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之地卧虎藏龙,就连小偷的手段也是出神入化。赵示辰万万没有想到,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将他贴身的钱袋偷走。若非茶楼上一位英俊青年提醒,他依旧没有察觉。
茶楼的二层开阔,一名青年慵懒地靠坐在栏杆上。那青年人英眉星目,鼻高唇润,肤色白皙。刀削般的面容轮廓,有几分胡人的粗狂,又有几分夏人的文秀。眼睛睥睨令人对视便生出被其掌控之感,声音却有几分盛夏午后的倦懒。
“楼下那位穿青布衣的小兄弟!你钱袋被人偷了。”
赵示辰闻言低头摸遍浑身上下,确认自己的确遭贼了。他抬头拱手道:“多谢兄台提醒!不知兄台可告知小弟那贼人穿着?逃往何处?待小弟抓住那贼人,定前来拜谢!”
青年温文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那人穿着一件灰袍,腰间扎着一条青腰带,小腿处有一块补丁。刚刚向街北处逃了。”
赵示辰心下嘀咕,那青年公子看得如此仔细,莫不是看着那偷儿将他钱袋偷走?若是如此,为何不提前出声提醒?不过,赵示辰还是承情拜谢道:“多谢兄台!”
这时,青年公子身旁探出一个少女身影。那女子虽然面容用一条红色面纱遮住,但赵示辰却在抬头间就被那对蓝宝石般的眼睛吸引。那对眸子随着少女脸庞两侧花辫上的珍珠,发出闪闪星光,让赵示辰一时失神。
那少女见赵示辰直勾勾的看着他,倒也不恼,咯咯咯的发出清脆笑声道:“傻子!好看吗?你那几两银子可抵得上看本姑娘几眼?”
此时,有注意到这边的路人,闻言皆笑。
“抵得上……抱歉!是在下失礼了!”赵示辰耳根一红,向楼上拱手后,逃也似的拨开人群,向青年所指方向追出。
青年笑着端起一旁茶杯,抿了一口道:“你这丫头也太不知羞了!”
少女转过身,双手灵活地收起裙摆坐下,摆着修长的双腿调皮道:“赫连哥哥,小妹怎么就不知羞了?嘿嘿嘿,现在满京都的人,都在追求小妹哦!要不是阿爹送我的火蚕丝面纱遮住,那傻子就是站在那里被人把所有值钱东西都偷光也不奇怪哦!”
“唉~月容祭结束后,我定要让你爷爷好好管教你一下。这半个月来,奏院里面的奏折,大半是说你招郡马扰乱京都之事。昨天朕被谏院里几个老臣堵了半天,他们又哭又闹。朕是说也不是!劝也不是!”
少女在面纱下吐了吐舌头,眯着眼讨好道:“赫连哥哥,你不是答应过的嘛!”
青年收起懒散,懊恼道:“朕是允许你自己招郡马,哪料到你这么能折腾!不,我是有料到你这丫头能折腾,但朕还是失策了!”
少女正襟危坐,低头认错道:“赫连哥哥,小妹知错了!”
青年见少女没了调皮的样子,叹了口气,在她头上拍了拍道:“算了!这几天,朕也玩的挺开心!”
少女立刻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刚刚调皮模样。
若是赵示辰听到二人对话,定然会惊不能言。这青年便是当今的昱朝天子赫连天斡,而少女则是如今京都人人谈论的婧妤郡主长孙岚婧。
长孙岚婧扭身趴在栏杆上,望着下面行人,好奇的问道:“赫连哥哥,你为什么不在贼人动手时就提醒他?”
赫连天斡向一旁警惕着四周的护卫问道:“阿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皇上,属下不知!”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从鼻梁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络腮胡子护卫折臂躬身回道。
“阿禄,我不是说,在外面喊我公子吗?怎么又不记得了?”
“是!公子,是属下失言!”
“失言?呵呵!朕的话不听,那是欺君!”赫连天斡抿了口茶,回到桌前不咸不淡道。
络腮胡子一听,立刻浑身冷汗直冒,立刻普通一下跪倒在地,拜伏道:“属下知罪!请公子恕罪!”
一旁长孙岚婧也惴惴端坐。
赫连天斡看了一眼头贴地面的阿禄道:“阿禄,这点你就不如阿福有趣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换做阿福,指不定就要威胁我了!”
阿禄抬起头,脸的伤疤被他的笑容牵动着,有些骇人。
“嘿嘿嘿,阿福那老小子不尊主上,也该杀!”
赫连天斡盯着阿禄脸上的那道伤疤,回忆起当年那个将他护在身后的英俊男子。岁月匆匆,阿禄脸上,已经看不出当年英俊相貌。
“呵呵呵,你们两个老家伙!从我遇到你们开始,这都快二十年了,还斗个没完!起来吧!这里还有几口茶,过来我们一起喝了!”
阿禄从地上爬起来,依言坐下。
“凡是人,只有摔个跤,知道疼才能长记性。如果没长记性,那就是摔得还不够疼。好比那少年人,被偷一次,下次就会知道人多时管好自己的钱袋子了。朝内的官也一样!尔朱什现在担任应天府尹一职吧?当年朕的马夫,爬到现在位置也不容易!不过,当年丢马挨打的事,恐怕他已经忘了!阿禄,派人传朕旨意,让尔朱什到城南当个巡卫,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他来找朕。”
阿禄从凳子上起身跪下领旨。
“可惜啊!有些人摔疼了,总也好了伤疤忘了疼!那就不能怪朕了!”赫连天斡自言自语,又抿了一口茶,品味了一番。
“没想到,一间小小的茶楼,竟然能够煮出如此醇香的茶。若非阿禄你带路,还真不知京都内有这么个好去处。我都不知道你倒是个会品茶的人!”
阿禄嘿嘿笑道:“公子,阿禄是个粗人,哪品的出什么好坏!只是听说这一香楼曾经有仙人指点煮茶,也不知真假。今天公子你问我有什么好去处,属下也就只想到这里了。”
“看来传言也并非都无用。天色也不早了,岚婧儿今天玩够了没?玩够了,我们就回去了。”
“赫连哥哥,明天还继续钓鱼吗?”
“哥哥我顶着谏院的压力,不就是为了钓几条大鱼!鱼饵已经下的差不多了,那些水下的大鱼,什么时候咬饵都不奇怪。就不知道会钓上来什么鱼?”赫连天斡略有期待。
“公子,属下认为,公子不应该再以身涉险!”阿禄大拜劝谏道。
赫连天斡断然摆手道:“无妨!朕就不信,在京都内,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可是,公子,这些乱臣贼子中不乏巫师之辈!属下怕万一……”
“这些自有巫神殿处理。而且,朕另有计较。”
阿禄知道皇帝赫连天斡,最近有一海外商人经常秘密进宫面圣,并且一直提到一种叫火枪的火器。他不敢多言,只能低头称是。
赫连天斡起身下楼,长孙岚婧跳起身,三两步便追到赫连天斡身边。茶楼四周暗中护卫之人,在阿禄的指示下,跟随着三人一路往内城方向前行。
离开茶楼的赵示辰心中如小鹿乱撞。回头想想,他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竟然被一个胡人女子勾了魂,还被其当众出言调笑。赵示辰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尽管常在山野,但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不识得女人味,但人之情发乎天性。古人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发乎情,止乎礼!赵示辰还不是那种见色思淫的浪荡子。
即便如此,赵示辰的心思也没全在找回钱袋上,几次三番都在心中期待能够再见那少女一面。最终,他钱袋里的那十几两银子,真就买了那几眼。
钱袋没有寻回,倒是让他在路边陆续捡到十来文无主之钱。十几文钱,想要从城门出去定是不能。无奈,他现在寻的有些口渴,十来文钱在路边茶棚内要了碗大茶和一碟子糕点,坐下吃喝休息。如何出城,只能再作打算。
刚坐下,恰好听见隔壁一桌正在说月容祭之事,赵示辰就着茶在一旁细听。
隔壁一位扎着腿,木工打扮的中年男子,端着茶海喝道:“你们是不知道啊!今年这内城的月容祭可是热闹非常!往年,我们这些夏民可是没有机会进内城观看的。今年托了婧妤郡主招郡马的福,老周我也是有幸去见识了一番!
“要说这婧妤郡主,可是当朝宰相的孙女!更是当今朝廷唯一一位王爷的王妃,蓝和王妃认下的义女。如此身份,可以说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如果,谁有幸当上郡马爷,那可就真是一飞冲天了!”
赵示辰听得有趣,便上前给那中年男子添了杯茶,请教道:“这位大叔,不知道这月容祭是什么说法?”
他倒没有心思去当什么胡人郡马爷。而且,他以前听说,胡人从小吃羊肉喝马奶,身上一股子羊马味道。这倒不是赵示辰多想,只是北方水源稀缺,一般只有贵族才有权利洗澡。普通胡人自然没有这待遇,常年不洗澡也就难免会有些异味。
不过,也由于此原因,胡人大多善制香料。而胡人女子身上的马奶味道,配合着香料却又有让人说不出的迷醉。以至于大夏有名的风流才子水墨白游历边塞时,留下了“迷香浅吞韵,乳酒醉魂息”的艳词。
不过,赵示辰心中闪过茶楼上那少女的身影,也不知比之那胡人郡主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