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街上陆续有售卖年货的商贩了。大红的福字,整齐的对联,琳琅满目的各式鞭炮,穿新衣服小孩脸上洋溢的笑,各种新年符号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喜庆。
在这条街上一个中等规模的饭店里,韩冰组成员正围坐一桌吃着火锅。韩冰给江北介绍老杜:“小北,老杜是咱组的老大哥,在北镇抚司很有威望。”
“杜大哥好,我叫江北,以后请大哥多关照!”
“小北,这家饭店是杜大哥开的,想吃什么随便点!”上官凌说道。
“江北兄弟,别跟哥客气,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跟哥说,哥别的没有,就是认识人多!”老杜肚子圆鼓鼓的,脸上的肉油滋滋的,粗眉大眼,说话声音直震房梁。
“杜大哥是老江湖,咱组的一半线索都是他从酒场上摸来的!”影子也附和着说。
“都是弟兄姊妹们照顾我生意,我平时不在司里,弟兄姊妹们帮我干了不少活儿,来,我敬大家一杯!先干为敬!”
说着老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家也都开怀畅饮起来。
席间,韩冰对江北说:“上官凌和影子过年要回老家,老杜要照顾饭店,白露是女孩子,所以过年期间咱俩多去诏狱盯一盯,避免出意外。”
江北说:“我刚来,也想多熟悉熟悉司里的情况,过年期间就由我去诏狱值班吧,反正我家里也没什么事。有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那就辛苦老弟了!”韩冰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一边是火锅香气扑鼻,美酒暖场。另一边却是阴森的诏狱。北镇抚司管理的诏狱是文武百官人人闻而生畏的地方,也就是百姓通常所说的“天牢”。诏狱牢房设计得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墙壁很厚,隔音效果奇好,任受刑之人在里面喊破嗓子,隔壁人都听不到。狱中有各种刑具,比如带刺的皮鞭、挖膝盖的器具、火烙铁、断趾后夹伤口的大夹子等等。诏狱里只准吃冷食,不能生明火。家属不允许会见进诏狱的人,甚至通常连东西都递不进去,只有在审讯犯人的时候能够远远地看一眼,很多家属再见亲人已是阴阳两隔。
江北从饭店出来天色已晚,不知怎的,他脑海中又浮现出红梅抚琴的影像,鬼使神差地促使他走到醉春楼门口,大厅空空的已寻不见抚琴人的踪影。
一个老鸨子招呼他:“公子进来坐!”
“请问红梅姑娘在吗?”
“公子怎知道她?红梅姑娘早不在这了,再说她并没有接过客啊!我们这还有比她更漂亮的姑娘,公子进来瞧瞧吧!”
江北摆摆手径自走了。“她并没有接过客啊!”老鸨子的话盘旋在江北的脑海中。
不知不觉江北走到了诏狱门口。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他给狱卒看过他的腰牌,狱卒知道他是北镇抚司的官员,便放他进去。
走进牢房,一股恶臭顿时汹涌过来,江北觉得腹中食物一路翻腾到了咽喉处,连连作呕。狱中黢黑阴森,囚犯大多有皮肉伤,伤口感染发出令人窒息的腐臭味,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江北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阴曹地府一般,想即刻逃离这里。可是他已经跟韩冰校尉承诺了连续值班,怎能刚进来就出去?所以强忍着恐惧与不适继续待在值班室煎熬。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只见那人穿着黑色斗篷,着黑纱蒙面,臂弯挎着一个篮子。那人让狱卒看了自己的腰牌,便往牢房里走。然后逐间房间的发放酒壶和纸包。
江北看不懂那人的举动,便问狱卒:“那人在干什么?”
“您刚来有所不知,她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干女儿,是奉雷大人之命过来给犯人们进行救治的。这里条件有限,很多人伤口感染不治身亡,有人突发奇想喝轮回酒,居然也能活命,所谓轮回酒的主要材料是人尿。姑娘妙手仁心,每次来都能救活一部分人。
姑娘这个时候来救治,肯定是指挥使怕有些重要犯人闯不过年关,所以让姑娘予以救治。”
江北听到她是指挥使的女儿,急切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个什么花儿~”
“红梅?是不是叫红梅?”江北脱口而出。
“嗯,对,就是叫红梅!”狱卒终于想起来了。
江北呆呆地看着红梅动作熟练地给已经垂死的犯人消炎,涂药,包扎。
红梅先用麻服散将犯人麻醉,然后快速在伤口涂酒精消毒,均匀洒上金疮药,最后仔细包扎好。
有犯人拒绝救治,不断大喊大叫,江北忙过去帮忙,使劲摁住犯人的胳膊和腿,红梅便更加快速地处理,并不言语。重复了几遍这样的动作,两人配合得越来越有默契,很快就完成了二十余人的包扎任务。
红梅向江北点头示意感谢,然后收拾好物品,挎起篮子示意狱卒开门。
这样的环境,阴曹地府般的黑暗,一个年轻姑娘居然毫不嫌弃,还将犯人伤口处理得如此细致,想必是受过专业训练并且不是第一次进来这里的。
直到诏狱大门缓缓打开,江北才回过神儿来,赶忙快步跟上去。
“红梅姑娘!姑娘留步!”
红梅停下,一转头,鬓边别着的钩扣松了,黑纱掉落,一双眼睛惊奇地看着他,眸子里清澈见底。
江北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啥。
“手帕,你刚刚用来擦血渍的。”说着拿着那块血迹斑斑的手帕递给红梅。
“手帕上都是污血,我回去将它和衣服一起烧掉。你的衣服也沾了污血,也要烧掉,不然会生病的。”说着,红梅露出纤纤玉手去接,江北很想握住,但只是一闪而过。
“……我~我刚去醉春楼找你,她们说你早就离开了……你怎么会在这?~我是说好巧,居然在这遇见你!”
“公子认错人了!”红梅扔下这么一句,转身要走。
“红梅姑娘你忘了?那日在醉春楼有人要轻薄你,是我教训了那姓温的狂徒!”
红梅愣了一下,仍旧说:“公子认错人了。”这次语调轻柔了许多,接着又转身离去。
“我没有认错,姑娘琴抚得真好!我叫江北,刚入职北镇抚司!”江北对着红梅的背影喊道。
此刻,天空中有烟花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地盛开,将黑夜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