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王素赶回河边桥上找寻那个道士,脱下一身因急速奔跑而被汗水浸湿的长衫,随手夹在臂间,迎着河面,吹着徐徐的河风,王素四处打量忍不住叹了口气,时间相较于之前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明知道道士已经走了。
可奇怪的是,他此刻并不在意这些,他兴奋着,反而让他注意、记挂在心的是,那道士果然是个异人。
以少年王素这仅有的阅历观之:那道士可能就是祠堂老人口中所言的修行人,他反复回忆着道士与他的一问一答,觉得自己与之相比也不过如此。
自己的言语犹山无烟霞,春无草树,而道士之言语则可称之为“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澈,句句动人”。
是否真如此,旁人难以得知,不过依照王素看来,此夸耀之语并非形容道士的言语绝伦,而是他所言语的有关于修行的内容令他拍案叫绝,一解其心中之迷惑,那时他因去王家庄找寻老人帮他解决梦中怪事,途中,心底压抑,绕路去了河边桥上。
当时,王素心情不畅,表现在容色上则为唉声叹气、语气唏嘘。
然而恰在此时,他叹息刚出口,一道声音从他的背后传出,道:“少年意气壮志,当伸心胸于万世,大有作为,何故临河叹息,做小儿女之态”王素霍然转身,他见到了一个奇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
王素正遇烦心事,欲与人诉说,不过因为此道士是第一次见面,所以难以诉之于心,只好又转过身去,观河水冰封万里,浩浩荡荡。
因巨野县地处偏北之地,秋冬较之南方寒气略重,河水在入冬至春初会进入冰封时期。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只要时日过了二月二日龙抬头,大河会在一夜之间解除冰封,昏黄色的河水泥沙俱下奔腾入海。
此时,方是刚过了年节没多久,河水自然也未融解,所以王素眼中见到的只是冰面而已,这沉痼在一刻的画面无疑加剧了王素的忧伤情绪,他故意当做未听到道士的问询,只是对着冰面抬足遥望,道士没有在意王素的冷漠,温和一笑。
“少年人有何伤心事,不妨与我这糟老道士说道说道,或许可以解开你的心结。”
王素拗不过他,只好又转过身来,似乎是认出他这身油腻邋遢的衣服是一件道袍,不由得想到此是与佛门并称的道门,他目光一凝,瞬时间瞪大了眼睛,接着心底一震。
他心底犹豫了片刻,然后将腋中夹着的长衫随手挂到了桥柱上,向道士施了一辑,道:“还请道长救我!”
道门与常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佛门不同,他们常隐居于深山野林,除了个别下山游历、斩妖除魔的道长,基本很难看到道士的身影,王素不知道眼前的道士从何而来,他在此出生、成长一十八载从未曾听说过此处有过道观的存在,想来应该是四处游方的道长吧。
因为不常出现于人们眼中,所以给他们的身上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江湖中有四种人不能惹,一是小孩,一是女人以及最后两个僧道,里面尤其以道士最不好惹,因其神秘莫测,驱鬼招灵、飞剑符咒防不胜防。
所以大多数人对于倒是一类的神秘职业都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思,兴许是王素确实遇到了难处,他未曾多想,当头就是一拜,接着便向道士求起了救。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此道长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但若只观其气质,则给人一种飘渺欲仙、卓尔不群之感。
困于沙漠之人又有何资格去挑剔水是否纯净呢。
目前王素陷于危难,只有两种途径可能会帮到他,其一是按照之前的想法去找王氏祠堂送予他《王氏通灵术法》的老人,这是最有可能帮他解除危难的途径,但是他仍然不太放心,毕竟那梦中巨蛇太过于诡异,来不影去无踪,不知何时便出现在了王素的梦中,比如昨夜王素修炼书中记载的养灵之法那般。
其二,便是去那日两次入门的莺阙寺了,不过令他唯一担心的是,惟恐再遇到那个白衣僧人,他去寺中专门问询过,寺中并无此人,还有他那奇怪的发型,也是王素比较抗拒的原因,他当时能够逃出,他怀疑可能是那本《南华真经》的缘故。
毕竟当《南华真经》掉下来的那一刻,白衣僧人的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
再一刹那,僧人便消失不见了,王素思忖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莺阙寺求救的,估计是因为有老人这一退路,未被逼到绝境的原因。
道士失笑道:“你要我救你?”
王素容色严肃,未带有一丝笑意,点头道:“正是。”
“可我观你魂魄不定,灵光乍现,显然也是个粗通修行之人啊,何故来找我求救呢,不如去找送你传承的那个人求救,岂不更好?”道士笑了笑,疑惑道。
闻言,王素顿时愣了一下,他并不知晓对方为何知道自己修炼过,转念一想,这不也恰好证明了对方的本领吗。
于是王素神情愈加恭敬,又是一个长辑到地。
王素道:“虽有旁技在身,却未必可降妖伏魔,还请道长仁心居体,不吝施以援手。”
“妖魔未曾害过你,我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我眼中你与妖魔并无不同,我为何要无故去伤害妖魔?”道士冷哼了一声,说道。
道长言语让王素又是一愣,此中有两点让他颇有些疑惑。
其一,道长秉持的信念似乎将天地万灵平等以待,这与他听说、印象中的道门并不重合,但这点疑惑,他很快便忽略过去。
主要是第二个点,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长似乎说自己并未被妖魔伤害过。
莫非自己之前的遭遇都是幻觉梦境,但为何却给他的感觉如此的真实,这蛇妖、园林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他的梦中啊,见道长误会了,王素连忙解释道:“兴许是离奇化解了,晚辈之前略有奇遇,凭借此将伤害化解,以致道长误会。”
顿了顿,又道:“但此法治标不治本,即使可化解一次,施法之妖魔仍存,不定还会过来我处取我性命。”
道人听闻王素解释,故意略过此处不谈,继续说道:“那也就是说,你要我去帮你除妖喽。”王素当即点头道:“有劳道长了。”
却见道长并未马上应承下来,而是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
道:“且慢,帮你除妖之事不难,不知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呢,老道虽然游历到此,却也不是免费帮人的主儿,你且仔细考虑,可暂缓给我回信。”道长并未马上催促他回答,而是微笑的站在那里,侧身打量河面,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王素的反应,不急不忙。
王素迟疑了一下,问道:“道长想要什么?”
道长闻言不假思索道:“无需其他,只要十万两银子或十万坛好酒,我便帮你顺手解决此事。”
此言着实把王素吓了一大跳。
他未曾想过请这位道士出手降妖竟需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几乎如狮子大开口般,王素想也不想的便回绝了这个要求。
“多谢道长了,晚辈实在拿不出如此多的银钱。”王素道。
此时,却见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却还有另外一种办法,不知道你是应还是不应。”王素眼前一亮,马上问出了口:“莫非道长回心转意?”
道长点了下头,道:“你只需要做老道的徒弟,你我便有了因果,我便可出手帮你了。”
王素刚想开口,觉得认个师傅并非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毕竟自己在察举征辟和仕途上走不通了,与其蹉跎,反倒不如去修道,或许还有可能得了长生,但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情,顿时犹豫了。
因为他接受了祠堂老人的那本书,极有可能被老人定下了是日后的传人,也算是师傅,如此既然有了师傅便不能在认师傅了。
当即,王素不再犹豫,拒绝道:“还请道长见谅,在下已有师承。”
道士也不以为忤,道:“你修行的不过是凡法,不过百载便要烟消云散,岂有我仙法玄妙,不若弃了。”
王素半点没有犹豫,坚定的摇了摇头,他受儒学传授十数载,最是重视师徒传承。
这师徒关系甚至仅仅排在“君”之下,位列儒学“天地亲师君”之四,其可是说变就变的,即使他想,老人恐怕也不会同意,道士见王素态度如此坚定,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未说,转身便走了,留给了王素一个神秘的背影。
站来桥上的王素见道士如此姿态,心中不觉有些发虚。
到也没多想,继续在桥上站了一会儿,平复了下心情,接着就迈开步子去往了王家庄,寻那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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