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班级拍完集体照，这届高三生就彻底放飞，只要对方不是完全陌生，逮着一个先合张影再寒暄。怀哥被几个男生抬了起来，胆大的学生敢跟浩爷称兄道弟，向来严肃的建嵘姐笑得脸都有点酸了，想跟Luna拍照的同学排了几米长的队。
祝如意的小舅是拉丁舞教练，经常带人出去比赛，所以相机设备也置备得非常专业。她专门从小舅那里借来，不断有人请她帮忙拍照，这一耽搁就过了好一会儿。
她找到宋夷光时，后者正靠在曾经主持人排练的廊柱后面，双手卷着裙角紧紧贴在大腿上，像是在跟谁躲猫猫。
“你怎么不跟大家照相？”
“都拍过了，就等你呢。”
宋夷光昨晚就跟周乐岩和樊维联系过了，她跟高三6班拍完后，两人已经等在一旁。
“周乐岩，樊维，向光哥报到！”
“嘘，低调低调。”宋夷光坐在石凳上，把特意带来的校服外套铺开，“黑色、蓝色、黄色，挑一支笔签名。”
她的校服上，已经留下了陈语安、妹妹头等分科后一众好友的姓名，她们有的签得规规整整，有的花里胡哨，有擅长画画的，还留下了一头小猪。
樊维拿了黑色马克笔就要签，被周乐岩敲了下头：“换个地方签能死？”
“这里不是空着嘛，”樊维委屈地问，“为啥不能签？”
“因为这里是心口，你个傻帽。”
“岩哥真是个讲究人，”宋夷光恍然大悟：“随便签，我没有心上人。”
话音将落，她自己先勉强一笑，但很快掩饰过去。
最终，周乐岩签在左边袖子上，樊维签在右边袖子上，寓意永远作光哥的左膀右臂。
对她来说，该留念的人都已经找全，就差祝如意。
“咱们出去拍吧。”
“为什么？”祝如意调了调焦距，出其不意地对着好友素白的脸“咔擦”了一张，“晋纹书苑风景这么好。”
白光一闪，宋夷光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偷拍我！快删掉！”
晋纹书苑里风景再好，也抵不过面对某些人时的无措。
祝如意宽慰道：“在10班，我看见了。”
可她的无措，并不仅仅针对龚芮。
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如意，祝如意你在哪里？快来帮我们拍照！”
“走吧！”祝如意应一声，不由分说拉起宋夷光的手，“高中毕业要是不留照片，等你老了肯定会后悔。”
理科班女生们亲亲热热地挤在一起，有曾经高一12班的同学邀请宋夷光加入，她局促地站在最边上，由祝如意拍了几张。
“你也太瘦了，腿怎么这么细？”女生们围在一起翻看照片，咬牙切齿道，“羡慕嫉妒恨！”
“可是你漂亮呀！”她笑笑，“我来帮你们拍几张吧。”
祝如意教了用法，花蝴蝶似的扑去女生中间。宋夷光手艺不行，但因为个子高而拉开的弓步却显得非常专业，“你们别傻站成一字型，想个姿势。”
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视线聚焦到祝如意身上：“你学舞蹈的，你来。”
她也不推辞，挨个示范着摆起了造型。
“哎，你们谁戳我胸！”
“耍流氓呀！”
“哎呀，救命，别掐我腰！”
她们闹作一团，自然的就是最美的，宋夷光找准时机，抓拍了许多张，慢慢放松了些。
她一直架着眼镜，像雷达一样扫射周围环境，因为始终觉得有人在窥视她，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祝如意翻完照片，见宋夷光靠在雕花木窗旁，病美人的气质尤其凸显，忍不住又给好友拍了一张。这一次，她关了闪光灯，没被宋夷光发觉。
“晋纹书苑这么大，她不在这附近，你别自己吓自己。”
她低低应声，走路也轻手轻脚，偶尔看到身形相似的同学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边没景了，”宋夷光对晋纹书苑不太熟，拉了拉祝如意的手，“咱们从这个门出去吧？”
“拐过弯就是假山群，你是不是没去过？火箭班好像在那边。”
闻言，宋夷光脚后跟钉在原地，下意识地作出后退的姿态：“我，我想上厕所，你先去找他们拍照吧。”
祝如意呆愣半秒：“啊？”
她抬起头，想冲好友笑一笑，却冷不防地和不远处一双眼睛对上。
她心头骤然一跳。
“宋夷光。”那人叫她，随后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和你拍一张，可以吗？”
她懊恼自己不该戴眼镜，否则还可以装作没看到他，能及时移开视线。
“好啊，”既来之则安之，她干笑着，“怎么拍？”
刘炼举着智能手机跟来了，黄益峻举着相机跟来了，眯眯眼和自来卷勾肩搭背地跟来了，盛佳藤坐在假山旁朝他们看过来。
回廊不宽，光线也不太亮。一时间，宋夷光像是被包围了一样，不停地往后退，退到背后半步远是墙，左肩一掌宽是他。
她耳廓上的小绒毛从看见何晏衡的那一刻就立起来了，两手交握背在身后，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这种窘迫在他的胳膊搭上她肩膀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他带着轻微汗味的体温扑过来，“轰”地一声燎起她的发梢和衣角。
他很知礼，手臂并没有压实，虚虚挨着她的肩膀。右手微微握拳，根本没有触碰到她裸露的上臂。
宋夷光不明白，为什么她熟悉不熟悉的同学都长枪短炮的，就像遇到了什么明星八卦一样兴奋，祝如意也不例外。而让她更绝望的是，她在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隐约听到了龚芮和张一诺的声音。
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她深深吸了口气，摘掉眼镜，强迫自己勾起嘴唇，笑得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刚刚跟其他人拍照，顶多三五秒就好，可当合照的人换成何晏衡，时间好像延长了两倍不止。总有人喊她看镜头，闪关灯闪得她目眩，她连人在哪里都看不太清，眼神逐渐空洞。
其实何晏衡也带相机了，他本来的打算是请祝如意帮他们拍一张就好，一张就足够。乌泱泱地跟过来这么多人，他根本没想到。宋夷光有多抗拒，他完全感受得到，所以率先放下胳膊，侧过身表示别拍了，对她轻声说了句抱歉。
“没事。”她的笑容一直没垮，但也一直不真。
“祝你高考顺利。以后，常联系。”
“谢谢，你也是。”
就此作别，背道而驰。
宋夷光几乎落荒而逃，因为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蕴含着太深沉的感情，珍藏一眼，珍重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