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黑了,燕宁与墨黎在屋中正对坐着,四周摆满了不知做什么用的小玩意,面前的桌上燃着一架烛台,似是用普通烛台改造的,烛台底部加装了一个木盒,木盒上方用七八条软管连着烛台底部和上方火焰处,看样子似乎是利用火焰的温度不让蜡凝固,而是流下去重新形成蜡烛。
但燕宁现在并不想考虑这烛台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面前的墨黎穿着一身墨色白云纹的长袍,两道英武的剑眉下,眼睛不协调地透着孩童般的真挚,墨黎的身形有些微胖,正讨好地向燕宁请着罪。
“诶燕宁我也不是故意想要骗你嘛,这不是我太无聊…啊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太想见你了嘛,别生气了啊,乖。”
“乖你个墨糖面,所以凝魂钉你一点线索都没有?”燕宁见希望落空,有些失望地道。
墨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突然好像灵光一闪,把面前的墨糖面往燕宁处推了推。
而燕宁其实也并不想责怪墨黎,将那面推了回去,道:“你吃吧,说起来,这面的名字难道…”
“对啊我发明的吸溜吸溜,你来金陵有两三天了吧吃过没啊吸溜吸溜吸溜…”
“你先咽下去再说话…”燕宁说罢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转移话题道:“你们那个术试…是怎么回事?”
墨黎终终于吃完了面,将那面碗推向一旁,答道“墨家擅守唐门擅攻你知道吧?然后我们就研究东西给楚国用嘛,又能玩儿又能拿楚国钱花。好久好久以前,得是立国那时候的事儿了吧,楚国看我们光玩儿了不弄武器,就搞了个术试,一年弄那么三四回吧,就比研究的兵器,哪家输了一直到下次术试都没钱拿。说道钱啊…”
“那是怎么个比法?”燕宁连忙打断道。
“就…我们弄点东西,唐门弄点东西,然后我们站着让唐门打。”
“…你再说一遍?”燕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墨黎似乎并不觉的有什么不对,说道:“那也没办法嘛,我们墨家不擅长做打人的东西,再说家训也不让。从有墨家以来研究的都是守城啊护身啊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的小玩意,但是成本太贵了,人家都不乐意买…我听墨阳说你看见那个机关飞行器了是吧?那个就是我半年前研究的,灵显镜的人用,能飞大概半炷香,但是一台造价要一千多两…”
“多少钱!?”燕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国收买自己的第一阶段也就三千两…就够俩这玩意?
墨黎白了他一眼,道:“军工嘛…贵点是肯定的,但是那东西不怎么实用,我又是用墨家名义赊的账…然后家主就生气了,这次本来是门里一个师兄参加术试,结果让我扛了包,要是输了就得扣光零花钱,还得白干杂活一年…”
“那你准备用什么跟唐门打?”燕宁问道。
说道这个,墨黎两眼放光,连忙起身道:“你等着啊!”说罢,转身走向身后的墙壁,踢了踢脚下的木制杂物,用左手握住墙边书架二层的一方砚台。
只见墨黎将那砚台向左转了两圈,向右转了四圈,向回拉了一下,向右转了一圈,向前推了一下,向左转了一圈…
好心的燕宁拿起烛台,为墨黎换了一支蜡烛。
好心的燕宁拿起烛台,又为墨黎换了一支蜡烛。
好心的燕宁等不下去了,吼道:“你有完没完!”
……
燕宁从地上随便选了一个五彩的方块,正无聊地转着玩,忽然听到“咔哒”一声,随即响起一阵摩擦的声音。燕宁抬起头看向书架,那书架却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陷进墙里或者像门一样打开。
“你这是…失败了?”燕宁问道。
书架旁的墨黎摊坐在地上,两手耷拉在体侧,有点喘不上来气。
“没…没…没失败!你看你脚…呼…脚底下!”
燕宁低头,桌子下方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方形的大洞,楼梯延伸下去,隐约能看见地面,似乎不是太深。
“…你说你费这些劲干啥。”燕宁有些无语。
“你…你不懂!这…这叫…匠人精神!”此刻的墨黎,看来已经累的无法唠叨了。
……
燕宁点亮墙上的烛台,看着空旷无物的地下室,问道:“你那东西呢?”
而休息好的墨黎神秘地走向墙角,摸索了两下,找到一块砖,用力一按!
砖块内陷消失,缓缓凸出了一方砚台。
…
“…要不我明天再过来吧。”
“别别别!”墨黎忙不迭的喊住转身欲走的燕宁,猛地一拉那砚台。
燕宁已走到台阶边,背对着室内,耳听得一阵机关运转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嘣儿
…嘣儿?
燕宁回头望去,只见地下室中间已升起一方平台,但似乎没有完全升起,底部弹出两卷破碎的弹簧,平台最上方是一块与地板颜色相同的石板,而在平台中间中空的空间内,木架正支着一面刻着繁复云纹的约半人高,小臂厚的重型木盾。
“就是这个?”燕宁走到跟前,好奇的打量了两眼,问道。
“是啊就是这个!好早就做完了,可家主还是不让我出去玩,也不让我用功法试验,更不能给人演示,可憋坏我了你等我啊我给你看看!”
墨黎一边说着,一边取下那木盾,单膝跪地将木盾立在身前,招手让燕宁在自己身侧看着,只见墨黎眼中开始露出认真的神色,左手扶着盾内侧的把手,右手放入把手旁的手印凹陷,似是开始运转功法了,墨黎的左手散着微微白光,而那盾也开始响起机关运转的声音,竟是开始变形展开!
那盾飞速的运转着,从盾中间飞速伸出更多的木板,内侧有繁复的齿轮发条机关正飞快的转着,不两息,便形成了一个半圆将墨黎包裹了进去,而那木盾看着竟似乎还要继续延展!
噗!
墨黎正运转着木盾,忽然口吐黑血倒了下去,燕宁大惊,连忙上前扶起,看向墨黎的脸。
墨黎的脸色发青,微微抽搐着,嘴角还不住流着黑血。
燕宁眉头微皱,抬起一指沾了些墨黎吐出的黑血,捻了捻,放在鼻下闻了闻。
毒鳞果?
金陵怎么会有这东西…
燕宁心下诧异,连忙将墨黎扛到上方屋内,顾不得将那密室掩去,急忙推门大喊:“来人!来人!墨黎中毒了!”
……
墨黎的头有些沉,微微睁开眼,燕宁与唐琴正关心地望着自己,唐琴的眼角似乎还挂着泪,墨黎一下精神了,连忙起身,道“诶唐琴你来啦,你看我这不没事嘛你哭啥,你这小圆脸都不好看了跟城东头卖的那什么东瀛诅咒人偶似得。”
“你才诅咒人偶!”唐琴气道,将手伸进暗青色唐门弟子服的衣袖,掏出一支小瓶扔了过去。
“给你这个!”唐琴有些生气地道。
“哦…”墨黎倒也听话,连忙结果那瓶子,将里面的药粉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你就不问问是内服的还是外敷的?”燕宁待墨黎用水将药粉送了下去,缓缓道。
“啥?外敷的?你咋不早告诉我!燕宁你不够意思啊,我不就是弄机关耽误点时间吗你值当的这么报复我么我跟你讲…”墨黎气急,起身要找燕宁理论。
“噗嗤。”
唐琴破涕为笑,墨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想起之前,心下又有些疑惑,问向二人:“这咋回事啊?我怎么弄着弄着后土盾就…”
“你中了慢性毒。”燕宁道,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拿起木盒冲着墨黎的方向打开,接着道:“就是这个。”
“我今…”墨黎顿了顿,看了一眼明亮的窗外,又改口道:“我昨天吃的面条?不对啊这些年…”
“还是让唐姑娘解释吧。”燕宁打断了墨黎的废话,对旁边正心慌地摆弄着短发的唐琴揖了一礼,道。
唐琴似乎有些不敢看向墨黎,眼神左右闪着,解释道:“你…中的是一种用叫做毒鳞果的剧毒果子做主药,然后用…用…”唐琴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用唐门的毒药孔雀翎调和而成的毒…,本来两种都是服之即死的剧毒,可调和到一起,两毒相克,就变成慢性的毒药了,但至少要间隔三天内连续服食一个月以上才有效果…”
唐琴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最后有些害怕的望着墨黎,再也不敢说话了。
“又不是你的错,肯定是唐震那小子…”墨黎安慰道。
燕宁见唐琴有些内疚不好意思再说话,接话道:“你小子福大命大,毒鳞果我虽然熟,但另一种毒却从没见过,还是墨阳半夜跑出去把唐姑娘请过来的,胳膊上还中了唐门守卫一箭。”
“啊?他怎么样?”墨黎连忙问道。
“无碍,皮外伤修养两天就好了。倒是唐姑娘一夜没睡,才与我研究出了解你这毒的办法。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不过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燕宁接着道。
“什么事?”墨黎有些不解,是问唐震为什么毒自己?那还不好猜吗,想赢术试呗!这个燕宁不会想不到啊。
燕宁盯着墨黎,语气有些阴沉,道:“你中的毒,除非苗疆毒术与唐门毒术共同为你解毒才有可能痊愈,若只用一种方法,你可能会终生变成一个瘫子。”
墨黎后背有些发冷,这次还真是上苍保佑。
燕宁看着他,接着说道:“我打听了一下,秦香居的掌柜与唐门门主素有间隙,却因为卖你这墨糖面赚了不少,所以与你们墨家关系十分融洽…,况且秦香居给你的外食,一直是墨阳直接取的,唐震没可能从这中间做手脚。”
燕宁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么…这几个月来,到底是在哪个环节被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