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寅轻轻拍了两下内衬口袋,感觉有些纸张的轻响,还有一块硬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莫不是银票?想到此节,蒙寅心下激动,连忙伸手入怀把东西掏了出来。
看到是一张信封,他稍稍有些失落,但那信封沉甸甸的,一动还发出喀啦喀啦地轻响,蒙寅又有些盼着里面装着银子。
暗褐色的信封上有两行字,路上蒙寅倒是向燕宁学了一些楚文,眯眼认了一会儿想认出几个,最终还是放弃了,不知是不是给自己的,也不好当时拆开,于是将那信封递给燕宁:“诶燕宁我看不懂你看看写的啥。”
燕宁接过信封,白了他一眼,道:“看不懂还盯那么长时间。”
那信封似乎并不似书画铺子买的那样规正,接缝处有些粗糙,似是自己折的。信封表面用黑色毛笔写着“燕宁公子亲启”几个字,那字迹看着倒也工整,只是燕宁看过很多手抄话本,对写楚文也有些心得,这字迹,显然不应出自一个成人之手,估摸着是用左手写的。
这陆十四…还真是处处小心,燕宁想道。
微微撑开信封向里看了一眼,雪白的信纸旁放了一些银子,还有一张黑色的小木牌,燕宁将信封抽出,单手一振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在下怕燕宁公子推辞,何况燕宁公子一路奔波,在下也不愿打扰公子休息,故而将此信放于蒙寅公子衣内,还望海涵。”
我看是时间太紧光顾着试探我了…。燕宁想道,又接着看向那信。
“想必公子想去观看墨家与唐门的术试,在下僭越,城北秦香居已为燕宁公子准备了客房,一应消费由在下承担,另附上纹银二两,以表当日毁燕宁公子雅居歉意。内另有衙役腰牌,可让蒙公子带去衙门以证身份,在下公事繁忙,不能陪同,还望公子海涵。他日有缘再会。”
雅居?陆十四管那收破烂的屋子叫雅居?燕宁有些好笑的想道,仔细看向那字迹,雅居两字前面明显有些笔迹不顺,看来陆十四为写这两个字也纠结了很久。想到此处,倒是有些想看看陆十四苦思用词挠头的样子。
“我说蒙寅…”燕宁将信纸收入怀里,又将装有木牌的信封往蒙寅处推了推,却是没有取出银子。
蒙寅正扒着碗里剩的几根面条,心想别浪费了,听得燕宁叫自己,回到:“啊?”
“…整整二两银子放你怀里,你是怎么做到现在才发现的?”
……
燕宁与蒙寅在去衙门的路上慢慢走着,打量着这座雄城,沿街小贩不住叫卖着,几个小吃摊腾腾的冒着热气,刚给蒙寅的二两银子,已被他破开了一两,小贩翻箱倒柜总算找够了钱,一大坨散乱的铜板在蒙寅的虎皮长袍里叮叮当当地响着。
“钱可存好了,二两银子,都够你在苗疆买个木屋了,以后省着点花,碰见合适的就在这娶个媳妇。”燕宁小声对蒙寅道。
“成,到时候我去书山找你,你来给我当证婚人。”蒙寅嚼着刚买的糖葫芦回道,想着这玩意还挺好吃,开心地嘿嘿笑着,浑然不顾旁人同情自己的眼神,更不知道很多姑娘已经把他当成了顾家弟弟的智障哥哥。
这一路怕是先失掉了几个蒙寅夫人候补…燕宁对那些仿佛鼓励自己一般对自己微笑点头的老人微微回了回礼,又突然想到一节,这时候不问,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了。
“我说蒙寅…”
“啊?”蒙寅吃完了糖葫芦,看着整洁的地面有些不好意思扔掉签子,有些不知所措,心不在焉地回应燕宁道。
燕宁拍拍蒙寅,向着街角的木桶指了指,接着说道:“以前你到底是真喜欢巫芷…还是就是看我不顺眼?”
蒙寅倒也不在意,小跑了两步把签子扔进那木桶,平静答道:“嗨!我就是不想认输,巫芷在寨里最好看,至于你嘛,武卫大会那回我虽然看出来你脚上好像有伤,但不好意思认输又不太服。”
燕宁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孩子心性…,但蒙寅经过这次事变,确实成熟多了。
“我说燕宁,那边是衙门了吧?”蒙寅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
燕宁随蒙寅的手指望去,看到两名黑衣衙役拄着杀威棒一左一右,正分立在两座石狮子旁。
“嗯,就是这了,你整整衣服还有手上的脏东西,站直些,肌肉绷起来,给人留个好印象。”燕宁嘱咐道,见蒙寅收拾好了,满意的点点头,带着蒙寅走了过去。
“二位官爷。”燕宁揖了一礼,对那两名衙役说道。
那两名衙役看着似乎有些兴奋,不等右边的衙役出声,左边个子稍矮一些的衙役抢话道:“快说,啥冤情?这金陵城太平的要死,哥几个都好久没开荤了!”
蒙寅从怀中掏出那木牌,威风地伸直手臂往前一举,险些打着右边衙役的面门。
“诶诶诶”右边的衙役吓得连忙后退两步,让这虎背熊腰的大汉来一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见那大汉似乎不是攻击自己,衙役放下微微抬起的杀威棒,仔细瞧了瞧那牌子。
“哦,你就是陆公子介绍的那个吧,进去吧,自己去找王太守报道。”那右边的衙役看清了木牌,有些失望道。
“哦!谢谢小哥了啊!”蒙寅有些高兴地拍了拍那衙役的肩膀,差点没给衙役拍跪下去。
……
两名衙役见二人走进去了,低声聊道:
“诶我说那新来的不错啊,刚那一巴掌差点给我肩膀骨头拍折了。”
“看那块儿,以后衙门里清库房咱可省了大事儿了。就是那公子哥,看着倒是白净净文绉绉的,肩膀上居然顶着那么大一块糖!看那色儿,肯定是吃了南边老胡家的糖葫芦了,他家熬的色儿黑,挺大个人了还吃糖葫芦,也不嫌丢人。”
“那有啥不能吃的?人家爱吃啥吃啥,你老娘们儿一样管那么多干嘛?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给我家闺女买的不行啊!”
“你家闺女啥时候又爱吃糖葫芦了…诶你瞪老子干啥?”
……
燕宁带着蒙寅走进大堂,本想先请衙役通报一声,与蒙寅等一等。却不想那衙役看了腰牌,也不多言,倒是一招手带着二人直接进了后院。
燕宁打量了一下后院,不算宽敞但十分干净,后院黑色砖房前的院子里种了两圃青菜,园子中间还种着一颗大树,叶子已因为初冬掉的差不多,看那三人合抱粗的树干,这树想必有些年头了。树下摆着一方石桌,两张木椅,石桌上刻着一些方格,黑白子密集的放着,似是在破围棋的残局。
这王太守…看来是个雅士。燕宁想道。
“王太守,陆公子介绍的人到了。”那衙役走到门边,轻敲了两下说道。
“好,你先下去吧。还请二位稍待。”门内传出的声音听着很是儒雅,说话的口音圆润中正,与陆十四有些相像,看来这便是楚国的官话了。
没等多大会,就听着门内响起了脚步声,燕宁忙拉了拉四处打量的蒙寅,二人低头作着揖等那王太守出门。
吱呀…
耳听得门开了,燕宁道:“苗疆燕宁,蒙寅,惊扰太守休息,还望海涵。”
那王太守连忙向前两步,双手轻抬燕宁小臂,用温和的口气说道:“二位公子客气了。”
燕宁抬起头,有些愣神。
蒙寅抬起头,看了王太守一眼,止不住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哎呦我去哈哈哈哈哈燕宁你快看他这龅牙都快到下巴了!”
燕宁突然觉得蒙寅之后的衙役生活可能没有那么轻松。
……
“燕公子,蒙公子,请。”那王太守将二人请进屋内,摆上茶点,向二人敬酒道。王太守看起来并不生气,仍保持着一副儒雅的神情,但燕宁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官场的人…菩萨脸虎狼心,说不好以后会给蒙寅使什么绊子。想到此节,有些给蒙寅另找差事的想法,回敬了那王太守一杯,趁王太守抬袖掩面饮酒的当子,瞪了一眼憋着笑想等着王太守喝完酒再看看龅牙的蒙寅。
“燕公子不必担心。”王太守下酒杯,捋了捋两撇八字胡接着道:“我若是小肚鸡肠的人,断登不上这太守之位。比起官场的口蜜腹剑,王某倒是更喜欢蒙公子这样直来直往的实在人。”
燕宁举杯自罚,并不惊讶那王太守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但心下也并没有打消顾虑,请罪道:“是燕宁无状,望太守海涵。”
蒙寅听得二人说话,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自罚一杯道:“是我不对,王太守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王太守看着二人,微笑点了点头,对蒙寅道:“蒙公子不必自责,府里的衙役门与我喝酒时也时常拿王某的长相玩笑,此间可自在些,但以后当着外人,还请蒙公子给王某留些薄面。”
蒙寅点头称是,那王太守随即转头面向燕宁,道:“燕公子,我王展年在金陵兼任太守与这衙役的县令有些年头了。虽然金陵太平,衙中平时没什么事,但毕竟身兼两职不甚合大楚的规矩。王某唐突,有一事不知燕公子意下如何。”
“燕宁惶恐,王太守请讲。”燕宁轻揖一礼说道。
王展年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很满意。温声道:“王某想请燕公子,做这金陵县令,不知燕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