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江楼那么一闹,许平之干脆把姜小槐请到了太守府,一同来的还有陈良以及花魁芸娘。
都说太守要摆擂,来个比武招亲,可姜小槐在太守府住了三日,也未见那女子真容。
来青州,不是他的意思,是他先生的意思,他此番离开洛阳,有三件事要办,一件是他先生要他办的,一件是他爹要他办的,另一件是他要帮一个女子办的,办完后,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盖间茅屋等死,倘若那时他还活着的话。
世人皆知,楚后生前给建立了一个花鸟堂,为的就是保她死后,她儿子的安稳。
花鸟堂在外人眼里就是姜小槐的私军,其实不然,花鸟起初只是一些仁人志士聚在一起的地方,只是后来逐渐就演变成楚后手底下的一只力量,花鸟堂之大之深,没人知道,即便是姜小槐自己,也只见过洛阳老乌手底下的那一支。
青州许平之,就是花鸟堂其中一支堂口的堂主,不过,从他这几日跟许平之的交谈来看,他似乎并不认同这个身份?
特别是昨日,许平之令下人给他递来一个纸条,纸条上写了七个令姜小槐困惑不已的大字:世上从无花鸟堂。
也不知是不是忌惮听风楼的秋后算账,只是姜小槐后来提出要拜访许平之时,总是让下人以“老爷政务繁忙,不便见客”的理由给挡住了。
至于那陈良,他也几日都没有见着了。
好在今天天气晴朗,槐爷心情不错,便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了。
太守府不大,却坐落有致,颇为幽雅,一连几天,姜小槐都没有好好欣赏过。
“公子雅兴,不知芸娘可否随公子四处走走?”
花园拐角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话音刚落,便走出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姜小槐定睛一看,正是那春江楼的花魁,芸娘。
自那日在春江楼芸娘喊他太子后,姜小槐便让这红粉佳人改了称呼,毕竟,前者,有点,太惊世骇俗了。
看样子,这芸娘,倒是有心之人。
“如此甚好。”
瞌睡送枕头。许平之总不会是想把自己软禁在这太守府,既然他来了,堂堂太守反而不愿露头,这其中,必然是有一些说法。只是让姜小槐没想到的是,最后来面对他的,会是一个青楼女子。
“公子,请随我来。”
芸娘抬起纤纤玉手,随后便先行一步,在前面引路,姜小槐扫视了一眼娇娘左右扭动的腰肢,暗赞了一声“大善”!
晴空,春风,花香,庭院。
当真要做些风花雪月的事才好!
“公子请。”
玉人温润的声音响起,将槐爷从旖旎拉回到眼前,抬头只见一个拱门,拱门上刻着俩个字,“秋园”。
姜小槐没多想便踏了进去,未走俩步,便觉身后无人,往后一看,芸娘早已不知所踪,不过他倒不担心叫人卖了,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待客之道,心中暗自发了俩句牢骚便坐在石墩上假寐。
一息,二息,三息......
终于......
“奴婢见过太子。”
声音似是有点熟悉?姜小槐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一位水灵灵的女子,一袭白裙,绣着点点梅花,藕臂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虽以轻纱覆面,眉眼笑意难藏。
“奴婢先前见过父亲大人,因此怠慢了太子,望太子见谅。”
眼前巧可人一颦一笑,举止得体,勾的姜小槐腹中邪火陡然攀升。
害,去他娘的百家文脉,去他娘的浩然正道,去他娘的大楚...流民...
当心里默念到流民这俩个字眼,姜小槐总算冷静了下来。
“娘子可愿桌上添一副碗筷?”
槐爷眼睛眯成一条缝,虽女子以轻纱覆面,却难遮那姣好面容,再看那胸前一抹大白,好似羊脂白玉,特别是那双修长的腿,啧啧啧......
秀色可餐呐!
“太子说笑了,奴婢区区下人,怎敢与太子共桌......”
“那就共枕!”
“太子,眼下天色还早......”
槐爷神色轻佻,肆意打量,若换下那一身锦衣绸缎,与市井泼皮无异。
好在女子也非常人,进退还算从容。
“说吧,姓甚名谁,找我干嘛。”
女子显然被槐爷突如其来的大白话给问住了,呆在那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小女姓许名秋苒。”
“不好听。”
姜小槐撇了撇嘴,眼前的女子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依太子之意?”
“嗯,叫许秋怡吧,秋色怡人,极好!”
“......”
许秋苒,不,许秋怡倒是出奇的点了点头,示意答应了,只是不知道当她告诉她那脾气犟的不行的父亲大人时,他的反应会是怎样,那场景,想想就好笑。
“继续。”
都说太子性情古怪,可也没听说这么古怪啊,短短几句话,愣是把许秋怡问懵了俩次。
“不知太子想听什么?”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子女,心思灵通。
“那要看看爱妃想同我讲什么了。”
似是石墩坐久了,咯的生疼,姜小槐寻来一把藤椅躺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许秋怡满脸苦涩,虽君下之臣不可僭越,又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但她现在最想做的还是取出袖中剑刺向这个纨绔,听芸姐说,来之前,这个好色的登徒子一直在盯着芸姐的臀看......
“呼”
许秋怡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忘却太守之女,青州郡主的身份。
“秋苒......”
“嗯?”
“咳,秋怡自小进花鸟堂,属洛阳百凤楼天字丙房,花名秋葵......”
“洛阳的?怪不得。”
“唉,吾身边竟有如此佳人却不知,遗憾呐,遗憾呐!”
姜小槐连番哀嚎,花鸟堂向他赴命时皆黑衣蒙面,连分个男女都看不出来!
“见过我几次?”
“禀太子,一年俩次,年初年尾。”
“最近一次是?”
“青鸾走之前,太子令三地云雀,闻知上报。”
“胡说!”
姜小槐突然暴起发难,不等女子反应过来,一道残影便向她扑来,一息之间,姜小槐的虎口便牢牢掐住女子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下猛然渗出几似粉红。
“青...鸾...离“巢”...乌...鸦南巡......”
许秋怡脸色涨红,眼中噙泪,咬着牙努力的说着,直到她吐完最后一个字,眼前性情突然大变的男子才缓缓松开手。
“青鸾离巢时,乌鸦南巡,太子次日夜里撒食,叼信的就是奴婢。”
许秋怡恭恭敬敬的低着头,憋着脖间的酸痛一口气说完。
她似乎终于想起了他时谁,她又是谁了。
“太子当晚说的是,“三地云雀,闻知上报”,奴婢回的是“诺”。”
“她......到哪了?”
姜小槐眼眸极隐蔽的黯然了一下,但许秋怡依然能从他语气中读出那淡淡的失落。
“禀太子,伏凤沙漠。”
“......”
“还疼吗?”
姜小槐伸出食指,挑起女子的下巴,许秋怡身形一颤,泪眼朦胧的望向他,嘴边诺诺,不闻私语。
“你说你身为太守之女,何苦委屈自己......”
姜小槐从女子怀中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女子的泪眼。
花鸟堂与其说是听命与他,不如说是一种合作。
世人皆有所求,有人爱财,有人爱名,她老爹想光复大齐,只是仅凭一人之力,似乎不太够看。
堂堂齐国将军,沦落到送女儿,真是好气又好笑。
槐爷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看着眼前从极力克制到慢慢平静的女子,往藤椅上一躺,高呼道。
“无奈哟!”
“许秋怡面色如常,低着头站在一旁,像个受气了的小媳妇,颇让人可怜。
“对了,你那便宜老爹不是要给你摆擂,比武招亲吗?”
在藤椅来回晃了七八次后,突然定住,槐爷看向许秋怡,淡淡问道。
“太子不知,青州无人见过奴婢,比武招亲的......是芸娘。”
“哦?他刚刚不是收了个了不得的门客,为何不赏赐与他?”
“太...”
“别叫太子了,听着别扭。”
“...公子说的可是陈良?”
“嗯,小小年纪,竟能写出《大风论》这等谋文,不得了啊。”
姜小槐老神在在,摇头晃脑的点评,许秋怡脸色古怪的看着他。
似乎你还没有陈良多吧?
当然,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家父所虑,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小犊子回了蜀国,各地郡王家的世子也没听说有谁.......”
姜小槐闭着眼睛,喃喃自语,凡因必有果,更何况是一洲太守,更不会是贸然行事的主。
“难不成,他是要把陈良推上朝廷?”
姜小槐眼前一亮,似是有了答案。
“不对啊,按理说朝廷也没有许平之自己还得靠着遗老派系乘凉,把他一个黄毛小儿,又是孤家寡人的送上去,岂不是找死?”
许秋怡看着姜小槐陷入苦思,默默站在一旁,取出茶具置于石桌,又端来清泉一碗,慢火搁置在泥炉上。
不多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犹如雨后晴空,沁人心脾。
“神农以釜锅煮水,落叶之二三,其色微黄,水却青绿......”
“......这香味,可是茶怪,碧波?”
“公子好眼力。”
“哈哈,寻常茶叶叶绿而水黄,偏偏这碧波却叶黄而水绿,当真是反其道而行之......”
话音刚落,姜小槐突然语塞住了,随后抚掌大笑。
“好一个反其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