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鼓鼓的眼奇怪的看着答非所问的娘亲,许是被苍白脸上的僵硬所吓到,也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宝宝,跟娘亲去睡觉吧。”浅墨缓和面部紧绷的肌肉,温和的朝梦漪说道。
“好的。”梦漪依旧不舍的放开浅墨的腿根,伸出小手去触够白皙冰凉的手掌。
小木屋的软榻上,小圆球蜷缩在一团,及其不安稳的闭合着眼,圆盘的脸上,细细的眉头紧皱,似陷入了一片梦魇之中。浅墨看着越发红肿不堪的掌心上的一截断发怔怔出神,令一只手间或不断的轻柔的抚拍在梦漪身上。
莫离,这张你我卧睡的木床,还应该隐隐有你身上淡淡的药味吧。可是,我却感受不到那样熟悉的温暖,我的鼻息间充斥的是满满的腥浓的鲜血的味道,指尖萦绕的是源源不断的粘稠的触觉,坚强如我,却也忘不掉那一瞬间盈满全身的恐惧与绝望。
许久之后,浅墨自榻上站起身,腿脚发软的走到酸枝花梨木柜边,乌黑油亮的断发紧紧的握在皮肉翻飞的掌心,小心的自柜中抽出一段红色的锦带,细致缓慢的缠绕上一段青丝,捻拢系好。放在光滑平整的隔面上,有条不紊的自叠好的衣物中取出一个绣着鸳鸯的紫色锦囊,望着空无一物的锦囊,浅墨一惊,慌乱四处查看,却一无所获。
自己明明记得把那块玉佩放下了锦囊中,为何偏偏此时不在了了?浅墨惊疑不定,难道是莫离拿走了?可是他却没有告诉自己一声,何况这深山峡谷的,他能拿给了谁,御凛?浅墨下意识的摇头。莫不是掉在何处了?轻蹙的柳眉,微微抖动,百思不得其解。……罢了,没有就算了吧,反正目前而言,自己也不会拿着这个玉佩寻上门去,寻求阎都的帮助。
莫离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为今日他隐瞒了玉佩一事而后悔不跌。前路漫漫,启动的命盘脱离了既定的轨道开始了运转,失之交臂的遗憾造成了浅墨另一段的人生际遇。可是谁又知道呢?世上本没有如果,开始的命运,谁又能逆转乾坤?
浅墨摇摇头,微棕色的眼眸流转,把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抛之脑后。小心翼翼的拿起系好的青丝,乌黑和艳丽的红交织出的是浅墨内心深处最恐惧的色泽,一如飞扬的青丝中渲染的一片片血色,一朵朵绽放的曼珠沙华,噬人骨血的黑暗火光。密实纤长的睫毛轻轻落下,遮住了清冷瞳孔中的凄凉,一点点的让紫色的锦囊把青丝包裹上,隐藏起,就如心底的伤口深深的压在黑暗中,不让它觉醒。
左手死死的压制着抖不成形的右手,撒上的药粉,透着丝丝凉意,是钻入皮肉的疼痛。贝齿狠狠的咬住苍白无色的唇,躺在梦漪身旁的浅墨,怔怔的望着木质的屋顶,毫无睡意的脑海一遍一遍重复着碧血桃花的红潮一次次的将自己湮没,找不着出路的惊慌,荒凉的不得挣脱的黑暗。眼角一滴水珠划过,不知道是额头的汗还是眼中的泪。莫离,明日,我就和宝宝出谷,我带你去看“相思断魂”的相思豆,那样的妖艳欲滴,就如这纠缠着我的红潮一般,诡异艳丽的色泽,吞噬着灵魂的恐惧。
莫离,没想到淡然如我,也会有几回魂梦与君同的愁绪与悲哀。即使你已经身形俱灭,我仍旧希翼君入我梦,我不愿承受在一片奔涌的殷红中痴痴的找寻,你高大的身影,却不得的凄凉。
宏远十一年的夏,是浅墨的人生中一段尤为惨烈的记忆。自初识到离世,莫离陪她逃离幽城,一路呵护如珍宝,清冷之心也软为绕指柔。这个让她初识情滋味的男子,却在一片血红中骤然离开了尘世,让她独自在一片黑暗中苦苦挣扎,体味悲涩的离殇之曲。
清晨的阎王谷,静谧的可以听到花海在细微的风中拂动摇摆的声音。白色的马蹄莲一如既往的静静绽放,晶莹的花骨朵上滴滴露珠摇摇欲坠,素雅梦幻的颜色一路蔓延,围绕着整个空寂的山谷,朦胧上淡淡的荒凉。
青绿色的背影在晨露的湿意中有些轻颤,胳膊肘处是一个黑色的包裹,悬空摇晃,另一侧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浅粉色的衣衫衬的白嫩嫩的小脸格外粉扑扑。可惜小人儿的红红的鼻头,水汪汪的圆目让人觉得格外可怜。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梦漪红红的唇高高的撅起,极为委屈的看着浅墨,她不要离开这里啦,这里还有好多有趣的东西没有玩过啦,梦漪小心的朝下扯了扯短袄,一条软趴趴的青色的小蛇放进静静的蜷缩在小人儿腰侧的袄中,这可是大熊爹爹偷偷送给她的礼物,大熊爹爹还凶凶的恐吓她如果告诉娘亲就把小青扔掉,哼,小气的臭大熊爹爹。
清冷的眸子直直的看向白色的花海,不曾俯视小人儿努力伸长的脖子,素白的脸上淡的如天边的云看不出神情,“宝宝,我们去看看你大熊爹爹最喜欢的相思花。”
盈满水光的眼瞪得快要凸出眼眶,小人儿好奇的问道:“娘亲,什么是相思花?”
浅墨俯下身,看着小人儿惊讶的张开的小嘴,纤细的手指在梦漪软绵绵的脸蛋上轻轻一弹,“相思花啊!一种淡紫色的蝶形花。”
“比那个还美吗?”圆滚滚的手指朝着摇曳生姿的马蹄莲挥动。
有些发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柔的滴水的笑容,“当然,相思花是世间最纯洁的象征,结出的红豆艳绝似血滴,如同心口最深的一道伤口,永不褪色的赤红。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浅墨低低的呢喃着。
梦漪不知所措的看着心思飘游的娘亲,怯生生的拽了拽青色的宽大袖口。
“宝宝,大熊爹爹不能亲自去看那么美的相思之花,我们代替他好吗?”有些沙哑的声音直直的灌入梦漪的耳中。
小人儿茫然的咬着透明的指甲盖,似懂非懂的使劲点点头。
浅墨挺直腰身,静静的看着孤独的被留下的漫野的白。莫离,这里留下了最初的美好,却也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梦魇,今日我带着梦漪离去,不是逃避,只是带着未完的心愿去阎都寻找我们彼此最初的牵挂,相思之花,一开始就在你我的指尖牵扯了一跳细细的红线。紧紧的贴在胸口的手背,白的能看到浮动的细细青线,浅墨隔着衣衫压住怀中墨绿的瓷瓶。莫离此时你安静的贴在我心口最近的位置,凝听悸动的心跳声。
“娘亲,我们走吧。”身侧的小人儿害怕的摇拽着长长丝质衣裙,尽管心里闷闷的不愿离去,却惧怕温柔的娘亲变成了那一夜的恍惚疯狂。
浅墨没有吱声,牵起挂在裙衫上的小手,转身朝密道走去。
身后是蓝的不染纤尘的天,白的纯真无暇的花海,这片记载了浅墨最初幸福和痛苦的地方,随着一大一小身影的消失,再次被禁锢在了这个荒凉幽深的山谷中,千年不变的孤独,等待着下一次生命的诞生与延续。
“娘亲,宝宝好累。”梦漪无辜的看着正在辛苦搬动石壁上机关的浅墨,嘴里吧唧吧唧的吃着手中的糕点,含糊不清的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浅墨抬起头,瞪着吃的毫不心虚的小人儿,额头上成串的汗珠一滴滴的涌落。奇怪?莫离,明明就是说得朝左边转动的啊,怎么动都不动,毫无反映。浅墨不死心的努力旋转,纤细的手指和掌心被磨得发热。汗水模糊的小脸对着圆盘形的机关仔细的观察着,中间是一个形状怪异的圆形,齿轮一样的边沿,咦,齿轮?浅墨把手探进黑色的包袱中摸索着,一块透明的淡绿色玉牌在浅墨的手中幽幽闪烁,浅墨寻摸着把玉牌凑到圆盘的中心,小心的吻合着玉牌的边缘,没想到居然轻松的嵌入了圆盘的中央。莫离为什么不告诉我开机关需要玉牌,不会是防着我独自离开吧,浅墨无力的叹道
“轰”石门随着转动的圆盘缓缓开启,明亮的光线让嘴里还含饼的梦漪,下意识的抱住浅墨的大腿。
“宝宝不怕啊。”浅墨抚了抚小人儿柔顺的头发,嘴角噙笑。
梦漪死命的楼住修长的腿,胖乎乎的胳膊就是不肯放开。浅墨取下圆盘上的玉牌,无奈的拖着挂了沙包一般沉重的腿缓缓移出密道。
还没站稳脚步,眨眼的功夫,石门缓缓的落下,再细微的往前移动了一两公分,如同补上的缺口的水泥一般,密实的于周围的缝隙结合在一起。除非贴在山石上,否则很难看出这里有一块单独的石门,不得不赞叹如此巧妙的技术,难怪到目前为止这里还不曾有外人的闯入。
心里仿若失去什么一般,惶惶不安,耳边萦绕的是莫离温柔的声音“浅墨儿,我们到家了”。浅墨把小小的梦漪自身后拉出,认真而坚定的说道:“宝宝,记住了吗?这里是我们的家,终有一日,娘亲会带你回来的。”棕色的瞳孔中折射出夺目的光彩,莫离,你听到了吗?终有一日,我们都会回来这片开满马蹄莲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