔岩倒下,谢长凡知道自己并没有刺中他,谢长凡一个箭步,准备再补一剑,崔岩的剑从下面刺来,扎进谢长凡腹中。

谢长凡退了几步,坐倒在地,看着崔岩,崔岩站起来,谢长凡道:“卑鄙的家伙,用不入流的诡计,你根本不配用雪剑……”

崔岩没有说话,谢长凡表情越来越痛苦,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就不动了。

崔岩看着尸体,正义庄的又一个骨干死在他剑下,他杀的人越来越多,心情越来越沉重,身上到处都是血腥气,他忍不住大吼一声。

万长骏等人听到了崔岩的吼声,他们虽然心急,但在林中速度快不起来,终于,他们看到了谢长凡的尸体,谢长凡的外衣被扒去,地上留着崔岩的破衣服。

有人哭着,有人骂着崔岩,更多人的人如万长骏一样沉默不语,万长骏这么多年来一直当谢长凡如亲生弟弟,他心中极其难过,许久,他感觉出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万长骏第一次感到当一个领袖是多么难,他一声令下,许多人也许就死掉了,他又不能不说话,因为所有人都在指望着他,而他又不能犯错,但他此刻方寸大乱,没有计策。

万长骏忽然大喊:“崔岩,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会找到你!”

其他人也立刻大喊:“崔岩,我们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他们拼命喊着,发泄着心中愤怒与悲痛,失落和郁闷。

宋北原道:“万师兄,梅雨季来了,我们要早做准备,否则,不少兄弟会得病的。“

万长骏点点头,看着不见远方的密林,握紧了拳头。

崔岩听到了那一百多人的呐喊,他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停留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除了叹息,此时他还能怎样?他知道正义庄要杀他的坚定决心,那些人无所畏惧,视死如归,对面这样一群人,崔岩不由感到畏惧,他不敢想自己能在他们的追击中活多久。

崔岩向前走,前面山连着山,看着让人绝望,走到天黑,身体的疲惫掩盖了伤痛,崔岩在一个背风处坐下,全身几乎瘫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极度的疲惫让他想要大睡一场,可冰凉的山风时不时就将他吹醒,以他的武功本不该如此畏寒,可此刻他元气大伤,需要休息,需要静养,但这些都是奢望。

这里连上次那样的山洞也没有,只有露宿,苦不堪言。要活下去,只有变得更强,只有参悟凌傲宇的剑意,先前与凌长仲,谢长凡对战都是险中求胜,花招似的打法,有时会让对手猝不及防,但不会永远成功,一定要像凌傲宇一样身体和心理双重压制对手。

崔岩握紧雪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变强。崔岩不断对自己说着。

雨是黎明时降下的,小雨不停的下了三天,崔岩无处可躲,天天湿漉漉的,只能有树枝遮挡,躲在山坡下,他听说过梅雨季,却从未经历过,几日间,他在林中艰难行走,希望能找到山洞避雨,不料,雨却变大了,崔岩加快脚步,走到一个山脚角,对面突然出现几个人,崔岩差点撞到他们。

是正义庄的人,真是狭路相逢。

正义庄的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最前面一人被崔岩一拳打翻,滑到山坡下面,后面的人也一个趔趄,崔岩亮出雪剑,一剑将那人连头带斗笠劈成两截,崔岩斩杀一人后,转身便走,一群人呼喊着追来,雨中山石湿滑,但正义庄早有准备,鞋子更适合在雨中行走,崔岩脚下稍慢,已经有人追上他了。

崔岩回身与那人格斗,两人脚下都一滑,顺着山坡滑下,正义庄的人斗笠刮到岩石,整个人翻起,撞在树上,崔岩也好容易才停住,抬头看上面约有二十几人追来下来,于是接着向斜坡下跑。

此时雨越来越大,崔岩分不清后面是雨点声还是脚步声,正义庄一边追一边顺手捡起石头扔向崔岩,一块石头击中崔岩,崔岩只觉得呼吸一停,摔倒在地,人沿着斜坡翻滚而下,百忙间抓住一棵树,稳住身子,头晕眼花。

清醒些后,发现正义庄的人已经到了身前,几把剑同时刺向崔岩,崔岩不及起身,滚到树后,站起来,剑又到了,崔岩如猿猴一样爬上树,正义庄的两人互使眼色,两人同时出剑,竟将这棵树砍断,崔岩一惊,人落到地上,翻了几个身,才勉强站起,四五个人又围了过来。

不能被围住,崔岩向后退,一人从上面直扑崔岩,崔岩雪剑一挥,那人肚子被剖开,内脏随之而出,人落在崔岩身前,一时不死,还用手抓住崔岩的脚踝,崔岩一脚踢断那人脖子,又有两人扑过来,他们完全不防御,都是同归于尽的样子。

崔岩刺死一人,但还是被围住了,他觉得自己是被一团团复仇的火焰围住,本来正义庄的弟子都身着长衫,温和儒雅,此刻一个个衣衫破烂,面露凶光,疯狂进攻,完全不防守,如果可能,他们会扑到崔岩身上,用牙齿将他撕碎。崔岩拼尽全力,左挡右支,在剑网中狼狈不堪,即使这样,他仍刺倒几人,但立刻有人补上,他们沿着山坡缓缓向下,要不是不时有树挡着,崔岩早被刺死。

为了活命,崔岩也疯狂了,他爆出巨大的能量,挥动着雪剑,鲜血在剑光中飞溅,不时飞出残肢断臂,还有惨叫悲鸣,大雨冲刷着血迹,却没有浇熄疯狂的砍杀。他们像两只饿到极点的野兽在争夺一块活命之肉,不死不休。

崔岩嘶吼着,砍杀着他能看到的每一个人影,他中剑了,但他没有倒下,只要能挥剑,他就不会倒下,斜坡上血红一片,如屠场一样,崔岩却没有停下脚步,没有人怕死,他们只想让对方死。

在大雨中,崔岩却觉得全身火一般在燃烧,砍杀吧,杀死所有人,他一边出剑,一边大叫着。

万长骏等人此刻在另一个山坡上,他们看到了山坡下惨烈的厮杀,宋北原第一次看到崔岩,不由道:“这简直是头野兽啊……”

万长骏道:“这次一定要杀了崔岩。”他拔出剑,凌夫人道:“万师兄,你是庄主,不要犯险。”

万长骏道:“我怎么能在这里看着。”身边的人也都亮出长剑,宋北原忽然感到脚下震动,心中一惊,忙道:“泥石流!”

众人大惊失色,宋北原拉着凌夫人向后退,万长骏大声道:“大家快退回来。”前面的山坡发出了可怕的响动,就在一瞬间,一大片山坡忽然坍陷了,山石夹杂着树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向低处,几个不及退回的正义庄弟子一下被吞没,尸骨无存。

气浪与碎石也直奔崔岩等人,强烈的震动让他们都脚下不稳,面对无法抗拒的自然力,他们只是静等命运处置。

崔岩抓紧一棵树,稳住身子,拼命跑着,忽然觉得脚似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接着是彻骨剧痛,低头一看,一个倒在地上的正义庄弟子一剑砍到了崔岩的脚踝,崔岩无暇再管,拖着一条腿,拼死逃离泥石流。

身后发出巨大的声响,崔岩不敢回头看,泥石流散起尘雾即便是在雨中也笼罩了四周。崔岩实在走不动了,他的左脚疼得失去了知觉,雨水浇着他痛楚的脸,在阴雨中,他觉得自己真的支持不下去了,脸上不知划过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后面有喘息声,崔岩看过去,一个失去左臂的正义庄弟子满脸灰泥站在那里,伤口还滴着血,显然是刚被砍断的。

崔岩道:“你们总说我卑鄙,可你们总是以多为胜,苦苦相逼,难道我做了什么有违江湖规矩伤天害理的事吗?”

那人看看自己左臂,道:“我的手臂是你砍断的,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崔岩道:“我不认识你,我不想杀你,你们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道:“死了就不用问为什么了。”

他跌跌撞撞冲向崔岩,崔岩靠着树,挺剑刺过去,一剑刺穿那人胸膛,那人的目标却是崔岩的脚,受伤的左脚又中一剑。

那人口中流血,嘿嘿道:“这下你再也跑不了了。”他慢慢倒下,喘息几下,安然逝去。

他拼掉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让崔岩无法奔跑,让后来的正义庄弟子砍杀崔岩,正义庄的弟子太可怕了。

崔岩的左脚已经完全不能用力,雨水浇在身上,全身伤口如被蚂蚁啃咬,抬眼看,除了山还是山,脚下无路又滑又泞。

崔岩看着前面的高峰,忽然慢慢挪过去,每一步都是折磨,但他还是走向那座高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他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慢慢挪向那里,他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爬起来还是向着那里。

爬上去。

从小就是这样,看到长白山的最高峰,他就想爬上去,每一座高峰他都想爬到顶点,眼前这座高峰也要爬上去,爬上去。

崔岩如实行走肉一般慢慢移动,渐渐失去了意识,他以为他死了,因为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也没有感觉。

“已经死了吧……”

孤独的死在里家乡千里之外的山上,死在一个冷雨天中,也许谁也发现不了尸体,也许会被正义庄悬尸示众,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死……

“不甘心,我不甘心……”

崔岩说着,一下惊醒,接着他痛苦的叫着,因为全身都在疼,眼前一片黑暗,似乎是晚上,他看看左右,是一个山洞,外面雨还没有停。

崔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山洞的,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吧。怀中的吃的还有一点,不过被雨水泡烂,崔岩还是吃到口中,然后靠着岩壁上,摸着雪剑还在,看着外面,有种深入骨髓的寂寞。

万长骏站在雨中,全身湿透也不在乎,凌夫人拿着伞到他身边,为他撑开,宋北原看着,眼中闪过妒意,走过来道:“眼见崔岩就要伏诛,谁想偏又遇到山崩。”

凌夫人道:“崔岩会不会死在泥石流中?”

宋北原道:“也许,崔岩已经死了,泥石流威力巨大,我们都差点没有逃出来。”

凌夫人道:“最好不要死,我要亲手杀了他。”

万长骏接过伞,自己撑着,道:“有什么蛛丝马迹还要烦劳宋兄弟,今日先都歇息吧。”

只剩下凌夫人和万长骏,凌夫人道:“万师兄,你看上去有些气馁。”

万长骏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责任更大了,追击崔岩以来,我几乎没有判断对过,累得兄弟们惨死,我对不起他们,他们推举我,信任我,我却不是好的首领。”

凌夫人道:“万师兄,虽然有些坎坷,但我相信我们能抓住崔岩那恶贼。”

万长骏点点头,道:“我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不能总被崔岩牵着鼻子走了,不仅是我,也许我们所有人都要冷静冷静。”

凌夫人道:“我们相信你,万师兄。”说完,她慢慢走开,万长骏看着眼前,目光深邃。

第二天,雨没有停,众人都不怎么说话,很消沉。万长骏道:“有人灰心了吗?有人绝望了吗?有人觉得我们永远抓不到崔岩吗?”

众人看着万长骏,万长骏道:“死了的兄弟在看着我们,我们怎么做?我不要你们现在回答,我需要你们自己去想,不要盲从于我,要锤炼自己,让你们自己更强大。”

这时,一人道:“万师兄,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万长骏看到是刘长忍,道:“刘师弟,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事。”

刘长忍道:“我心中已经有打算。”

万长骏道:“我相信你不是怕了崔岩,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刘师弟,一切小心。”

刘长忍点点头,大家看到万长骏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刘长忍离开,有些惊异,却没有人多说什么。

凌夫人道:“大家千万不要灰心丧气,我们有血债要找崔岩。”

王长生道:“嫂子,你陪着我们风里雨里已经足够让我们这些男人汗颜,我们说什么也要杀了崔岩,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

众人纷纷道。万长骏道:“有些话我想对大家说,希望大家都冷静的想想,我说的对不对。自从凌长仲师弟死后,我们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我们匆匆忙忙聚齐人马,轻率地杀进我们根本不了解的大山中,没有什么策略,就是靠着人多,崔岩走到哪里我们就追到哪里,是我们追着崔岩,还是被崔岩牵着鼻子走?他是在山中长大的,他熟悉山,而我们不是,进了山,我们没有了天时地利,只是靠着一股冲劲去抓崔岩,我们不怕死,但有时我们死的无谓,我们本不该死那么多人的。”

万长骏看着每一个人,道:“我认为我应该放低心态,把自己放在弱者的地位。”

众人都看着万长骏,显然不认为已经把崔岩追的四处跑的正义庄是弱者。万长骏道:“我们有什么比崔岩强?单打独斗我们没有一人是崔岩对手,五六个人围攻也常常奈何不了他,那一次,崔岩一次就杀了五十个人!崔岩在山中奔走如履平地,我们步行艰难,我们不适应山中生活,许多人病了,更多人累了,我们用平时一半的战力去对付比我们高出数筹的崔岩,我们不怕死,崔岩也不怕死,我们只是人多而已,而我们却没有利用这种优势,反而常被崔岩各个击破,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承认是我犯了很多错。”

大家纷纷道:“万师兄,这不是你一人的错……”

凌夫人道:“万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万长骏道:“休息,让大家养精蓄锐,现在的天气,现在我们的身体状态,都不适合再出击了。”

凌夫人道:“那崔岩岂不是会跑掉?”

万长骏道:“他能跑到哪里,他受了伤,环境又如此恶劣,难道这几日他能跑回关东不成,就算他跑回了关东又怎样,我们会再也找不到他?”

“崔岩很厉害,比我们想象的更厉害,而我们其实一直在低估他,承认对手厉害并不丢人,我们比他更强就好了,我要所有人穿上干衣服,吃饱喝足,用最强的状态去迎战崔岩。我们不能总是那么着急,心浮气躁,自己乱了阵脚。本来崔岩才应该是惊弓之鸟,着急的应该是他。暂时撤退没有什么奇怪和丢人的,抓不到崔岩,正义庄才是颜面尽失。”

所有人听了都没有说话,万长骏道:“我们出去,好好休息一下,让马师弟备齐山中所需,五日或七日后,我们再回来,不找到崔岩誓不回还!”

崔岩不知道正义庄的人已经准备离开了,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此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活到明天。脚踝的伤可以见到骨头,脚筋恐怕断了大半,整条腿完全不能动,后背,肋下都是重伤,其他伤口也全在发作,全身的痛楚无法形容。

他不敢动,只轻轻一动,就会痛到流出眼泪,他就像待宰的猪狗,所幸雨没有停,还可以喝点雨水。

苟延残喘,没有比这个词更合适了,很冷,很暗,心里只有绝望,在关外的每一个回忆都如此美好,他很后悔为什么要来江南,如果没有去正义庄,就不会像废人一样在这里等死。

为什么要入关?为什么要找凌傲宇?

因为剑!

因为想变强!

崔岩看着身边的雪剑,他忍住全身的剧痛握紧雪剑。

剑为他带来了什么?

在关外,是无尽的辛苦和疲惫,拔剑,挥剑,无数次的重复曾让他整个手掌肿得骇人,他没有停止过一天,同龄人几乎都有了不同的生活,而他仍在挥剑,即使是他喜欢的师姐嫁人那天,他也是挥剑到天亮。

在关内,是鲜血,是死亡,自从有了雪剑,鲜血就一直在飞扬,凌三,张长先,凌长仲,还有与正义庄的一场场血战,那多人在眼前死去,他们都不想死,可都被雪剑终结了生命。正义庄的弟子都不坏,他们活着,可以做很多善事,可他们都被杀死了,甚至尸骨无存。

“是我杀了他们……我杀了那些好人……我真是个杀人的恶魔,这一切都是报应吧……”

学剑只是为了杀人吗?

变强就是不停的杀下去?

崔岩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人生意义,没有剑,也许当初选择另一种人生,和师姐成亲,过平凡幸福的生活。

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崔岩,没有剑,他什么都不是,剑才是他的一切,当初放弃了那么多,只为了剑,现在居然想放弃剑,太荒谬了。

剑到底是什么?

剑是凡铁还是灵物?

剑是杀人凶器?剑是身份象征?

崔岩迷惘了,剑对于他的意义又是什么?在生死之际,他的思绪从未有的广和深,这时,一个人影从心底浮现。

凌傲宇。

那个在生命尽头仍能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剑中传奇,他是不是也曾这么迷惘过,是什么让他一直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

凌傲宇那一剑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强大,那一瞬间散发的光芒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较,这耀眼的光彩不正就是学剑的意义吗?

崔岩的心一下亮了起来,现在活着,不正是剑的力量保护着自己吗?已经看到了凌傲宇那一剑的伟大,怎么能半途而废?

要活下去,活着从山里走出去。崔岩分析着现状,受伤很重,但金疮药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有吃的,只有雨水喝,火石还在,但这里潮湿没有引火之物,即便没有正义庄的追赶,眼前也是一片绝境。

崔岩侧身喝了点洞边的雨水,这反而让他感到饥饿和寒冷,要是有把火就好了。崔岩静静坐着,不敢稍动,呼吸稍猛都会全身剧痛。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雨声,时间似乎一直在停滞,崔岩的意识又有些不清,浑浑噩噩间,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又发起了高烧,各种幻想时不时出现,身上忽冷忽热,意识时有时无,他杀死的一张张人脸,忽然一起张开嘴,撕咬着崔岩,要把他撕成碎片。

崔岩惨叫着,猛睁开眼,只觉得胳膊很疼,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蛇咬住了他的胳膊,崔岩一翻身,将蛇压在身下,蛇仍不松口,崔岩抓住蛇尾,用力一扯,扯下了自己胳膊上的一块肉,崔岩看着蛇口仍叼着自己的肉,不由大怒,一头将蛇头咬断,接着,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的他将这条蛇活吃进肚子,不久,肚子开始翻腾,让崔岩恨不得去死,他捂着肚子,一头撞在岩壁上,昏了过去。

崔岩好久之后才悠悠醒来,头昏脑涨,肚子里吃了条蛇,不再有饥渴的感觉,身上也有了一点力气。看看外面,竟然看了久违的阳光,细雨初停。

崔岩试了一下,还是没能站起来,左腿根本不能动,用手撑着到了洞外,将所有衣服脱下,放在阳光下晾晒,低头看着身上布满伤痕,自己心中一惊。

他自己也不敢多看,抬头看看天空,难得的蓝天,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找些稍干的树枝晾晒,又挖空一段大树枝,接岩石上滴下的水,晚上又开始下雨了,不过,崔岩已经在洞里升起了火,终于不用过潮湿寒冷的夜了。

火光也吸引来一些小虫子和小动物,崔岩不客气抓住一些烤着吃了,有吃有喝后,崔岩脸上有了笑容,他不会放弃生命,一定要活着走出去,带着雪剑去更广阔的天地。

他终于安心睡了一觉,一切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艰难了,一连数天,雨时断时续,正义庄的人也没有来过,难得的修养时间,崔岩的小伤都收口了,只是左腿依旧不行,看来要落下残疾了,崔岩尽量不去想这些,只是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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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年写这篇小说事并未想得太多,只是将年轻时的对事物的一些看法和理解借着小说中人物的口说将出来,很平淡的故事,但绝不至于平庸无聊。我谨以此书献给我这些年来所遇到的优秀的女性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