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几包药材,姚三娘背着姚黄出了医馆的门,带着黑球,走在不算繁华的街上。
一大团云挡住了阳光,街边叫买的货郎都没多大热情,懒洋洋的。
黑球晃晃悠悠地跟着姚三娘,时不时瞟一眼路边摊子里新鲜的菜叶子,虽一路辛苦、嚼树叶子嚼的嘴发苦,但大爷的架子端的十分稳重,没冲上去就吃。
“秋…阿娘,为什么给我买药?不也……也是吊命吗?”姚黄头放在姚三娘的肩上,有气无力的问道,不自觉的,一滴泪掉下。
姚三娘没回头,只将姚黄在背上调整了一个舒坦的姿势,说道:“因为……我是你阿娘。”
但……这是我强加给你的身份啊……
姚黄把头埋起来没说话,姚三娘就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姚黄现在其实很惶恐,她上辈子是个普通人,这辈子才活了三年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经历了以前从没经历过的一切。
她乖顺的跟着赤云蔼离开也好,绞尽脑汁想着逃出飞舟也好,哪怕是更改了名姓也好,那是因为她贪生怕死,她……想活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重新活了一次,曾经的世界里,她所牵挂的都离开了,所以她以前不知道活着好。
但现在经历了一系列波折的她知道,她想活着,这样,对她好的姚三娘不会伤心,还有,小阿紫……
可是,拿药吊命的身子骨……能干什么呢?
这就是命运么?……
她怕啊……
姚黄的思绪凌乱,眼泪越落越多,不一会儿,姚三娘的肩头就湿了一大片。
姚三娘回头看了下还在颤抖流泪的姚黄,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阿黄,你……聪明的有些过头,却会怕,会懦弱,但阿娘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的,对吗?而且,至少还有三十年不是……”
姚三娘接下来没说话,姚黄却忽然有些愣住了,对啊,至少还有三十年啊……
她在陈涛面前耍宝,跟赤云蔼玩暗度陈仓,怎么就因为一句不知道准不准的预测轻易消沉?
命算什么?
她不信命!她不信!她既然在这个世界里再一次获得生命,她就不会轻易认输!
姚黄从姚三娘的肩上抬起头,视野还有些不清楚,抬手抹了眼泪,恍然间,她瞧见云散了,日头正好,此时乃是正午时分,离日落还早,大街上也有乐呵呵的人们在喝茶闲谈。
姚三娘见姚黄重新打起精神,脸上也带了笑,继续向前走。
“阿娘,谢谢。”姚黄趴在姚三娘肩头,轻声道。
姚三娘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更大。
沿着街走,期间拐了几个弯,姚三娘带着姚黄来到了一个巷子最里面的一户人家门前,门不高,向里面望去,几间房围了一圈,中间是个小院子,里面有口井,几只老母鸡在里面溜达。
这户人家光是门口就和别人家不一样,门板虽也是木头的,但上面似乎散发出一丝丝灵气。
姚黄打量了几下,知道这是拿大概有三四年树龄的含灵木做的,她和魏紫以前也有几个这类木头做成的木头鸟,很小,拧上发条就能动弹,而且能哼出几段曲子。
魏紫稀罕的不行,她就趁机了解了一下那几只木头鸟,据婆子叨咕,原料就是含灵木,不太值钱,一般家境稍好点的就买得起,散发的灵气有限,对普通人修炼没什么益处,但民间都愿意相信拿这种木头打点小东西给孩子能让孩子长个好灵根。
木头鸟真正值钱的是上头的手艺,借鉴的是傀儡的手艺。
不过,拿含灵木做门的还是头一次见,这一家,家境应该不错。
正好是饭点,各种饭菜的香味儿都从家家户户里往外飘,巷子里面有点窄,通风不畅,黑球在里面待的有些烦躁,不停地喷粗气。
姚三娘将背上的姚黄放下,上前拍响门板,一道爽朗的女声从左侧的一间房里传了出来:“我家男人不在,送水的话过会儿!”紧接着,是一通锅铲敲打的声音。
“川芹啊,我是三娘!”姚三娘喊道。
炒菜敲锅的声音停住了,左侧屋子里没出声。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猛的,最中间的屋子的门被推开,姚老太太趿拉着鞋就走了出来。
看到姚三娘,姚老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门前,像是不太确定一样,颤抖着手往姚三娘脸上摸,姚三娘眼眶里也蓄起了泪水。
李川芹也从左侧屋子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的姚三娘,有些拘谨,脸上却是藏不住的高兴,赶忙收拾自己的头发,喊了一声:“三、三姐。”
而门口,姚老太太已经激动的手都在发颤,勉强拉开栓门的绳子,一下就扑到姚三娘怀里哭嚎,边哭边骂:“三丫,你…你个不省心的!可算知道回来了!”
姚三娘也没回嘴,只是不停的顺着姚老太太的背,跟着哭,哭的话都有些说不利落:“嗝,嗯,娘,回来了……”
这时,姚老头背着手从屋里走出来,眼眶好像也有点湿,跟姚老太太喊道:“进屋说话,别在外头丢人!”
姚老太太登时就不高兴了,抹了两把眼泪,指着姚老头鼻子骂道:“你个老死鬼!没事儿死屋里去!”
姚老头又背着手回去了。
话说的是狠,但她还是拉着姚三娘往院里去,姚黄和黑球被非常自然的遗忘在了门外。
路上,看儿媳妇就杵在灶房门口,姚老太太笑骂道:“愣着干嘛,没看你三姐回来了!赶快多炒两个菜出来!”
随即姚老太太又冲屋里喊道:“德顺你还死觉啊!把你爹喊回来!”
“哎,哎!”李川芹脸上带笑,赶忙应道,转身就近了灶房。
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子赶忙应声,从中间的屋子里窜出来,跟姚三娘打了个招呼:“三姑好!”
话音未落人就窜到了院子外,而一打眼,他就瞧见了站在外面的黑球……和旁边的姚黄。
“哇!好俊的马!”
姚黄被再一次忽略了,黑球看着面前用星星眼“膜拜”它的姚德顺,觉得很受用,没上蹄子踢人。
姚黄不由得嘴角有些抽搐,她是人小,但不至于被忽略到这个地步吧!
刚才院门就完全挡住了她的身形,姚老太太注意力全在姚三娘身上,哭得不行,她也没上前添乱,当姚三娘和姚老太太激动着进屋时,姚黄小朋友外加一个黑球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被忘在了门外。
怎么这小子也看不着她啊?
姚黄在发小脾气,黑球在享受“膜拜”,姚三娘这才反应过来落了点东西在门外,提着药包就往外走。
被姚德顺这么一喊,姚老太太也从狂喜中缓过神来,一双老眼也看向黑球,惊道:“哎!三丫,你搁哪带回来这大一匹马?”
姚三娘出去的脚步一顿,讪讪的回头说道:“那个,除了马,我还带回来个……”
“啥玩意儿?”姚老太太有些疑惑,她这闺女向来有主意得很,头回听她这么说话。
将药包放在马背上,姚三娘轰开围着黑球转的姚德顺,把噘嘴生气的姚黄从地上抱起来。
姚黄看了姚三娘一眼,搂着她的脖颈,贴的更近了一些,还是怀里暖和。
“这个……”姚三娘连正面看姚老太太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悄悄打量她的神情。
姚老太太已经呆住了,姚老头估计是在屋里等久了,再一次背着手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姚三娘怀里的姚黄,也呆住了。
“我……闺女!”姚三娘咬咬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