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岩从小就在长白山,适应山中的生活,不过,南方的山与北方不同,而且,崔岩受了伤,虽然不重,也会影响他在山中的速度,大家看到崔岩,要拖住他,打出响箭,招呼同伴,不要顾忌什么,一起上杀了他。”
万长骏说完,一拨一拨人进了山,进去后才知道在山中寻人是多么艰难,树林遮日,脚下湿滑,山石陡峭,找了一天一夜,不见崔岩踪迹,几日后,才在一个山背处看到一处灰烬,还有些野兽骨头。
谢长凡道:“这小子活的还挺自在!”
万长骏道:“我们没有看到他生火吗?”
姜长海道:“应该是在我们生火的时候,他也生火。“
王长生道:“崔岩够狡猾。“
万长骏道:“不过,有件事可以确定,崔岩就在附近,我们已经快追到他了,让大家都小心些,这几日,大家都很疲惫,越是这种时刻越危险。“
万长骏说的没有错,崔岩此刻就在离他们不到两里之外,在大山密林之中,这已经算是不短的距离,崔岩在一棵大树上,已经很疲惫,身上的伤未好,金疮药却用完了,耳边稍有响动便会惊觉,然后常常是虚惊一场。
崔岩是在山中长大,但这里的山林和长白山完全不同,尤其是那种说不出的潮湿,加上林中遮天蔽日的压抑,让人极不舒服。
崔岩将自己绑在树上,本想闭目休息一下,却不料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恍惚间听到脚步声,崔岩一下睁开眼,果然是脚步声,应该有七八个人,此刻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屏住呼吸,尽量缩在树枝后,渐渐,几个人影出现了,崔岩赫然看到了万长骏,万长骏机警老练,崔岩一直对他有所畏惧。
正义庄的人看上去也很累,却都穿着长衫,他们四下看着,崔岩的心一直悬着,生怕他们中谁会抬头看,时间过得异常的慢,他们慢慢走着,忽然有人抬起头,崔岩心一紧,但那人看的是另一个方向,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眼看着他们几个慢慢走远,崔岩才松了口气。
崔岩从树上下来,向相反方向走,小心不发出声响,走出不知多远,听到流水声,崔岩口中早已干渴,循声而去,前面树木渐少,不多时,果然看到一条小河顺山势而下,崔岩走过去,河水清澈见底,崔岩喝了一口,觉得微凉甘甜,正准备洗把脸,忽然发现溪水中映出几个人影,崔岩一惊,抓起雪剑,来不及回身,对方的剑已经到了。
崔岩百忙间用雪剑一挡,对方力量很大,崔岩被震到河中,河水看着流的不快,进入河中才发现流速极快,虽然只没到膝盖,崔岩却差点被冲倒。这时,几人同时扑过来,其中一人刚进河中就脚下一滑被冲走好远才稳住。崔岩先是用肩膀撞开一人,然后胡乱砍了几剑,稳住身子,趁着对方还没有适应河水流速,一剑刺死一人,河水立刻变红了,尸体随水飘走。
崔岩听到了响箭声,知道很快就会有一群人来,于是拼了命的砍杀,又有一人几乎被砍成两截,鲜血喷出,崔岩毫不留情,接着斩杀一人,岸边又有人来,远处还有人声,崔岩心中着急,脚下一滑,倒在河水中,一人见了,扑向崔岩,两人在河水中扭打,崔岩中了数拳,隔着河水,力量都不打,崔岩用脚蹬住一块石头,一剑刺去,红红的血立刻涌出。
崔岩被水冲出好远,才挣扎站起,几个人又围了过来,在河水中,他们混战在一起。飞溅的水花让他们只能看见人影,在生死相博中,崔岩疯狂挥动雪剑,有人肩膀被他砍了下来,有人脑袋被他砍了下来,但没有一个正义庄的人退却。
崔岩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身上已经全是鲜血,忽然一道黑影扑过来,将崔岩扑倒,两人倒入河中,顺水冲下去。
即使在这时,两人还在厮打,水流更快,他们控制不住自己,两人先后撞上一块水中岩石,崔岩觉得头昏眼花,口鼻进水,身体不时被什么东西刮一下,渐渐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崔岩感觉有东西在不停的撞他,他睁开眼,吓了一跳,一个瞪着大眼睛的头顺着水流一下一下碰着他,慌忙站起来,看到这具尸体脚被石头卡着,身体被水冲着,撞击着崔岩。
崔岩再一转身,又被吓了一跳,眼前十几具尸体散乱在河水中,这里河道变宽,水流变缓,只有脚踝深,上游打斗的尸体全在这里搁浅了。
崔岩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连忙找雪剑,在卡在石头的尸体边上找到了,他捡起雪剑,看到尸身怒目圆睁,不由心惊。
虽然河水中到处是尸体和血迹,崔岩还是找一块干净的水面,喝了几口水,又把水囊灌满,走到河边的树林中,靠着一棵树坐下,闭上眼睛,不久,忽然有人道:“这么多尸体,崔岩真是狠毒。”
崔岩连忙睁开眼,看到几个江湖人在看着河中的尸体,他们并不是正义庄的人,而是来帮忙的江湖朋友,崔岩站起来想躲入林中,那些人却发现了他,叫嚣着追过来,崔岩握紧雪剑,第一个冲过来的人刚举起兵器,崔岩已经一剑刺中他胸膛。
接着,崔岩动作更快,又刺死两人,他不能让他们形成包围,不久,对手只剩下两个用刀的,武功都不弱,一个用厚背刀,力道沉猛,一个用短刀,舞舞生光,崔岩不知被水冲了多远,早已经疲惫不堪,剑招变慢,咬紧牙关拼命坚持,忽然雪剑从下至上,削掉了用厚背刀那人的脑袋,用短刀的见了,转身就跑,崔岩无力追赶。
崔岩不敢休息,在几人的尸身中翻找出干粮和金疮药,火石,放入怀中,抬头看看前面,在水源处有埋伏是常用手段,他竟然忽略了,险些丧命,不由暗骂自己,走向林中。树林越来越密,毫无人响,不由放下心来,休息了一阵。
想到方才那由下至上的一剑,总是在不经意间用出,威力确实大,每次刻意使用,却全无威力,显然是还没有真正领悟,只是生死之际,随心而发,事后却不记得了。
崔岩不敢多休息,起身向前走,越走越觉得偏僻难行,走着走着,一个陡峭的悬崖横在前面。爬过去,绕过去,还是回头?真想大吼一声,崔岩到江南想提高剑术,怎么却变成了被一群人在林中追杀。
与凌三,凌长仲,张长先都是一对一的较量,没有暗算,没有诡计,江湖中每天都有这样的决斗,为什么正义庄却不顾江湖规矩不依不饶?
崔岩想不通,心中充满委屈和愤怒,猛地捶了下岩壁,好久,才平静下来,把雪剑绑在背后,开始向山壁上爬,岩石又松又滑,崔岩几次差点失足跌下,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爬上去,这么高被正义庄看到怎么办,但他就是想爬上去。
终于,他爬上崖顶,躺在上面,看着蓝天白云,清风拂面,心中忽然一片轻松,想那么多也没有用,活下去才最重要。
到了晚上,崔岩看到远处有不少火把,粗略查了下竟然有三四百,崔岩心情又到了谷底,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对付这么多人,他感到了绝望,身上的伤口似乎也更疼了。
死亡,离他越来越近了,崔岩紧紧握住雪剑,天地间,只有雪剑陪着他了。
“死了这么多人了……”
万长骏看着包好的尸体,其中有几个来帮忙的江湖好汉,却葬身在荒山中,他心中感到歉意,于情于理,正义庄都不对。
山中到处是火把,这对崔岩应该是个威慑,让他胆寒,疲于奔命,万长骏是这么打算的,可看到眼前这些尸体,他觉得不会有用。
这些天来,从不顺利,有些人在山中已经染了病,有人离开了,崔岩却又无影无踪了。万长骏心中有种挫败感。
这时,凌夫人带着一个精瘦的汉子过来,他是凌夫人的师兄宋北原,宋北原是刑部名捕,万长骏又惊又喜,此时正需要这样的追踪高手,他们寒暄了几句,万长骏将眼前的情形告诉宋北原,宋北原亲自去找崔岩的痕迹,万长骏亲自陪着,凌夫人也执意要去。
宋北原果然厉害,一天之内就找到一些痕迹,宋北原道:“崔岩一直躲在山顶,树梢,从高处观察大家,咱们人多,目标大,他会从大家的行动来躲避,他动作很快,不像受伤的人。”
万长骏道:“都不是致命伤,但我以为能让他在密林中慢一些,谁想到全无影响。”
宋北原道:“以后,搜寻不光要看四周,还要有人抬头看。”
万长骏道:“宋兄说得对,我们还应该做什么?”
宋北原道:“毕竟我们人多,崔岩只是一人,只要我们稍作准备,可以把他围在一个区域,我们再仔细搜,应该能抓住他。”
万长骏道:“该如何做?”
宋北原道:“崔岩在观察我们,想必离我们并不远,我估计应该在三里之内,从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晚上聚集所有人来此,熄灭火把,沿着圆形向外走四里,然后打响箭为号,然后向中间收拢,随时打响箭呼应,崔岩就会被我们包围,而我们人又多,几百人总会有人撞见崔岩,那时,崔岩无论向哪个方向跑,都会遇到我们的人,最后会被所有人围住,他再厉害,也只能束手就擒。”
万长骏道:“真是妙计,我这就去安排。”
宋北原道:“告诉所有人,动作可以慢,但上下左右都要仔细看,不要遗漏任何痕迹。”
万长骏点点头,去召集人马,凌夫人道:“师兄,这次多谢你了。”
宋北原道:“何必见外,师妹,抓住崔岩,大仇得报后,有什么打算?”
凌夫人道:“也许会出家。”
宋北原道:“何必如此,你还年轻。”
凌夫人道:“我意已决,希望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宋北原看着凌夫人一身缟素,没有再说话。
一入夜,四百多人分头行动,尽量分散无声,万长骏静静等待,凌夫人也在等,宋北原带人弄了数百人在宿营的假象。
万长骏只睡了一个时辰,凌夫人几乎一夜未合眼,天亮前的黑暗中,忽然有了响箭声,接着是四面的回应声,万长骏心中一喜,宋北原道:“崔岩应该已经听到了,一定很紧张,我们鼓噪起来,给他压力,放信号让大家收拢,一定能抓住崔岩。”
两个时辰后,远处有响箭信号,发现了崔岩,万长骏等人连忙赶过去,看到一片狼藉,七八个人倒在血泊中,只有一人重伤未死,他看到万长骏,用力指着崔岩逃走的方向,宋北原看着四周,崔岩被包围后能够迅速判断哪里人少,出手也这么凶狠,是个棘手人物,宋北原站在万长骏身后十几步外,绝不在出现在显眼位置。
在密林中他们奋力穿行,仍然无崔岩的行踪,所幸四面八方都是自己人,不多时,响箭又响,接着响箭声此起彼伏,崔岩被围住了。崔岩跑上一坐山峰,正义庄四面把这座不高的山峰团团围住。
谢长凡等人立刻就想攻山,万长骏道:“大家追了这么久,都有些累了,此时上去,崔岩必定做困兽之斗,兄弟难免死伤,我们只要围住他,山上没有吃喝,他一个人精神体力都有压力,我们以逸待劳,困他几天,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能擒住他。”
宋北原道:“万师兄高见,崔岩凶悍无比,几日之后也一定身心俱疲,那时再上山不迟。”
谢长凡恨恨道:“先让他多活两日吧。”
于是,他们将山死死围住,点火做饭,不时,有人向山上叫嚣,给崔岩压力。
崔岩慌乱了一阵,看着四处都是人,冥思苦想,没有脱身之计。
只有硬冲下去。
一个人对几百人,是九死一生。崔岩握紧雪剑,唯有攻其不备,制造混乱,一击制敌。
被围攻是免不了的,如果能领会凌傲宇那一剑的剑意,一击致命不是空谈,崔岩慢慢比划着,临时抱佛脚,总是不行。
一时又不免心浮气躁,崔岩停下,看着山下,有些声音会飘上来,“他们一定以为我必死了吧……”崔岩这样想着。
会死吧。
崔岩握紧拳头,不去想这些,升起了火,不时看看山下,他们似乎没有攻上来的意思,渐渐习惯了被包围,心情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躺下休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觉得有点凉,发现火已经灭了,空气中湿气很重,四周雾霭蒙蒙,崔岩吃完最后一点东西,看看天色,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天快亮的时候吧。
不如现在就冲出去吧。
崔岩活动了一下身子,让身体暖和起来,然后,慢慢跑下山,他心里很紧张,但奇怪的是脚下很沉稳,他很快就看到了正义庄取暖的火堆。
稳重的姜长海带着五十多人守在这里,姜长海已经起来了,本该见亮的天色,却一片雾蒙蒙,视线不清。姜长海吩咐下去,让大家打起精神,但谁也没有料到,崔岩马上就要到了。
第一个看到崔岩的是一个在树林小解的倒霉蛋,他看到一个人影不急不慢从林中走出,两个人几乎是擦肩而过,然后倒霉蛋就听到了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不远处,火堆边,一个刚睡醒的人是第二个看到崔岩的人,他一下瞪大眼睛,指着崔岩,却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崔岩放松身形,希望能隐藏的越久越好,但不久后,就听到有人高喊。
“崔岩!他在这!”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崔岩眼前的一人掏出响箭,崔岩一个箭步,连那人同响箭全都砍断,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崔岩用尽全身力气奔跑,雾霭中人影绰绰,挡在前面的,崔岩就是一剑。
分不清彼此的雾中,正义庄的人先慌乱起来,他们想找到崔岩,来回奔跑的人影让他们无法看清,时不时的惨叫声,更让他们心焦。
有一个人赤手空拳横在崔岩前面,他张开双臂扑向崔岩,崔岩没有停留,一剑刺穿那人胸膛,那人惨叫了一声,崔岩抽出雪剑,血随之而出,那人跌倒在地,却一把抱住崔岩的腿,张口咬住崔岩的大腿,崔岩一剑砍掉那人头颅,鲜血喷了他一身。
崔岩擦了一下喷在脸上的血,这个人拼死的阻挡,让更多人横在崔岩面前,决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崔岩大吼一声,冲过去,每一剑都带着鲜血扬起,四周湿气越来越浓,视线更加不清,正义庄的完全阻挡不住拼了命的崔岩,但他们也在拼命。
崔岩不知道砍到了多少人,眼睛上也沾着血,眼前都是一片血红血红,除了砍杀,脑中已经空白一片,他如同野兽一般,四处撕咬着。
正义庄的人在雾中看不清,有时会伤到自己人,虽然拼命,但效果很差,崔岩却没有任何顾忌,眼前站着的,都要砍倒。
没有人能让崔岩停下脚步,他也曾倒地过,拼命站起,继续向外冲,在他的足迹旁,是一具具尸体,崔岩又砍掉一个头颅,鲜血喷进了他的口中,呼吸一顿,把这口血吞下肚。浓重的腥味,让崔岩差点呕出来。崔岩抬起头,觉得天地间到处充满血腥气味,不由大喊一声。
他的吼声引来正义庄的剑,他们人多,在雾中却没有章法,太多的鲜血让他们丧失了冷静,只是疯了一样扑过来,他们也确实疯了。
这是一场没有理智的砍杀,他们踩着自己人的尸体追着崔岩,浓重的湿气反倒让他们的杀戮之心更加旺盛。他们过于用力,太想将崔岩大卸八块,有时反倒会失去平衡而死在崔岩剑下。
崔岩一直没有停步,虽然倒下过,步伐混乱,狼狈不堪,但他没有停下一刻,左臂变得越来越疼,不知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呼吸急促,他不是铁人,感到累了。
人就是如此,当你感到累了时,疲惫会加倍袭来,崔岩咬破嘴唇,拼命坚持,而那些发狂进攻的正义庄剑手只有进招没有防守,崔岩只需要躲一下,然后就可以刺穿一人,一剑又一剑。
“你是个杀人的恶魔……”
不知是谁临死的悲鸣,崔岩一震,但他没有停手,又有一人在他眼前踉跄着倒地。
突然,四周一片寂静,静的如此不真实,似乎时间都停住了,崔岩的意识也随着空白了。
“你不得好死……”
是一个垂死的正义庄剑手的声音,崔岩豁然惊醒,原来,他已经杀出重围了,他捂着左臂,慢慢消失在雾中。
雾霭渐渐消散,万长骏带人到了这里,眼前血流成河,到处是残肢断臂,这里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但已经疯了,口中只是道:“是鬼……是鬼……披头散发,到处是血……是血…..鬼,鬼!”
除了他口中喃喃呓语,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惊呆了,甚至忘了去追崔岩,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许多人都不忍睁眼,万长骏也很想吐,但很多人没有忍住。
“这一切都是崔岩干的吗…..”
在这不长的时间,他一个人杀了四十九个人,真的像是一个索命的厉鬼。忽然有人道:“姜师兄在这里!”
万长骏走过去,只见姜长海靠着一块大石头边,脖子上有一个恐怖的切口,眼睛死鱼一样圆睁着,姜长海在正义庄人缘极好,看到他如此的死状,万长骏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不少人也随着哭了。
雾气慢慢散去,晚上却下起了雨,持续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