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傄道:“你们两人说得都没错,有功必赏,有过必乏。秦知满,你的过错,在所难免。现在楚王就藩,虽是我大齐头一遭的事情,但是却有前规可依。按旧制,立国开府,也可以设置百官,相国一职,却又朝廷派遣。秦知满,明日你便启程吧,去楚国担任国相吧。”
话音才落,顿时就看到一人出列,道:“殿下,现在吴楚之地已乱,若是此时秦庶子赴楚地,实在性命堪忧,还请殿下看在这些年勤勤勉勉的份上,收回责罚吧。”
元傄看着地上那人,道:“斛律渊,你这是要为秦知满求情?你别忘了,当日我将太原王是托付给你们两人了。你们两人可真是个好先生啊,教出这么个好弟子?你难道就能脱得了干系?正好,燕王也就藩了,斛律渊,明日你也收拾行囊,启程北上吧。”
这时,他又扭头看向杨铮,道:“大将军,至于你,失察之罪,也是不能不追究的。这样吧,停俸半年,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杨铮忙道:“失察之过,实该责罚,殿下处罚,极为妥当。”
元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几人,道:“好了,还是说太子婚娶之事吧。明日着令礼部,为太原王选妃,只要是良家出身,无论贵贱,皆可选择。名单草拟之后,交由我来决定。”
杨铮忙道:“殿下,还请三思。凤凰非梧桐不栖,皇家子弟,何等尊贵,岂能同民间女子结亲?太原王身份更不用说了,再说了,自先秦以来,可有庶民女子能母仪天下?”
秦知满冷哼了一声,“大将军,你置卫皇后与何地?”
杨铮被他这句话戳得哑口无言,可心中算计,眼下就要被打破,不由怒喝道:“你……”
便在这时,元傄打断了他的话,喝道:“够了。”待到众人平静下来之后,他又道:“罢了,休要再争了。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去做,林尚书,你主管着礼部,这事情就由你来负责了。”
林愔当即唱了喏。这时,元傄又道:“既如此,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终于退下,元傄坐在椅子上,不由又沉思了起来,他这个儿子姻亲之事,还真有些棘手。正沉思之间,忽然听到门外连诚的声音传来:“禀太子,太原王回来了。”
元傄一听,当即站了起来,盯着门口,叫道:“让他进来。”
“喏”。连诚的声音落下,接着就听到大殿的开门声,不多时,就见到元喆进得门来,当即跪下行礼。元傄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子,忽然间却坐了下来,也不说话,端着茶水,只是喝这茶。
这种情况,他真是见得太多了,每次元傄做错了事情,回来都会如此的恭敬,像是明白自己做错了事一般。可是,无论元傄用什么法子来惩罚他这个儿子,禁足、抄书、斥责,好像都没用,时间已过,他一定会依然故我的。他在想,究竟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儿子,而元喆确实也恭顺,就那么跪倒在地,元傄没有叫他起身,他便这么一动不动的跪着。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犯的过错,毕竟太严重了,此刻的恭顺,本也就是必要的。
不过,他倒也坦然,这番过错,本该受到责罚。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的父亲,却是一言不发。惯常他做错事情,元傄一定大发雷霆,今天实在是太异常。沉默玩玩预示着爆发,这个道理他是懂的。随着眼前的无声一点点往下延长,他的心,终于紧张了起来。甚至于都有些屏住呼吸,等着即将到来的雷霆震怒。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元傄道:“那个李家的姑娘带回来了吗?”
元喆微微一愣,他也没有想到父亲没有发怒,忽然间问起这个来了,他不由一愣,他想了想,道:“没有。”
“归家了?”
“不曾。”
元傄倒是一愣,道:“怎么,想要效仿汉武故事?”
“不敢。”
“哦?”元傄忽然好奇了起来,道:“那么,她现在何处?”
元喆道:“新蔡侯府。”
元傄听到这话,忽然兴趣来了,道:“新蔡侯府?这时何故?”他确实猜想昨晚新蔡侯趁着元喆出城的时候跟着蒙混过关的,元喆这么说,却也证明了他的猜想。不过,他好奇的是,元傄何故将那个姑娘送入新蔡侯府?
元喆道:“儿臣恐她归家之后,有性命之忧。所以嘱托新蔡侯,代为照看。”
元傄听罢,不由深吸了一口,他又看了看跪在的地上的元喆,忽然间笑了起来,“你先起身吧。”
元喆这才站起身来,却看到自己的父亲不停的打量着自己。过了片刻,就又听到元傄道:“你还怕他有性命之忧,是担心什么吗?”元傄是越来越好奇他这个儿子脑海中究竟是什么想法。
元喆道:“禀父亲,我害怕大将军会杀人灭口。”
元傄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让天下人耻笑,大将军毕竟是你舅舅,他这么做,倒也是为了你好。”
元喆摇了摇头,道:“不止这些。”
“哦?”
“昨日去大将军府,见过老太太,还有晴儿。”
“晴儿?”元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道:“我知道了。老夫人开口的?”
“是。”
元傄点了点头,道:“晴儿不漂亮吗?你们两人也是一起长大的。”
元喆抬起头来,看着元傄,道:“父亲,晴儿虽然同我一起长大的,但是也是兄妹亲情多过儿女之情。而且,我向来也知道父亲的想法,大将军本是世袭的县侯,去岁又立下大功,母妃又是大将军一母同胞的妹妹,普天之下,若论地位之显赫尊崇,再也没有那一家能出其右。若我再娶晴儿为妻,杨家权势可更是烈火烹油之盛,直冲天际了。”
元傄听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不过他却有些奇怪,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竟然能够看透这一切。“都是谁教你这些的?秦知满?斛律渊?”
元喆摇了摇头,道:“这些并不难看出。”
元傄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是错看了自己的儿子,这孩子还和他年幼时候一样,一样的聪慧。想到这里,忽然间,他对于自己下午的想法有些后悔了。他看着元喆,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抑门阀,擢寒门,你可有什么法子?”
元喆道:“开科举。”
元傄笑道,“科举?当年梁国开了科举,可终究还是灭了。”
元喆道:“梁之灭,不在于科举。”
元傄一听,微微颔首。便在这时,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道:“好吧,先不说这些了,就说你接下来的打算吧。”
元喆忙道:“恳请父亲同意我迎娶阿娥。”
元傄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头,终究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他看着元喆,道:“你应该知道,今天一早,楚王和齐王出都就藩了,按照陛下的诏书,要立国开府了。我朝历朝百年,似这等之时,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你要知道,你这两个王叔,也都不简单。若是让他们在藩国扎稳了根基,那可不异于养虎为患。”
元喆点了点头,道:“嗯,既然如此,父亲何故要放他们出城?”
元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可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光凭着意气用事,该妥协的时候,就要妥协。”
元喆见状,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元傄笑了笑,道:“你很聪明,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多学一学的。”他看了看元喆,道:“我将秦知满和斛律渊都从你们身边调走了,什么原因,想必你也能猜到。”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外连诚的声音传来,“殿下,蒯良有要事禀告。”
元傄道:“蒯良这个时候来,怕真是要紧的事。让他进来说话。”
不时,就看到蒯良神色匆匆的进了门,只是看到元喆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元傄笑了笑,道:“没事,你但说无妨。”
蒯良这才开口道:“殿下,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将军府的部曲同新蔡侯的人在大街上起了冲突。”
元傄听了,忙扭头,就看到元喆神色已经紧张起来,他微微一笑,道:“喆儿啊,看样子,你对于身边的人,还是少了提防啊。”
元喆听到这话,神色更是大变,忙道:“恳请殿下出手,帮一帮新蔡侯。”
元傄看着元喆,忽然间有些心疼起来,可奈何他生在帝王家。他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元喆道:“好。”
元傄道:“关于婚姻之事,你必须得听我的。”
元喆有些惊讶的看着元傄,又思索了一会儿,道:“好。”
元傄转过头来,看着蒯良,道:“他们现在何处?”
蒯良道:“正在新蔡侯府前街借口。”
元傄见状,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那我们走吧。”他旋即转身,忽然又停下脚步,对着意欲跟上来的元喆道:“你留在王府,不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