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大熊爹爹说过,这里是我们的秘密,不可以对别人说的。”圆圆的指甲盖在洒下的阳光中泛着淡淡的银色的光芒,梦漪的小手直直的指向紧闭的石门。
浅墨垂下头,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莫离,你看,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把你带离我们的生命,这一生,在我和宝宝的心中,你都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嘴角的柔和再次回到苍白的脸上,浅墨默默的牵起梦漪跨进杂草丛生的高大阴翳之中,凭借着仅有的记忆扒开草层,一点点的向前迈去。
圆乎乎的小手被牵着,梦漪念念不舍的频频回头,嘴里嘟喃着:“大熊爹爹,你要快点来找宝宝和娘亲啊。”
脚下的步伐一顿,心口撕扯着,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浅墨闭上眼,紧紧握拳,直到指甲掐入白皙的掌中,眼前才一片清明。
半晌,草丛中又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似裙摆滑动擦过的轻细,又似蚂蚱跳跃穿插的动静。
三日后,狭窄的泥道上,一阵马蹄飞踏的声音在两旁静谧的高大草丛之间格外的刺耳。一匹骏马奔驰卷起浓厚的尘土,隐隐可见他的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突然,紫衣男子紧紧拉住手中的缰绳,圆目微眯,勒马而立。长长的青丝束起,在风中轻轻的飞扬,眼睛里是深深的阴暗,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离,十年了,我再次踏入阎王谷,你最好祈祷自己安然无事,否则我不会这么容易的放过你,男子本来显得稚嫩的脸上浮动着一丝阴霾。“暗一、暗二,你们在此处守候,若有人踏入,格杀勿论。”低沉的嗓音淡淡的说着,是把人命看的比蚂蚁还低贱的不屑。
“是。”两道急速闪现的人影,恭敬的垂首。
“暗五,跟我来。”话音刚落,人影便消失在草丛中,一道黑色的身影紧紧的跟随着。
物转星移,不曾老去的青山依旧静静的屹立着,啸靭呆呆的看着眼前不曾有丝毫变化的石门,十年的时间似乎弹指之间,即使他不再是那个身受重伤,垂死挣扎的少年,这里还是如十年前一样对他来说充满了说不清的情感。
“暗五,我若鸣笛,你就打开机关。”不等黑衣男子的反应,啸靭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巨石后的机关,随着升起的石门,闪身而入。
急促的脚步,显示了紫衣男子的焦急不安。
啸靭压制着心中升起的惶惶,自收到莫离的飞鸽传书后,这样的心情就反复出现,只是自己强行把它压到了最深暗的角落。
洞外,蔚蓝的天,澄净的透明,静静绽放的白色花海,一切都安详而美好。
尽管秋日还夹杂着无限的凉爽,啸靭的额角却渗出了一片汗迹,安静的没有丝毫人气的深谷让本就飘忽的心情格外的恶劣,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沉沉的压在心头。
“离——”长长的声音在山谷萦回着,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寂静。
啸靭脚下有些发软的朝最大的木屋走去,踉跄的脚步出自被世人视为魔头的燕楼楼主,有些讽刺,有些悲凉。
吱嘎一声,随着雕花木门的敞开,正前方的桌头上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木牌悄无声息的立着,啸靭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木牌上,血红的大字清晰而刺眼的映入啸靭痛苦的瞳孔中,“亡夫莫离之灵位,妻浅墨儿。”拉的长长的字体,有些扭曲。
啸靭感到一阵晕眩,脑海中一片空白,离,永生永世我都不能原谅你的离去。
桌上,一封白的晃眼的信,久久的躺着,似乎在等待他的开启。
暗五打开石门时看到的就是一脸失魂落魄的啸靭,恍然若失的楼主只是抛下一句:“马上去查莫夫人和小小姐的下落。”就慌乱无章的隐身草丛。
秋风卷起一地落叶,凤来镇的青石道上,一个蓝色碎花布衣的少妇牵着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妇人约摸十五、六岁,年轻的让人看不出是旁边小姑娘的母亲,一身单调的布裙,平凡的五官不甚出众,苍白的脸上淡淡的有些透明,乌黑的青丝被一根木质的发扎随意的盘起,几缕滑落,软软的垂在耳边。倒是身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似观音菩萨莲花坐下的玉女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逗弄。
“娘亲,宝宝怕怕。”梦漪紧紧的拽住手中的温暖,忍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注视。
“呃。大叔大嫂只是想跟宝宝亲近。”浅墨感到额头上布满了黑线,极力在脑海搜索着可以安抚小人儿的理由。她一直都以为八卦这样的事情是现代人特有的病态,没想到原来可以直接追溯到远古的时代。自从自己和宝宝来到这个小镇后,周围的邻里街坊就开始不厌其烦的打听她的情况,在得知了自己是寡妇后,毫不犹豫的把同情的目光投在了她和宝宝身上。浅墨有些厌烦别人的过多关注,说好听是同情,当着你的面叹息安慰;背过身去,却又是带着有色的眼光来猜疑一个寡妇的生活。
“娘亲骗人,上回就说大通婶婶想跟宝宝亲近,可是。”小人儿,下意识的用小手捂住自己红苹果一样的脸颊,“宝宝的脸被掐的好疼好疼。”梦漪委屈的嘟着嘴像娘亲诉苦。
“……”浅墨一时无言以对,回想上次乖巧如陶瓷娃娃的梦漪被圆的跟水桶似的女人抱在怀中,浅墨还来不及反应,女人肉呼呼的手指就在雪白的小脸上捏出一道红的渗血的痕迹,在配上满是横肉的脸上刻意慈祥的表情,让浅墨不寒而栗的想到了传说中的某种生物,直到纤细的浅墨自女子怀中抢回嚎啕大哭的梦漪,女子才讪讪的笑着离去。当时看着红的泛着淤青的脸蛋,浅墨就心疼的不行,可是真的很纳闷,白兰长的如此平凡却有宝宝这样可爱到让人忍不住蹂躏的小孩,不得不承认慕昊锦的基因真的很好,当然仅限于面貌方面。
“宝宝不喜欢狼外婆。”仰起的小脸认真的对着面有赧色的娘亲,嘴巴一张一合,语毕小小的贝齿狠狠的咬住红红的唇瓣。
淡的看不出色泽的唇浅浅的勾起,眼中流转的笑意渲染了锦秋的天色,五岁的宝宝已经聪明的懂得举一反三了,自己只是跟宝宝讲过这么一个睡前的童话故事,没想到小家伙倒是记忆深刻。
“娘亲也不喜欢娘外婆。”浅墨一脸严肃的看着宝宝皱起的馒头小脸,低低的含着笑意的嗓音萦绕在清爽的秋风中,久久不息。
四周笑看梦漪如同过节时瞅着餐桌上腊肉一般的眼神,在浅墨清冷的笑颜中冷却下来。
“柳嫂子,我要的鱼包好了吗?”浅墨垂下睫毛,撇到在女子手中垂死挣扎的鲤鱼,虽然本就是餐中物,却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要遭受如此对待,女子粗粝的手指死死的挤握着摇头摆尾的鱼。
被换做柳嫂子的妇人,呆呆的看着难得露出笑意的浅墨,丝毫没有注意越合越紧的手,和掌中无辜张合着嘴做最后拼搏的可怜生物。眼前这个女子虽然随时都客客气气的,即使笑也是轻轻的扯扯嘴角,没想到笑起来却是如此好看。“啊?啊,哦。”妇人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抽过一张荷叶,手脚利落的将鱼包好,胡乱的塞到浅墨怀中。脸上不好意思的飞起一片红云,沾满水迹的手背在木红色的裙袍上擦拭着。
苦笑的闻到一股浓浓的鱼腥味儿自怀里散出,浅墨自绣袋中掏出一吊钱,取出十文放到妇人的鱼摊。
牵着不乐意的警觉四顾着面色各异的脸孔的小人儿,转身离去。
抛下身后叽叽喳喳沸腾开来的街道。
“瞧见没,冷冰冰的莫家妹子居然笑了。”一个卖豆腐的妇人极为惊讶的说道。
“可不是,平时瞅着就像大家闺秀似的,骄傲着呢。”买杂货的大叔,笑着露着参差不齐的黄牙,“那个叫,恩——”可怜的愚夫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脑中仅有的一点墨水,说书先生怎么说来着,“对,皮笑肉不笑。”厚重的大掌猛地拍打在大腿上。
“去,死老头子懂什么?人家说不准就是名门望族家的小姐呢!”显然有些文化的老婆子嘲弄的啧啧出声:“人家可是每日都到柳嫂子的鱼铺上买上一条啊。”眼角毫不掩饰的盯着鱼摊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十文钱,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羡慕。
柳嫂子眼尖的瞟到老婆子意味不明的眼神,赶紧一把把钱拢住,顺着摊沿把钱全速扫进腰带的夹层中。
“小姐?有啥用,还不是死了相公的寡妇。”刻薄的声音把拥在一堆的人群火速分开。
浅墨毫不在意的听到身后明显高扬的清脆嗓音,柳家的闺女,同样是死了丈夫的寡妇,浅墨懒得去理会女子明显不正常的心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