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墨幽幽的转过身,背光的脸在阴影中,似浅浅氲了一层雾气,模糊不清。
“不是我,是我和梦漪。”决绝而坚定。眼里却古井无波,让人看不真切。
浅墨不得不承认慕昊锦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即使没有以往狡黠的笑容,有些严肃的表情依旧无损精致无暇的五官,微蹙的眉头,让妖艳的脸蒙上了薄薄的阴霾。可惜啊,始终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霎那,房间里的气压一下低沉,看着慕昊锦紧握的拳头,浅墨毫不怀疑若是可能,慕昊锦一定会像折磨一只蚂蚁一样让她生不如死。
“——”耐心的等待,浅墨相信聪明的狐狸会清楚权衡自己的筹码,即使是骨肉亲情在慕昊锦的心中恐怕也抵不上慕寒水的一根头发。
“好。”满意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浅墨也不再浪费时间,“五日后,你护送我和梦漪离开,出了幽城我就把‘虚华’给你。”浅墨低头把玩自己修长的手指,毫不在意慕昊锦打量的目光。
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浅墨喃喃自语“若是受了惊吓,再“失忆”的话可就麻烦了。”细不可闻的声音随即散入稀松的空气中,高瘦的身影顿了一下,便渐行渐远了,带走一室淡淡的檀木香味。
“娘亲。”梦漪胖乎乎的小脸,凑到了浅墨的面前。“嗯?”
“爹爹为什么都不来看梦漪了呢?”小人儿闷闷不乐。
大人的恩怨,与小小的人儿何关?何苦让三岁稚童牵连其中。浅墨本就孤身一人,原也没有打算带着梦漪离开,三个月的时间,空虚的心住进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始终是放心不下。其实给慕昊锦的选择,也是给自己一个理由,若是慕昊锦没有答应梦漪的离开,那么自己就彻底的放手。毕竟寒锦山庄是梦漪心中的家,若是强行离开怕会伤了梦漪幼小的心灵。可是,事实弄人啊,其实聪明如浅墨不会料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却偏偏想要帮梦漪争取一番。
虽然真相往往让人一时难以接受,浅墨却不希望梦漪在哄骗的摇篮里成长,真相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欺骗,这种感觉比利刃划在心口,还要尖锐疼痛。
“若是娘亲想离开,梦漪愿意跟着娘亲吗?”选择小人儿比较能理解的语言,轻轻的询问。
“寒锦山庄不好吗?娘亲为什么想离开。”小人儿似乎着急了,大声地嚷嚷。
“娘亲在这里不开心。”浅墨没有安慰梦漪,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
敏感的小人儿似乎察觉到娘亲心情的低落,默默地低着头,把胖胖的手指头绞成了麻花。半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小人儿圆圆的眼睛闪着点点晶莹,“梦漪要陪着娘亲,可是,可是”小人儿的话断断续续“梦漪以后可不可以回来看爹爹。”
望着依然天真的小家伙,浅墨在心中感叹,慕昊锦你可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怎样的宝贝。
“当然,等梦漪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做决定。”看着小人儿似懂非懂的迷茫样,浅墨忍不住微笑。
是夜,等着送别了恋恋不舍的梦漪,浅墨无聊的坐在圆桌前,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器,釉质透明如水,胎体质薄轻巧,洁白的瓷体上敷以蓝色纹饰,素雅清新,充满生机。小小的器具竟如此讲究,不得不佩服寒锦山庄的奢侈。
察觉到屋里另一道微弱的呼吸,习惯了邢香的来去无声,浅墨倒也不甚在意,继续把摸着手中的瓷器。
久久的沉寂,让浅墨怀疑邢香是不是晓梦迷蝴蝶去了。缓缓地抬头,只觉得眼前一闪,溢彩流光,恍如从月下走来的谪仙。
若说慕昊锦是象征着曼珠莎华的妖艳,那么眼前的男子唯有用雪莲来形容,尤其是一头银色的长发一泻而下,在黑夜的映衬下更像是浅浅的金色,一身素色的长袍裹着精干的身形。清冷的眉目,深邃如广宇的眼眸,好似俯瞰众生般带着淡淡的怜悯,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唇似笑非笑。浅墨一直以为自己这张脸白的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眼前的人却白的近似乎透明,却又与浅墨的典型的营养不良的苍白不同,似乎他天生就该是这样的颜色。
“你倒是真的,变了不少啊!”男子满意的语气,听得浅墨一头雾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人绝对又是一个熟人,浅墨隐隐有些头疼,自己越是不想跟这些事啊,人啊的牵扯上,他们倒好,一个两个偏偏主动上门认亲。
男子的手瞬间扣住了浅墨的下巴,强迫浅墨盯着他的眼睛。“我跟你说话呢!”男子的声音有着浓浓的不满,浅墨仿佛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般的眼神,激得男子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如果说以前不知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含义,那么浅墨今天算是开了眼。前一刻还恍如谪仙般欲乘风归去,此刻却是不折不扣恶劣的让人唾弃。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浅墨有些无奈。
看到男子似乎满意的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松开了挟制住浅墨的手指。浅墨不得不怀疑自己的额头是不是挂满了黑线。
“我同意你的要求。”男子一副慷慨大方杨,好似浅墨得了天大的恩赐。
什么?浅墨一时间反应迟缓。
“邢香怎么没说你变傻了呢?”听到男子的呢喃,看着男子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浅墨差点萌生扁人的冲动。当然冲动是魔鬼,浅墨深深的了解在鲁班门前舞弄斧子的不自量力。所以面对眼前这种一看就是高手的家伙最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邢香?浅墨抓住关键的地方,以邢香的冷若冰霜,除了所谓的主子,应该不会再向不相干的人提及浅墨的情况。
也不管浅墨的反应,男子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硬塞到浅墨的手里。
什么东西?浅墨有些拿不准男子的态度,在看到纸上扭曲的字体时,浅墨真是欲哭无泪。
“邢香以命换命,我才来走一趟的。想来你也是大不一样了,连字都写的这么丑了。以前你虽长得貌不惊人,字却是别有韵味,可惜啊……”被男子如此讥讽,换了他人恐怕早已挖个地洞钻了进去。可惜浅墨毫不羞恼,倒不是对这幅长相绝望,而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来就是没有选择的。何况徒有虚表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一如眼前这位貌似谪仙,却是毒舌恶语。
看出浅墨的无动于衷,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却又立马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浅墨觉得世上最无聊的事莫过于惹人生气,而最无聊的人眼前这位当之无愧。
回想最后一次见到邢香时,浅墨淡淡的说道:“你若是真的帮我,就请你主子来一趟。”邢香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语。良久后,邢香抬起头,浅墨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脸上出现那么决绝的表情,凄美而艳丽。直到邢香悄然飘走,那个“好”字还久久地萦绕在浅墨的耳边。未曾料到,竟是如此的艰难。不是不感动,以命换命,邢香居然能为她做到如斯地步,浅墨认为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的条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和梦漪离开寒锦山庄,再不受慕昊锦的骚扰。”
男子随意的摩挲着拇指上的墨晶扳指,其上的龙腾图案镂刻细腻。“哦?那么我能从你那得到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值得交换的,我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男子的表情充满了嘲弄,语气更是恶劣的让圣人都要翻脸。
“当然,我可以送你一本书。”浅墨依旧平淡,从她身上看出一点点愤然。
“书?”男子的嘴角忍不住扬起,好似浅墨说了个笑话。
“一套兵法,无论是夺天下,还是保城池,于你都是百益而无一害。”浅墨完全忽视男子僵硬在嘴角上的笑,看着远处隔着碧水湖若隐若现的东阁。
望着眼前的女子,凌阒然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果然如邢香所言变了,若不是经过邢香的确认,凌阒然一定会认为这其实只是个长的像白兰的女人,那个凌阒然见过数面的女子。记忆中的女人有些模糊,给人深刻印象的恐怕就是她的忧郁憔悴吧,可是眼前的女子似乎与那些情感无关,淡淡的如浮云,似游丝,让人看不清,抓不到,捉摸不透。
邢香的命倒是越来越有价值了,居然帮自己捡了个这样的宝贝,男子笑得邪肆,眼里瞬间闪过掠夺的意图,仿佛草原的狼看见猎物般的碧绿幽深。
“好,成交!”男子笑了起来,眼睛闪亮的像繁星划过夜空留下的一道幽蓝的磷光。
不等浅墨的回答,男子由后方一手揽住浅墨的腰身,一手轻佻的挑起浅墨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细细的摩挲,戏谑的眼直直的映入浅墨细细的的瞳孔中。察觉到浅墨有些僵硬的排斥,男子笑得更加愉悦,淡色的唇凑到浅墨小巧白皙的耳朵边,仿若情人般亲昵“我的浅墨,记住了,凌阒然。”滚烫的唇不经意间擦过透明的耳垂,浅墨隐隐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刺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