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包袱,换上衣物,赵示辰浑身不自在的坐在林内的青石上。粗糙的衣物贴在如剥了壳的鸡子般的皮肤上,令他没了往日的习惯,过了半天这种敏感的感觉才稍稍褪去。
此番能够从文山县活着出来,不得不说是奇迹。那种生死一线的痛苦与恐惧,哪怕是明知已经脱险的赵示辰,此刻也不敢回想。
那一老一小的尸身,赵示辰只能无奈不去深思。经此一事,赵示辰才真正体会到胡人对于夏民的残暴。而且,勒和托与书上对化外之人野蛮、未开化、智不如大夏人的描述完全不同。如此胡人,若是让其渡江统治整个大夏,这是赵示辰不敢想象的国难。
待他收拾好,找了个没人之处行上官道不久,才发现文山县周围的官道上,布满了盘查过往行人的胡兵。赵示辰凭着身份文凭,提心吊胆的经过几次盘查,才放下心来。
去往文山县的官道已经已经被彻底封锁,赵示辰不得不绕开文山县而行。最终,赵示辰还是决定往西绕行。选择西行,虽然与灌云方向背离,但都城平阳城在文山县的西北,以赵示辰如今的脚力,花不了几日便能到。
去往平阳之举虽然有些冒险,但他的身份并无问题,况且去往平阳,说不定能够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赵示辰心想,两国对战,一些看似无用的消息,指不定在什么时候能够影响到最终的战局。这类例子在《战策》等兵家书籍上屡见不鲜。
决定去往平阳,赵示辰依旧是避开官道,在山林中穿行。一路上虽有遇到一些猛兽,但都有惊无险的被他避过。赵示辰行至平阳城外时已是月末,待到离平阳城门不到半日距离时,他才从林里上到官道上。
循着官道而行虽说不上太平,但也没有遇到需要他强行出手之事。越是靠近京都,胡人欺压夏民之事虽然常见,但随意杀戮之事却是再没遇见。
入平阳城,玉玺等物不能随身携带。赵示辰在上官道前,就已经将其藏好,行囊中只带了换洗的一身衣裳和出门时赵封文给他的钱袋。至于从勒和托那里搜刮来的银票,他用油纸包好和玉玺藏在一处。如此大额的银票,难免会招来意外。等他在都城内打探几日,回来取了绕开平阳城便可。
史料记载,平阳城是大夏开国太祖皇帝命人修建,作为当时都城的陪都。后原都城被天火焚毁,才迁都至平阳城。历史上,平阳城经历过四次扩建,才有今天被人称为“拒北天都”的平阳城。不过,五年前平阳城被胡人攻陷,让这座天都历史上,第一次被攻破。
即便如此,北胡依然将都城设立在了平阳城。以北胡之人所言,平阳城乃是毁于天力,而人力不可破。如今,修复后的平阳城无论是城墙的高厚,都较之以前无别。
四五里之外,赵示辰便能够感受到平阳城的宏伟。平阳城南门外,各地官道汇聚于此。一条足够二十匹马并行的大道,直通城楼。一路上车马人流,络绎不绝。城楼上开着三个门洞,三丈高的主门内立着一堵铆铁大门,大门紧闭,行人只能从两侧的偏门通行。门前不但有三四队胡兵来回巡逻,楼体内更是开有暗道飘窗,不知有多少弩射胡兵隐藏其中。
赵示辰驻足感叹,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个踉跄。只听后面的人用夏语喝到:“滚一边去!乡巴佬,别挡着我家少爷的道。”
赵示辰提了提北上的包袱,站稳身子回头便看见一个身穿锦绣绸缎,打扮奢侈的夏人公子哥,领着三五粗布家丁,执着扇子一摇二摆的向这边走来。赵示辰不禁打量了一下,要知道昱朝对夏人穿着衣料也是有规制的。像这样的布料衣着,至少也是上民身份。赵示辰不愿惹事,便咬了咬牙,不去理会。
这时候,一队胡人马队,从城门内奔出。凡是夏民都立刻让开道路躬身立在一旁,那富人公子哥更是退开一旁,满脸堆笑连连作揖。临近都城,夏民见到胡人倒不必跪让了。毕竟,能在都城走动的夏人非富即贵。更有不少夏人,得了皇帝亲封御赐的胡姓贵身。这些夏人已经不算是夏民,而是等同于胡人贵族。因此,除了皇族出行,所有人都需跪拜外。夏民遇到胡人,只要躬身让行即可。
赵示辰躲在人群后面,也不惹眼,待胡人走后。赵示辰轻蔑的笑着看了一眼那富贵公子。没想到刚刚推搡他的家丁倒是眼见,三步跨到赵示辰面前喝到:“看什么看!你当你是胡人老爷成?小心老子将你两眼珠挖出来当泡挤了!”
赵示辰不禁被气笑道:“狗仗人势。”
那家丁一听,哪能罢休,扯着赵示辰的衣领就要动手。
突然,那富贵公子喝止道:“住手!李二,出门时少爷我和你怎么说的?”
接着,富家公子向赵示辰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管教无方,教兄台受气了。李二,还不向这位兄台赔礼道歉!”
赵示辰扯开那家丁的手道:“无妨!若没事,在下便告辞了!”
原本,赵示辰心想中对这二世祖打扮的公子哥并不看好。不过,见对方出言道歉,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那家丁的出言无礼也就算了。
那富家公子又拱手道:“兄台请!”
“请!”赵示辰转身便走向城门。
那家丁暗暗松了松手腕道:“少爷,你为什么要对一个下民那么客气?”
富家公子将折扇一收,在那家丁头上“啪”的狠敲了一下道:“夏民!少爷我也是夏民!你是不是也要对少爷我不客气?”
家丁捂着头无辜道:“少爷,我说的不是夏民,是下民!”
富家公子又敲了一下道:“管你什么民!记住了,在这京都你们都给公子我夹着尾巴做人!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京城天子脚下,随便一个狗主子也不是少爷我能开罪的,更别说你们这些奴才!”
“少爷,我们这几天已经够夹着尾巴做人了!可这几日来,欺负咱们的人也太多了。前天,咱们眼瞧着就要抓住那雀儿了。可一个胡人,让我们滚……离开,我们就要离开。昨天,咱们还没看见那雀儿,就直接被胡人撵出了几条街外。小的我心里气啊!”家丁埋怨道。
“就你屁话多!少爷我不气?有气都给我忍着,等你们少爷当上郡马爷,也成了贵族,有你们撒气的时候!”
“嘿嘿!少爷,小的就等这一天呢!不过,明天就是月容祭最后一天了。少爷,我们怎么才能抓到那雀儿呢?”
“少爷我早就托人弄来了一种鸟食儿,保管比京城里那些无良商家卖的管用!”
富家公子和家丁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赵示辰耳朵内。自从文山县之事后,赵示辰便谨慎许多。虽然,富家公子表现的客气,但赵示辰还是留了个心眼。凭借如今敏锐的听觉,远远地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听见对面没有对他有不轨打算后,赵示辰也就不再关心这主仆一行人。
不过,赵示辰从他们的对话中,倒是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他决定,进到城内再做打听。
平阳城南门外聚集了众多进出城的行人,赵示辰排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他上前递上自己的身份文凭,对面核对完后,他正要离开,突然面前的胡兵出手拦住他。一旁的夏民随从道:“下等夏民入城要交入城费五钱银子,出城也要交五钱。”
“五钱?了不得,这京城之地,进个门就要三四日的饭钱!”赵示辰心里感叹,并没打算理论什么,毕竟这事儿本无道理可将。经此一回,赵示辰没进城倒是先长了一番见识。每人五钱银子,就算一个城门只有一千人进出,一日下来一个城门便会有近一千两的收入。一年下来,光是收入门费,便会有白银一百五十万两的收入。光这笔钱就能供三万人的军队一年里开销!如此重的入城费,往来京城之人仍是络绎不绝,赵示辰心想自己恐怕还是低估了入城费的金额之巨。
进了城,赵示辰才知道什么叫京畿繁华之地。这才是城门前,赵示辰便从生活用的油盐酱醋到不常见的异邦器具都有摊位贩卖,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两旁楼上悬挂的招子,更是林罗满目。
不过,也有一些店铺店面坍塌损毁,倒像是经历了争斗一般。赵示辰常听说书的说那些武林高手一言不合,便在市井中大打出手。
已经见识过荣槐与杨乘扇这种高手决斗,甚至自己都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斗,但对于江湖争斗,赵示辰还是有发自内心的向往。他暗想,只要自己小心,别被卷入其中,在一旁看热闹便是。然而,事情往往与他想的总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