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是我们来得不巧了——”
林梦雪无奈地朝陈暮寒摊了摊手,陈暮寒会意,立刻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大步走上前来道:“贵宾卡我们没有,兄弟你看这个行不行?”
说着“啪”地一声,把风衣口袋里的东西拍在大理石的台面上。
前台服务生听到声音,又看了看布料下面事物的轮廓,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只一瞬就恢复了礼节性的微笑,道:“请二位在休息区稍坐一下,我请示一下主管。”
陈暮寒用胳膊肘扫开前台上的禁烟标志,点上一根烟,痞痞地咧嘴一笑道:
“你们的劳什子破规定惹到我们大小姐了,现在叫你们主管来也没用,我要见你们经理!”
“而且要在三分钟之内。”
监控室里,一个年轻人看着监控器里的图像,皱了皱眉头。
“哪儿来的疯子,”另一个穿深色西装的高大青年怒道:“四爷你不用理会他们,我这就带几个人过去,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女给做了!”
“不行。”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道:“义父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要凡是小心,不能再节外生枝。”
大厅的另一头,一行人朝着陈暮寒他们的方向走来。
最前面一人穿着浅色的西装,看上去还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后面跟着的三个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和另外两人都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
等来人走到近前,前台服务生道:“经理——”
年轻人一摆手,径直朝陈暮寒走来,道:“是哪位要办理贵宾卡?”
陈暮寒嘿嘿一笑,收起前台上的东西退开两步,让出身后的林梦雪。
“是我。”林梦雪施施然地走过来,道:“是我要办理贵宾卡。”
年轻人淡淡一笑,笑容温柔而克制,声音也意外地十分好听:“二位刚才说是经过朋友介绍来的,不知是哪位朋友。”
“是白姐介绍我来的。”林梦雪不假思索地道。
听到这句话年轻人脸上笑容一滞,他身后的高大青年则勃然变色,猛地跨前一步,下一秒却被年轻人不着痕迹地按住。
年轻人皱眉,他皱眉的样子竟然也十分好看。
“美女说的,是哪位白姐?”
林梦雪挑眉道:“当然是‘龙城夜总会’的白姐。”
表面上虽然神情自若,林梦雪其实心里在赌,赌对方要么投鼠忌器,摸不清他们的来头不敢轻举妄动;要么翻脸不认人,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们扫地出门。
她在跟对方打心理战,现在要想不被赶出去,就要引起对方的迷惑、好奇。既让对方认为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至于多到要将她杀人灭口。她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混进去自由行动几个小时,他们就有机会、有手段获取到有价值的信息。
“我每次来昆明,都会带朋友去白姐那里玩,但是这次回来却联系不上白姐了。”林梦雪故作失望地道:“白姐曾经说,如果找不到她,‘金谷城’也是个非常好玩儿的地方,所以我就过来看看,这里究竟是不是像她说的那么好玩儿。”
林梦雪的一番说辞,虽然并非无懈可击,但乍一听上去也没有明显的破绽。
年轻人想了想,道:“既然是我们这里的老会员介绍来的,当然也可以给您办卡。”侧首吩咐前台的服务生道:“给这位美女一张表格。”
虽然年轻人已经发话了,但是跟在他身旁的那个高大青年,脸色的却依然阴沉,眼神里始终透着警惕。
服务生递过来纸笔,细致周到地示意道:“请在这里写上您的个人信息,此外还要在会员卡这一栏里填写预付金额。”
“先充值后消费?”陈暮寒从旁边张望了一下。
服务生礼貌地笑道:“是的,最低充值额度是10万元。”
——没搞错吧?
陈暮寒的墨镜差点掉到脚面上,他连忙扶正,偷眼看了一眼林梦雪。林梦雪脸上的表情却波澜不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在POS机上干脆利落地刷了卡。
——难、难道,又是办案经费?
陈暮寒默默扶额,心说如果说孟叶那小子是个“坑”,那这位林美女简直就是个“洞”啊——无底洞!
林梦雪拿到一张深紫色镶金边的会员卡,轻轻摇了摇道:“从现在开始,我可以享受这里的所有服务了吗?”
年轻人轻轻一笑,道:“当然可以。”
“让我想想——”
林梦雪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有趣的规定,就是‘金谷城’里的每名工作人员,都有义务满足客人的所有要求,不能拒绝客人的任何诉求,对不对?”
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么规定里说的所有人,是不是也包括这个大厅里的每个人?”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林梦雪粲然一笑,道:“也包括经理你吗?”
陈暮寒一惊。
年轻人身后的高大青年则脸色全黑。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和经理你非常有眼缘——”林梦雪走近年轻人,贴近他的脸,淡粉色的唇瓣吐气如兰:“今晚,你能不能陪我单独喝几杯?”
高大青年脸色一狠,就要上来拉开林梦雪。
“别乱动——”
陈暮寒咧嘴一笑,风衣口袋里发出“咔哒”一声枪支打开保险的声音。
年轻经理清秀的脸白了白,他静静地看向林梦雪的眼,判断那里面有几分认真几分玩笑,林梦雪也坦然直白地回视。在旁人看起来,两个人无声的对峙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忽然,年轻人静静地道:
“好——”
“四爷!”高大青年拦住道。
年轻经理挥了挥手,道:
“我们生意做到今天,靠的就是‘信誉’二字,咱们不能店大欺客出尔反尔,砸了‘金谷城’的招牌。”
“今天不能,以后也不能。”
他淡然转身吩咐前台,道:“把402房间准备出来。”
目送着林梦雪和年轻经理手挽着手走向电梯,两人的背影一个窈窕绰约一个纤秀挺拔,宛如一对校园情侣般和谐。
高大青年凶神恶煞地瞪视了陈暮寒一眼,忿忿不平地带着其他两个黑衣保安走了。
陈暮寒长吁了一口气,心里却分外不是滋味:这算什么?女领导公费旅游、公款消费,他陈暮寒难道就要在外面像条流浪狗一样守到天亮?
电梯在平滑无声地上行。
林梦雪侧头,看了看身边像空气一般安静的年轻人。
“你多大了?不会是第一次吧。”
年轻经理睫毛轻颤了一下,垂下眼帘道:“昨天,是我二十岁生日。”
“叮——”地一声,轿厢停靠在四楼。
年轻经理微微倾身,很绅士地示意林梦雪朝左手的方向走。
“为什么要做这行?”鞋跟清脆地敲击在幽长的走廊地面上,林梦雪不禁替他惋惜。
“当然是为了——”年轻经理莞尔一笑,道:“能有幸邂逅像林小姐这样的美人呀。”
标准而制式的回答,完全无懈可击。
来到402房间门口,年轻经理提醒道:“林小姐,您的贵宾卡。”
林梦雪用贵宾卡刷开了房门,眼前视野蓦然一宽。
这是一间很大的客房,高大的落地窗低垂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墙壁的装修风格以银白与浅灰为主,在偏暗的室内光线中,给人一种冷厉的感觉。
林梦雪走进来,年轻经理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关上房门。
林梦雪环顾四周,墙上挂着两杆交叉的猎枪和一尊驯鹿头,房间四周散放着长短不一的沙发,走近才发现,沙发和地上散落着手枪、警*棍、皮带、镣*铐和警*服等等。房间中央空空荡荡的,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几条麻绳和铁索,让人不寒而栗。
林梦雪皱眉,如果不是茶几上摆放着一瓶红酒和几样精致的甜点,她几乎以为这是一间刑讯室。
“什么意思,”林梦雪道:“这就是你们‘金谷城’的待客之道?”
年轻人道:“林小姐知道‘金谷城’这个名字的涵义吗?”
“‘金谷’就是‘禁锢’的意思,”他自问自答道:“到这里来的客人,有的渴望‘禁锢’别人,有的渴望被人‘禁锢’。从我见到林小姐的那一刻起,就直觉你是个内心强韧,非常具有控制欲和征服欲的女人,所以,我以为林小姐会满意这个地方?”
“你呢?”
林梦雪一笑,走近他,审视他的眼睛道:“难道你也喜欢被人‘禁锢’?”
年轻经理白皙的耳尖红了红,错开视线垂目道:“只要是客人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其所能地配合。”
林梦雪继续上前一步,逼问他:“那么,我是不是应该赞赏一下你的‘善解人意’?”
空旷昏暗的房间里,两人近在咫尺、气氛暧昧。
“时间不早了——”年轻经理退开一步,忽然道。
林梦雪冷笑:看你究竟能演到什么程度?
年轻经理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茶几边,俯身斟了两杯红酒,道:“林小姐今晚光临敝店,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戏弄一下在下吧——”
“402是我们这里隔音效果最好的房间,林小姐你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直说了。”年轻经理在沙发上坐下来,十指交叉,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林警官?”
林梦雪也在对面坐下来,幽幽地道:
“‘东方青龙’是大哥,‘西方白虎’是二姐,‘北方玄武’是老三,而你就是道儿上人称‘四象神兽’中的最后一位——‘南方朱雀’,对不对?”
“朱雀”一笑,道:“‘四象神兽’的说法是坊间以讹传讹来的,我只知道其他三位也是道儿上的朋友,但是无论是我个人还是‘金谷城’,跟他们并没有任何私交或者生意上的往来。”
林梦雪冷哼道:“如果没有私交的话,那么刚才在我提到‘白姐’的时候,你身边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的安保主任以前在‘白姐’手下干过,‘白姐’当年有恩于他,”朱雀沉吟道:“所以我知道他私底下一直在查‘白姐’被杀的事情。”
“他都查到些什么了?”
朱雀道:“那是他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全盘否认跟“四象神兽”中的其他三人有交集,调查“白虎”被杀的事情只是部下的个人行为,“朱雀”三句两句话下来,就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那我们换一个话题,”林梦雪道:“你和骆笑天是什么关系?”
“只闻其名而已——”
朱雀不假思索地道:“骆先生是做正经生意的人,而我们这些长年累月生活在暗处、见不得太阳光的人,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对方什么都不肯承认,话题再次陷入了僵局。
林梦雪环臂倚进沙发靠背里,皱眉道:
“经理你这么不配合,是打算让我这次空手而回吗?”
“那么——”朱雀沉吟道:“林警官你不妨说说看,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我也好如实相告?”
“我想知道,骆笑天这个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恶贯满盈的毒枭,他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能让你们‘四象神兽’这么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不惜牺牲性命、肝脑涂地?”
不等他有所反应,林梦雪悠然道:“为了这个骆笑天,‘白虎’一个月前在自家夜总会的包厢里被杀;而‘青龙’的尸体,日前发现被人丢弃在西藏自治区拉萨市郊的河边……不跟警方合作的话,你很可能将会是下一个因骆笑天而被杀的人!”
“你说什么?”
不出所料,朱雀始终保持谦和有度微笑的脸,此时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林梦雪不紧不慢地,调出手机里的一组照片,隔空举给他看,道:
“这张脸,你总该认识吧?”
照片里是一张无比狰狞的男人的脸。
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因为人脸的下面连接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而这具躯体被人完全给剥了皮,发现时许多地方被河水泡得发胀发白,像一团腐烂的破旧絮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