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和蒙寅看着面前挂着细雪的雄伟金陵城门,有些愣神地估摸着这高度能摞几个自己家。
之前巫兰跟自己闹了一通,一边骂自己不告诉她要走,一边往自己脸上扔橘子皮,之后两天洗脸都能闻见橘子味。
自从中了这凝魂钉,视力听力似乎都受了些影响,连巫兰在自己头顶吃了半天橘子都没注意到…不过好歹还是约定以后自己变强了再带她来中原玩一圈,乖乖回苗寨了。
“诶我说燕宁…”燕宁的肩膀被蒙寅轻轻拍了拍,打断了思绪。
“你是不是犯啥事了?”蒙寅见燕宁疑惑的望着自己,指了指金陵城门边。
燕宁随蒙寅的手指望去,一个细眉凤眼的男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陆十四?”燕宁没想到在金陵城外就遇到故人,惊喜了一瞬,随即后背发凉,有些恐惧,又有些佩服。
燕宁可不相信在这里碰见是个巧合,大楚的密探…着实可怕。
燕宁想着,挥了挥手,与蒙寅向陆十四处走去。
蒙寅一边走着,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然后猛的一拍脑门:“是不是你收破烂那时候硝石买太多了,他想审审你?你别怕!我一会就弄死他!”
蒙寅此刻十分佩服自己聪明地大脑。咔咔响地按着指节跃跃欲试。
“别,他算是我朋友,再说你们要真打起来,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燕宁见蒙寅想冲上去胖揍一顿不远处的陆十四,连忙阻止道,为金陵免去了一桩血案。
二人走到近前,陆十四先后向二人微笑着揖了一礼,道:
“燕公子,别来无恙。”
“陆兄,别来无恙。”
燕宁回着礼,正要介绍一下蒙寅给他认识,蒙寅却急忙抢先道:“陆兄,别…呃…你好啊!”
陆十四扔保持着微笑,又郑重的对蒙寅重新揖了一礼,“兄台你好,还未请教?”
“他叫蒙寅,我们还是去酒肆说吧,上次陆兄不是说要请我客来着?”
丢人还是去人少的地方丢吧…
燕宁看了看旁边捂着嘴笑的几名女子想道。
……
陆十四一路与燕宁二人闲谈着,介绍了一下金陵的风土人情,在闹市一座六层的豪华酒肆前停了下来,抬起一只手,对二人让礼道:“请。”
三人刚一进酒肆,店小二连忙停下擦着桌子的动作,一手将抹布搭在肩上,小跑了几步,行到陆十四身前点头哈腰地道:“陆公子,雅间备好了,三位请,三位请。”
燕宁转头看了一眼陆十四,拉了拉正四处观望的蒙寅,随店小二走上了楼梯。
三人行至二楼,在雅间中坐定,互敬了一杯酒,燕宁问道:“陆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
陆十四酒杯一滞,回头看了看正站在窗边四处眺望的蒙寅,随即又望向燕宁。
燕宁点了点头,陆十四有些抱歉地微笑着自罚了一杯,道:“从苗疆圣地开始。”
“可那些密探都死了…”燕宁低头沉思道,可话说道一半,突然察觉了什么,又止住了声音,抬头望向陆十四。
“燕宁公子聪敏过人。”陆十四放下酒杯,又烦人的揖了一礼。
圣地里的密探不止死了的那些,恐怕还有些未曾被怀疑的人潜藏着。
燕宁想到此节,有些佩服大楚密探的手段与坚忍。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燕宁想着陆十四一路上丝毫不伪装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来金陵的事,疑惑地问道。
陆十四侧过头看了看正从窗户伸出头看风景的蒙寅,看来并没有听到自己与燕宁的对话,面向燕宁,低声道:“我想让燕宁公子转达巫尧大人,楚国的钉子…并不是那么好拔的。”
“陆兄是在威胁?”二人喝着酒,友善的谈着,仿佛是在普通的叙旧。
“燕宁公子说笑了,巫尧大人留了分寨的密探一命,在下心怀感激,所以在下想请燕宁公子得了机会提醒一下巫尧大人,楚国喜欢看的清楚一些,但不喜欢别人看的清楚。这些事由我大楚的人来说,难免伤了和气。”
燕宁会意,点了点头,二人有对敬了一杯,不再深谈。
待小二把几盘前菜摆上桌,蒙寅也看腻了风景,回到桌边把酒杯推到一边,一手拿起碗,一手提起酒壶咕咚咕咚的倒了起来。
“蒙公子豪气。”陆十四敬了蒙寅一杯,转头准备叫门外的小二再添两壶酒,却耳听得咣当一声,蒙寅喝了半碗,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你们楚国的酒确实烈了些。”燕宁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蒙寅拖到了旁边的榻上。
“我听闻燕宁公子不善酒。”陆十四看着面前连喝了几杯面不改色的燕宁疑惑道。
燕宁又敬了陆十四一杯,道:“能让陆兄疑惑,倒是稀奇了。”
随即也不卖关子,解开书生袍的衣带,一手撑开衣领。
陆十四看向燕宁的左胸,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宁的心脏处嵌着一颗血红色的钉子,那钉子周边的血管仿佛要爆开一般四散鼓胀着,看去就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因为凝魂钉?”
“你果然知道。”燕宁系好了衣服,又接着说道:“我想不出别的原因,自从中了这个,五感都下降了不少。”
“所以燕公子此次来金陵,是为找书山解这钉子?”
“也想来感谢一下墨黎。”
“燕公子还隐瞒了一点。”陆十四说道。
燕宁苦笑,又敬了陆十四一杯,道:“这并不会对大楚造成麻烦。”
陆十四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摸着下颌沉吟了半晌,又转头看了看醉死过去的蒙寅,随即下定了决心,道:“燕公子似乎小看了自己。”
“你未入道便斩了半步踏天的高手一臂,至少三年内,云鸿钧无法进境。”
“虽然云鸿钧当时手中无剑,但无论楚国,云国,还是书山,都已经注意到了你。”
陆十四收起了微笑,认真地看向燕宁,小声道:“这是楚王的意思,也是书山的意思。”
“燕宁公子面前有三条路,放弃修行,为楚所用,或者…死。”
燕宁拿起酒杯,也不敬酒,自饮了一杯道:“为楚所用,有何好处?”
“燕宁公子并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我并不是苗疆那些不懂世事的寨民,楚国自建国以来,只有孔方物先生到了半步羽生的境界,而孔先生也年事已高…只要能解了凝魂钉,我想我有资格对楚国提出一些条件。”
“燕公子看来也并不怎么懂世事。”陆十四反驳道,但脸上并无讥诮,只是挂着那副和善的微笑看着燕宁。
“我楚能不出羽生而立足天下近七百年,靠的,可不是修行者。”
燕宁见无法说服陆十四为自己争得一些好处,也不再多言,转移了话题。道:“墨黎怎么没来?”
“墨黎很想来,但墨家与唐家的术论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了,最近没什么时间。”
“术论?”
“墨家与唐家都以机关术立派,墨家善守,唐家擅攻,时不时的会切磋交流一下,也时不时的顺便死几个人。”陆十四微笑着,终于放下酒杯,夹了口菜。
“没想到陆兄也会开玩笑。”
“燕宁公子为楚所用,心下快意。”
见燕宁还欲反驳,陆十四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燕宁公子别无选择。”
燕宁见酒菜将尽,转头看了看蒙寅,还死猪一样睡着。
“燕宁公子不必担心,今日我在此处为你与蒙公子准备了客房,一会叫几个小二把蒙公子抬上楼便是。”似乎看出了燕宁的心思,陆十四缓缓道。
“另外。”陆十四接着说道:“墨家与唐门的比试,并不禁止外人观看。”
“衙门里有个看管犯人的差事,蒙公子很适合。”
“多谢了。”燕宁说着,敬了陆十四最后一杯酒。
…
…
天色已经黑了,客房墙对面还隐隐传来几声蒙寅的呼噜,燕宁推开窗,看着漫天繁星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金陵城,手微微握紧,抓着窗沿想道:“楚国密探…着实可怕…”
…
…
“我说燕宁,昨天那人谁啊?”清晨,蒙寅秃噜着面,旁边已摞起了三四只空面碗,含着面条含混不清地问向燕宁。
“你先咽下去再说话…陆十四的事很难解释,这个你就别问了,不过他给你找了个差事。”
“啊?什么差事?”蒙寅嘴上耷拉着几根面条,兴奋问道。
“说了你先咽下去…去衙门里看犯人,每个月三钱,管吃住。一会我带你过去。”燕宁早就吃完了,面前摆着一只空碗,一边喝着茶,一边对蒙寅道。
“好好好!没想到那白脸儿关公人不错,回来我可得好好谢谢他!”蒙寅高兴的道,又招呼小二叫了一碗面,心想反正算那白脸儿关公账上。
蒙寅高兴的狼吞虎咽了几口,忽然动作慢了下来,在面碗上放下筷子,问向燕宁。
“我说燕宁…你是想去修道吧…咱俩以后还见得着面吗?”
燕宁看着面前披着虎皮长袍的大汉,跟蒙寅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算是除了巫尧一家,自己在村里最熟悉的人了,可直到圣地之后这些天,自己才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个直来直去的傻大个。
“我又不是得道飞升了,再说那也是话本里瞎编的。你赶紧吃,一会带你报了道,我得去见一个人。”燕宁想到可能有一阵时间见不到蒙寅这个老对头了,莫名地感到有些不舍。
蒙寅哦了一声,连忙把碗里的面吃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忽然摸到虎皮袍子内衬口袋里好像被人放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