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苗寨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稍稍暖了一些，初冬时节还没有下雪，巫兰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不是很想起床，惺忪着眼侧了侧身看向左边，巫芷正在不远处的灶台前轻手轻脚的忙活着。
“姐，我醒了”
“哦，你再眯一会，把饭盒给你燕宁哥送去，跟他说爹爹从林子里弄了几只雪兔，我晌午炖下，让他晚上过来吃些，等开春我能出去活动的时候，林子里可就找不着这东西了。”巫芷一边忙活着，头也没回的说道，只是动作比巫兰醒前重了些，稍稍弄出了一些声响。
巫兰打了个哈欠，不想起床可又睡不着，裹着被子拖着长音不满道：“好好好~我一会就去~你就知道给你小情人送饭，也不关心关心你妹妹刚起床饿不饿，女~大~不~中~留~啊~”
巫芷从灶台抄起个苹果就扔了过来。
吧嚓，吧嚓。
“你先起来再吃，弄脏了被单子又得送去让燕宁洗，多麻烦人家。”
吧嚓吧嚓吧嚓吧嚓吧嚓吧嚓吧嚓
……
巫兰穿齐衣服，吃罢早饭，又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走到灶台拿起饭盒。
“姐我走了。”
“等一下。”巫芷拿起一件长衣，仔细帮巫兰穿上，又拉了拉衣服上的褶皱，眼睛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满意的说道：“走吧。”
巫兰有些别扭，心想自己又不冷，哦了一声将门微微推开了些钻了出去转身阖上，表情瞬间收起了在家的那份天真，严肃了下来。一回头，正看见不远处蒙寅摆着一张可恶的笑脸，健壮的身躯扔披着那件虎皮长衣，有些谄媚地看着自己。
“巫兰啊，还得麻烦你，我买了点中原的桂花饼，你给巫芷送进去，等过一阵我来的时候她不拿东西扔我了，我给你买好吃的，迟早是一家人嘛。”蒙寅捧着一个布包，献佛似的双手奉给巫兰。
“哦，你先回吧。”巫兰接过布包，冷冷说道，不想跟蒙寅多废一句话，又打断了几次蒙寅的攀谈，轰走了蒙寅，见他一步三回头的走远，才拿着布包，走了几步绕到了家后面，看着圈里养的几只大黑猪，摇了摇头，道：“这倒是得谢谢蒙寅了，能多卖不少钱。”
……
巫兰提着食盒一路走至燕宁以前的家，大门被换了新的，但却比以前的老木门脏了不少，巫兰随意看了两眼，也不多逗留，向着更远处走去。
总算走到了地方，小腿有些酸了，巫兰弯下腰捶打了两下，药林外新立了一座小木屋，看着盖屋子的手法很是生疏，自己踹一脚可能都得颤三颤，屋旁堆了三座齐屋高的小山，废铜烂铁，断木旧衣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只是屋旁的三只半人高的木桶倒是摆得整齐，盖着盖子，还上了一把小锁。
巫兰推门走了进去，光线有些灰暗，屋里除了一张长桌，两把长椅，没有任何家具，四周全是乱七八糟的零件，废铁，角落还摆着两排大概十几只竹筒，似是怕竹筒倒了，周边还钉了一小圈栅栏。
屋中的桌子上一左一右点着两根蜡烛，映着一张长满胡茬的脸，顶着一头乱蓬蓬夹杂着几屡银丝的黑发，正全神贯注地做着什么。
巫兰把饭盒放在桌上，也不搭话，随手拿起桌上一本页脚都已经翻烂了的书，全是楚国字，她看不懂，只认得封皮上有个字好像念“墨”，又百无聊赖地将书放回原处，待到对面的人忙完手中活事，开腔道：“吃吧呆子，这次没做面。”
燕宁小心翼翼地将做好的东西放在一旁，巫兰瞟了那东西一眼，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个什么，只能看出是个圆形。
“调查的怎么样？”燕宁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端起饭碗吃着一边问道。
“蒙咸家的石墙声音比较像，但还是薄了些，你呢？”
“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天，等中原商人来的时候我再问问，看这个叫墨黎的有没有给我回信，看时日，应也该到了。我们必须把握一切优势。”
“好，我晚上再去敲敲，蒙咸那老东西睡的太浅，昨晚骂醒了半条街，最近有点戒备。”
“嗯，小心点。”
“对了，我姐说让你晚上来吃雪兔汤。”
“跟你姐说我有些事，先不去了。…哦对了，顺便帮我把你家的芹菜藏起来。”
燕宁说罢，饿鬼一般三两下扒光了饭菜，盖上盒盖，递给了巫兰，继续埋头手上的活事，二人也不再多话，不知过了多久，燕宁拿起了新作的圆球，对着烛光左右照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圆球放到一边的木制底座上，伸了伸懒腰。
窗外天色微暗，巫兰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面前的桌上，多了一个大大的苹果。
……
燕宁搬了凳子，坐在家门外，拿着苹果慢慢啃着。
远处零零散散的过来了几个人，每个都背着满是油污的布包，走在最前的两人走近燕宁，将布包墩在燕宁面前。
“收破烂的，这些要不要？”一个尖尖的男人的声音的说道。
燕宁叼着苹果，从椅子后抽出一根木枝，心不在焉地拨弄了几下。
“碎铁用不着了，碎碳留下，这一包两个铜板。”燕宁嚼着苹果，不耐烦地回道。
“嘿我说你个收破烂的，前些个日子这一包还六个铜板，今天怎么才两个？碎铁也不要了？”燕宁抬了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身躯有些瘦小，穿着也比常人厚了些，看起来似乎很怕冷。
“最近楚国兵器造够了不用熔了，所以行情不好，你爱卖不卖。”燕宁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上的苹果，见果核上还有些果肉，小口小口的吃着。
“你当我傻啊！卖楚国？铁匠铺那老不死的都不要的碎角料楚国能稀罕？再说你这房子旁边这三堆玩意你当我看不见啊？我不管你收这些玩意干啥，我看你今天就是想坑我钱！”男人手掌向上反叉着腰骂道，模样倒比楚国话本里那些市井小媳妇还小媳妇多了。
“不卖就滚，下一个。”燕宁有些不耐烦，看手上的苹果没什么可吃的地方了，提着苹果梗随手一甩甩到了垃圾山上。
“嘿你个废物！媳妇快都让人唔…”瘦小男子身旁的胖女人连忙用手捂住了男子的嘴，低声呵斥道：“你不要命了！咱家哪凑的出三两给你看伤！”女人呵斥完，又连忙转向燕宁，陪着笑：“我说小燕啊，这袋东西就送你啦，我男人不懂事，回去我好好管教他，你可千万别放心上啊！”
瘦小男子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惊恐的看着燕宁，啄木鸟似的点着头，被捂住的嘴里含混不清的唔了几声。
燕宁不愿再理他们，把脸转向另一个人，那二人如蒙大赦，女人拉着男子三步并做两步回寨去了，余光看去，女人拾了一根树枝，正追着男人抽打着。
又收了一些碎碳，等到那些人都走远，燕宁看着最后一个人说道：“你似乎故意排在最后一个。”
“燕宁公子慧眼如炬。”
那人虽穿着苗衣，但燕宁在寨子里从未见过这个人，燕宁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人细眉凤眼，脸型方正俊美，透着一股儒气。
那人正微笑看着燕宁。手上提…不，应该说是握着一个布袋，那人反手握住了布袋的口子，布袋鼓鼓的，下坠的程度与其他人的布袋无异。只是这沉重的布袋，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没放下过。
“看来你并不打算伪装。”燕宁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那人的眼睛说道，双拳紧握，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燕宁公子慧眼如炬。”那人仍旧微笑，似乎又觉得这句话方才说过了，补充道：“或者应该说，我的伪装只要骗过其他人就好。”
“谁派你来的？”燕宁问道。
“燕宁公子以为是谁呢？”那人反问。
“你们楚人的弯弯绕，我还是在话本中读过些的，不要把我当做那些淳朴的村民。”燕宁听出了那人言语中的试探，答道。
“燕宁公子熟读楚书，心思缜密，不易试探。看来我可以在报告里加上这么一句了。”那人微笑着，言语中有些得意。
“阁下自尊心强，上级不在苗疆，臂力惊人，使单手长剑或长刀，看来我也可以在心里这样防备阁下了。”燕宁冷冷的说道。
那人微微一窒，笑容收了一些，心想还是有些看轻这个苗疆少年了。随即又重新挂起原来的笑容，将手上的布包放在地上，对燕宁揖了一礼，说道：
“在下佩服，只是燕宁公子似乎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这里四下无人，在下觉得燕宁公子还是重新考虑一下为妙。”
“你若是为了杀我，不会在这时出现在我面前。”
燕宁自问是打不过面前这人的，这布包里的东西，自己若像他单手提那么久，怕是两炷香都缓不过劲儿来，可看那人作揖的动作，分明毫无迟滞，在寨里能做到这点的，除巫尧之外绝无他想。
但此人若是为了杀自己，绝不会在此时出现，除了现在和中午巫兰送饭食的时候，自己都是一个人在屋里忙活，杀了自己放一把火也就完事了。况且提着那东西这么久，分明就是为了立威和试探自己。
“若在下喜欢先和人聊聊再杀人呢？”
那人微笑的程度更深了，一只手缓缓探向地上的布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