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不丁儿将她推开,“表姐,你说什么胡话呢!这怎么可能,爹昨日还让人给我传话来呢,怎么可能今儿就死了?”
陶醉想扯出一个笑来安慰自己表姐一定是误会自己泄密,所以想用这样的话来吓唬她,可是嘴角抽搐了几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猛地推开傅初颜,嘴里念念有词,“我爹不会死的,你骗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陶醉疯狂地在府中穿梭,今日的陶府格外安静,一个下人都没有。她心中越发慌乱,心脏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呼吸都有些困难。
终于,她找到祠堂门口。
原来,所有的下人都在这里。他们个个都是一身丧服,里面不断传来小丫鬟的哭声。
她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不会的,不会是爹爹,这一定是王晨洋的灵堂。然而,这一切希望都在她看到陶母转身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看到陶醉,陶母哇地一声哭出来,“阿醉啊阿醉,你爹怎么就这样走了啊!”
她突然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软便倒下去,没了知觉。
七
陶醉终是听了傅初颜的话,带了短匕,单枪匹马去找牧野。
门外的人一如既往没有阻拦,她进去得很顺利。
她到的时候,牧野正在书房,侍女正要去通报,她却一刻也等不及,径直冲进书房去,侍女刚要阻拦,牧野却轻轻挥挥手,“让她进来吧。”
牧野似乎早就料到陶醉会来找他,他眼眸中藏着浓重的悲伤,“陶陶,你来了。”
陶醉一步一步地逼近他,藏在袖中的短匕已经滑到手腕处。
“流夏,你说,我爹是不是你杀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静,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双目猩红地望着他,可她这副样子却比哭还让牧野难受。
她期待着牧野会给她一个解释,可他最终只是苦涩地低下头去,“对不起,陶陶。”
短短数日,他已经说了太多的对不起。
“为什么?”陶醉声音有些颤抖。
“你父亲在暗中为革命党提供经济支援,除掉他是我们对抗革命党的首要任务。”
牧野神色之间满是怜惜和抱歉,唯独没有后悔。他抱歉是因为杀了最爱的女孩的父亲,但他却不后悔。因为他不仅是陶醉的爱人,还是大日本的一名军人,他也爱他的祖国。
陶醉突然笑了,脸上一片凄艳。
下一刻,她从袖中取出断匕,直接指向牧野的心脏,她看到牧野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有释然的笑意。
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牧野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刀尖在距离他心口一寸的地方停下来。
“陶陶。”
“以后,不要再叫这个名字,我陶醉,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陶醉恨他杀了疼爱自己的爹爹,更恨自己下不了手为爹爹报仇,转身的那一瞬间,泪水终于溃不成军。
她走了,他的心似乎突然缺了一块,比被刺一刀还要疼,全然没有注意到陶醉转身的瞬间从他书桌上迁走什么东西。
望着她羸弱的背影,他心中默念,陶陶,对不起,我现在已经没有娶你的资格了。
第三日清晨。
陶醉正跪在灵堂为父亲守灵,突然十几个日本宪兵持枪冲进来。他们不由分说将陶醉绑起来打算带走。
一旁的陶母和傅初颜急忙起身想要辩驳几句,陶醉却嘴角含笑,“娘,表姐,别浪费唇舌了,我走了,你们要好好活着,还有表姐,千万照顾好身子,你在孕期,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小心伤了孩子,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更好的男人来爱你的……”
她还想再说什么,日本宪兵却粗鲁地推搡着强行将她带走,她脊背挺得笔直,就像一个英雄一样。
陶母瞬间没了主意,直接哭晕过去。看着陶醉的背影,傅初颜淡漠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心疼和歉疚,但很快她的歉意就被疯狂所取代,她应该开心才对,这回,陶醉再也不会有活路了,就算是牧野也救不了她!
陶醉被压入日本宪兵队,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在日本人问她是不是她从牧野那里盗取日本分队进驻上海的行进路线图时,她一概承认,说想杀了日本人为大伯和父亲报仇。
她的供认不讳让她没有吃太多苦头,直接被判三日后枪决。判决书下来的那天,她心中一片释然。
爹,女儿无能,今生不能帮你报仇,只能以死明志了!
陶醉心中再无牵挂,脑中却总是想起在日本的那些日子。她为他念诗,他在她鬓角插一支樱花,一切都静好无忧。
八
其实,连陶醉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内心深处还想望着再见牧野一面,所以当有人来探视她的时候,她一度以为是他,然而来人却是傅初颜。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神采奕奕。
陶醉赶紧起身到监狱的栅栏边,她一边四下探寻牢头的影子,一边急急说:“表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们怎么让你进来的?你快离开吧,那些日本人个个凶神恶煞,这里不是安全之地!”
这厢焦急,傅初颜却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傻妹妹,死到临头还知道关心表姐呢,可惜了你这份情意,我巴巴把你送进来,你还如此待我,真是感人。”
话是这么说,可她脸上一点感动的情绪都没有,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陶醉瞬间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表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傅初颜冷笑,“谅你也想不明白,今儿算我好心,让你做个明白鬼,不枉咱们姐妹一场。实话告诉你,王晨洋是我亲自出卖的,二伯的行踪,也是我传消息给牧野的。”
陶醉猛地后退一步,身子已经有些颤抖。
“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王晨洋那么爱你,我爹娘也待你不薄,你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我不信!”
看着陶醉抓狂的样子,傅初颜笑得更加欢喜,“傻妹妹,不然,你觉得我一个在逃的革命党,如何进得了这戒备森严的宪兵队?”
陶醉看着她,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了,“你……你投靠了日本人?”
“哼,别摆出一副深恶痛疾的样子,牧野也是日本人,你不一样和他纠缠不清?”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样?”
陶醉突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起来,她隐隐觉得,傅初颜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她的世界彻底崩塌。
果然,傅初颜悠闲地摆弄了一下涂满艳红指甲油的手指,“因为,我怀了牧野的孩子,这个说法你满意吗?”
陶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杀死王晨洋吗?我告诉你,因为他该死!他这个禽兽,竟然偷偷给我下藏红花,想要杀死我的孩子!”
傅初颜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她抬起手来指着陶醉,“还有你!世界上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你偏偏要跟我抢牧野流夏!我为了他可以放弃杀父之仇,甚至可以亲手设计杀死我的男朋友,杀死对我恩重如山的二伯!可你呢?你一直忌惮他日本人的身份,一直想着要他放弃军衔和你双宿双飞!你这般自私,他为什么偏偏只爱你!”
陶醉抬眸,她的眼睛此时干涩得紧,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来。
她艰难开口,“我拿给你的行军图,你也根本就没有交给革命党,而是还给流夏了,是不是?”
傅初颜的笑容变得凄惨而疯狂,“我交给他?哼,我交给他他怎么舍得将你抓起来?要不是我直接联系了他的上司,恐怕他早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陶醉,你可真有本事,我被捕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却仍然坚守原则不肯放了我,而你一去求情他就心软了。我蛊惑你去刺杀他,就是料定了他心思缜密你根本不可能得手,可即使你想杀他他都不怪你,甚至让你完好无损地从里面出来。他那么一个铁骨铮铮的人,我威胁他要告诉你孩子的事,他瞬间就慌了,低声下气求着我别告诉你,他什么都答应我。你说,你到底哪里比我好,凭什么他如此待你!”
傅初颜的手抓在栅栏上狠狠摇晃,她眼中的恨意,似乎已经透过栅栏,将陶醉撕成碎片了。
陶醉双目无神地坐着,她感觉嗓子里一阵腥甜,心脏似乎都不再跳动了。
终于,她呆呆地抬起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表姐,你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傅初颜妖媚地笑着,最终却什么都没答,而是转身离开。
她阴冷的笑声从外面幽幽传来,陶醉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到。
她脑中只想着,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明天就解脱了。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