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嫣早已绝望的内心,忽然之间泛出了惊恐,这惊恐随之在她身体四周蔓延,寒意也随之充斥着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全身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就连哭泣,也随之停了下来。她仰着头,看着眼前的那人,男人的眼中,全是暴戾,还有着不容置疑,他就像是一个生死予夺的君王一般。
当然,元傄很快就是君王了。
很快,这个君王又开口了,“你一直在这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好,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我来告诉你。鲜于家已经被灭族,还有,齐王世子,也死了。”
话音落时,鲜于嫣就如同是五雷轰顶一般,直接晕了过去。昏迷之中,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生气,一点一点的被如同恶魔般的元傄抽走了一般。可惜,梦再可怕,终究是梦。
当鲜于嫣从恶梦中惊醒的时候,她猛然的坐了起来,因为全身上下寒冷的缘故,她像是抢到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抱着被子,剧烈的喘着粗气,而身子也因为粗重的呼吸,急剧的颤抖着。
良久,她这才平复了些许,她仰起头来,看着眼前如同恶魔一般的元傄,忽然之间,屈辱、绝望、恐惧再一次涌上了心头,泪水也再一次的从眼角滚落。半年前的事情,她怎么能够忘记。
那天早上,同往常一样,下人们只是禀告了一声,说齐王出了府,随同太子进宫。她也同往常一样,同她的儿子,齐王世子元筠一起吃饭,接下来就要送他去读书了。然而,忽然而来的躁动,却打破了这一切。
羽林军的出现,是那么的突然,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压上了车,径直就送到了这里。而到了晚间的时候,元傄来了。直到这时,她这才知道,兵变就在宫门之外,前太子、齐王、赵王,皆死于屠刀之下,而胜利者,就属于元傄。
那一日,元傄也没有惺惺作态,直接告诉她,他,要她,这个地方,叫做金屋,他要效仿汉武故事。
他说得很直白,可是鲜于嫣都不知道这段孽缘缘起何时,他是堂堂齐王妃,从家人的关系上而言,她也是元傄的三嫂,这一切,太过荒诞了。
元傄却没有逼她,从她进金屋的那一天起,隔三差五的,元傄就回来。经此巨变,又被元傄如此羞辱,她早就不想活在世上。可是,元傄偏偏让她求死不成。所以,每次来,都是一身缟素,一言不发。而元傄每次来,也就坐在椅子上,说着那些如何遇到她,如何喜欢上她,发誓定要得到她的话。
虽然元傄说的很深情,但是,她的心,始终是绝望的。幸好,元傄也并未为难她,以致于她心中还有一些侥幸,她甚至以为,自己活着,元傄说不点会有些忌惮。
她自然知道,生为皇家子弟,为了权力争斗,输者的结果,可不是颜面扫地这么简单,那可是要拼上全部的身家性命的,当然,自然也有陪葬的。
而冠军侯鲜于家,那是陪葬的,而元筠,却是属于齐王的全部身家。太子一党彻底的败了,结果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自打她进了金屋一来,每一次元傄来,她从来也没有问过。她知道,这时因为懦弱,她不敢亲耳听到这个结果,同样的,还有侥幸,她幻想着元傄能够念在他的面子上,放过鲜于家,放过自己年幼的儿子。
然而,此时此刻,元傄还是当着她的面,撕碎了她所有的幻想,逼迫着她,直面这残酷的现实。而且,元傄还不愿放过她,“我让鲜于冲袭了冠军侯,他是庶子,你或许不喜欢他,但是他究竟是你们鲜于家的血脉,现在我让他入了太子府,做太原王的伴读。至于你的女儿,我也交由太子妃抚养,成年后,可以作为宗室,和亲柔然。不过,你若是还忘记你是齐王妃,我并不介意彻彻底底的斩草除根。”
鲜于嫣眼皮剧烈的跳了一下,他仰起头来,看着元傄。元傄并未理睬她,继续道:“记住了,我还要一个儿子,你好生养好身子。”说完话,元傄再也不理她,转身出了门。
鲜于嫣瘫坐在床上,耳边只传来门外元傄的声音:“看好了。”
元傄站在房门外,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这才出了门。蒯良见到他来,连忙上前,“殿下,方才连诚派人传信,说是找到太原王了,这时候正带着他回府呢。”
元傄看了看天,道:“回府。”
回到晋王府,天已昏暗。也如同元傄料想的那般,该来的都来了。上柱国、大将军、定远侯杨铮已经带着众人行礼。元傄点了点头,道:“起来吧。”说完,径直走向堂上椅子前,坐下之后,又看了看堂下众人,点了点头,道:“都是为了太原王的事情吧。”接着,他又看着杨铮,道:“定远侯,你怎么看?”
这位未来的国舅爷忙道:“太原王天资聪颖,神采丰俊,恰年少时候,有些张狂之举,终究是少年本性,却也情有可原。”
元傄道:“怎么,你是为太原王开头来了?情有可原,便是不必责罚了?”
杨铮忙道:“责罚自然是应当了。此例一开,若不责罚,使其收敛,他日定当酿成大祸。只是,眼下太原王年已十六,按礼已经是婚娶年纪。男女之情,本是人之本性,臣等提议,眼下当为太原王择良媒,求佳妇于名门,以安其少年初萌之心。”
元傄环顾四周,看着众太子府中属官,道:“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太子少师林愔道:“臣等皆是此意。”
元傄点了点头,道:“太原王年岁已长,确已经道了婚娶年纪。”他看着杨铮,道:“若是这样,你做个当舅舅的,恰好能够当此责任。大将军,此时不如交由你负责。”
杨铮忙道:“殿下钦点,臣本不该推却。这时臣不过武夫,所擅长者,不过是杀敌平乱,至于为他人寻配姻亲之事,实非所长。再者,不如一切依照惯例,由礼部甄选,皆是再由呈于陛下,由陛下钦点。”
林愔也道:“大将军此言极是,一切依例而循。”
元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如大将军之言吧。”他又看了看众人,道:“太原王所行荒悖,昨日是抢了面食店店家的女儿,好像是姓李,是吧。”
杨铮点了点头,道:“正是。被抢走的是他们家的幼女,年方十五,小名唤作阿娥。幸好昨夜夜深,臣等及时赶到,连忙叫人看住了他们家人,这事并无太多人知晓。”
元傄道:“如此说来,这家人现在还在大将军的控制之中了。此事涉及皇家颜面,大将军确实考虑周到。”
杨铮道:“这是臣的本方。”
元傄点了点头,道:“现在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幸而尚未传开。大伙儿说说,这幼女一家,当如何处置方好?”
杨铮忙道:“依臣来看,不妨送与他们一些财物,叫他们离了洛阳,走的远远的,不让让这事情泄露出去便可。”
元傄点了点头,“此计尚可。”这时,他又看了看在场诸人,道:“蒯良已经告诉我了,这李家人,已经在洛阳城生活了七八代人了。这时叫他们离开洛阳,叫他们背井离乡,叫人于心何忍?再者,此时本就太原王有过在先,他们又有什么过错呢?你们且想一想,可有什么两全齐美之策?”
便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人叫道:“殿下仁心一片,实乃黎民之福。”元傄循声看去,却是左庶子秦知满。
元傄见状,忙道:“你有什么看法?”
秦知满道:“殿下,儿女之情,源于本性,发自于心。虽然太原王所行,有所出格,有悖于圣言所云‘发乎情,止乎礼。’然则也是情之所发,或者太原王已经动心,未必可知。”
杨铮道:“秦知满,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要太原王娶这个寒门女子不成?”
秦知满道:“若是两相有情,未必不可?”
杨铮喝道:“糊涂。太原王何等身份?姻亲之事,由来讲究门当户对,太原王如何能娶市井之人为妻?堂堂当朝太子,又岂能与如此人家结亲?难怪太原王行事犯错,这些年来,府中都是由你来教导太原王的,太原王有过,你也难逃其咎。”
秦知满当即也道:“民间有语:‘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纵然有过,却也比不上大将军失察之过吧。堂堂大将军府,竟然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杨铮怒道:“放肆。太子殿前,岂容你这般张狂?”
秦知满却是毫不退让,道:“大将军便不张狂了么?”
元傄见状,怒喝道:“放肆。”
众人忽然见到元傄发怒,顿时间收殓了脾气,一个个恭恭敬敬的站在元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