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芊秋早就把脸埋进了赫连宁恪的胸口,此时倒觉得他还有点用处,起码胸膛够宽。
但也正是如此,她能够闻到很重的药味。
“还害羞呢?没人会笑话你的。”赫连宁恪轻轻将她的脸捧出来,便见她未干的眼角仍有一丝泪花。
“怎么哭了?是担心我吗?”赫连宁恪又笑了,“真是傻,我不是让苏承心先回来报信了吗?是他没跟你说吗?”
“走,”他拉起左芊秋的手,“咱们找他算账去!”
左芊秋几乎被他的柔声细语哄得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似乎经历这一场分别,她总觉得眼前的人是那样的不真切。
她站在原地不肯走,将手中的那根糖葫芦举在赫连宁恪面前,“给……给你的。”
赫连宁恪笑着拿过那根糖葫芦,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那是他刚到将军府不久,彼时他还是用着秦昭的身份。
七岁的左芊秋带着他,偷偷溜出了府。
小女孩拉着他走在云州城的街头,他一直一言不发地跟着,任凭小女孩怎么逗他,他都一副面瘫脸一般。
直到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过,看着那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红色果子,他忽然停了下来。
“糖葫芦欸~”小女孩软糯的声音吸引了他。
“这原来叫糖葫芦。”
小女孩歪着脑袋,看向他,“哥哥以前没见过吗?”
秦昭摇了摇头,“草原上没有糖。”
“你等着!”
小女孩迈着小短腿,问那个小贩买了两串,又蹬蹬蹬地跑回来。
“给你吃!”
同样的场景隔了十年的光阴重合在一起。
赫连宁恪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呢喃道:“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左芊秋的手绞着衣角,转身不去看他,轻声道:“给袁源买的时候多买了一根。”
赫连宁恪上前握住她的手,“难道不是特地给我买的时候,顺便给那小孩买的?”
左芊秋想抽出自己的手,发觉抽不动,于是作罢。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就是自己吃腻了,也不会去给你买的!”
“嗯?”赫连宁恪一挑眉,“那这个是什么?”
他举起手中的糖葫芦,咬了一口,满足地道:“嗯!好吃。”
左芊秋懒得与他辩说,转而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幕后之人又是谁?
“那个人你应该猜得到。”赫连宁恪道。
左芊秋垂眸沉思。
其实早在赫连宁恪进入云州城起,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小金巷的那场大火早已为他之后的好几场刺杀拉开了序幕。
“你是说,那个赌坊的老板?”
赫连宁恪点头,左芊秋又问道:“他到底是谁?”
“咱们草原上一共有八个大部族,每一个部族都有特定的徽记。赫连部的,是獒。”他指着自己腰带上面犬形的金饰。
其实左芊秋曾经一度以为那是狼,直到赫连宁恪给她解释过,她才知道獒是一种凶猛的大狗,甚至比狼还要可怕。
她默默点了点头,赫连宁恪却奇道:“怎么,你还认得獒?”
“嗯……我爹跟我说过。”左芊秋怕露馅,连忙把自己老爹拿来背锅。
赫连宁恪不疑有他,笑道:“左将军知道的倒是不少。”
他跟着拿出一块黑色的石头,交给左芊秋。
“这是那个人身上的。”
左芊秋知道他说的是那个赌坊老板,她低头去看那块黑玉,长条形的,上面雕刻这一对鹿角。
“以鹿为徽记的部族?”
“是独孤部。”赫连宁恪道。
果然……
前世的独孤部就在背后捅了赫连部一刀,没想到他们的这步棋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独孤部会反!”左芊秋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前世的结局。
即使她可能会被人说挑拨离间,毕竟现在的独孤部对赫连部忠心耿耿,是赫连部的附庸,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她必须给赫连宁恪提这个醒。
“那人叫贺九,与贺当是同族。”
贺当是当年把赫连宁恪带到云州城的人牙子,后来又把他带去千门宴。
而贺九开了一间赌坊,在云州城捞黑钱,捞得风生水起。
这两人几乎把控了云州城的暗面势力。
“那贺九人呢?”
赫连宁恪叹了一口气,“是我大意, 他服毒自尽了。”
“那些刺客招认出他之后,我便带人去找贺九。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死了。”
“线索又断了。”
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左芊秋安慰道:“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他是独孤部的人。”
赫连宁恪顺手将左芊秋揽进怀里,“阿秋说有就有。”
左芊秋现在已经完全放弃反抗了,横竖她耐得住性子,还有一个月,就让这登徒子以后再也不敢碰她!
她看着赫连宁恪啃完最后一个糖葫芦,随手扔掉签子,问道:“你的伤没事吧?承心先生给你上过药了?”
赫连宁恪点头,二人携手回到庆家。
承心还在煎药,左芊秋问起庆老爷子的病情。
他叹了一口气,“以我的能力,只能保他清醒地活着,想要像个正常人那般下地行走,非得我师父出手才行。”
左芊秋看向里屋,庆娘子正在给醒过来的庆老爷子喂药。
她想开口问承心的师父在哪,赫连宁恪却制止她,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苏承心的师父闻迟真人已经失踪好几年了。他比任何人都想找到闻迟真人,你莫去提这件事了,免得他触景伤情。”
左芊秋诧异,“你何时变得这么会关心人了?”
赫连宁恪浅笑,“他明日就要成亲了,咱们给他找了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庆老头的命既然已经保住了,还是从长计议,毕竟治病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
“呀!我都快忘了!”
左芊秋跑到承心身前,道:“承心先生,你且早些回去吧,你明天还有的忙呢。”
承心拿碗倒出药汤,“此药煎起来较为复杂,你明日日落之前来松镇找我,再服三五日,你的伤会稳定很多。”
听到对自己的伤情有帮助,左芊秋喜道:“那我何时可以有内力?”
“一月之后。”
听到这个答案,左芊秋整个人垮了下来,还不如不问呢。
“告辞!”承心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把药送到后来走过来的赫连宁恪手中之后,便翻墙离开了。
这时庆娘子走过来,当即就朝赫连宁恪跪了下来。
“承蒙世子为我寻来承心先生,我爹才捡回一命。我愿随世子去丰州,请允许我在云州再留一月!”
赫连宁恪手里还拿着拿碗药,他没有理睬庆娘子,而是转头对左芊秋道:“娘子,为夫来为你喝药。”
左芊秋怕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拿过那碗药,一饮而尽,结果被苦得直吐舌头。
躲在角落里的袁源看到了,跑过了递给她一根糖葫芦。
“姐姐,吃这个就不苦了。”
左芊秋看着他手中原封不动的两根糖葫芦,问道:“怎么一根也没吃呢?”
她接过其中一根,没有吃,转头看向庆娘子。
“袁源给过我,我让他留给他爹吃。”庆娘子道。
其实他与袁老板做包子和馄饨生意都不错,平时这些零嘴也是舍得买的,只不过她心疼袁老板在外忙了一天,若是能够得到自己儿子送来的糖葫芦,会比她收到糖葫芦,更加高兴。
左芊秋灌了几口水,也不觉得苦了,“你快起来,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她把糖葫芦塞回袁源手中,俯身将庆娘子扶起来。
赫连宁恪终于发话了,“我知你要安顿你爹,我会想办法派人带他一起走的,以后他就养在我府上。”
左芊秋斜眼看他,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赫连宁恪感受到她的目光,伸手拉着左芊秋,对庆娘子笑道:“谁让我家阿秋喜欢吃你家的包子呢?我这不得宠着她嘛。”
左芊秋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自从上次被赫连宁恪逼着吃了八个包子之后,她发誓她这辈子……不,这一年……算了还是这个月吧。
她这个月都不想吃包子了。
这么想好像一点骨气也没有啊!
最后,她还是配合赫连宁恪露出了一丝微笑。
一行人离开庆家的时候,正好袁老板的伙计来找庆娘子,说是庆记烤羊肉已经开摊了。
若是庆娘子分不开身,他一个人也能应付得过去。
庆娘子当即道:“我这就过去!”
她又邀请左芊秋等人一道去,非得请他们吃一顿,当做晚膳。
左芊秋忙活了半天,又是担惊受怕,还跑了一趟衙门大牢,这肚子早就空了,便当即应了下来。
袁源默默地看着众人离开,他要留下来照看庆老爷子,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过的。
今日遇见左芊秋,对他的影响颇大,他决定一定要说服他爹,把馄饨铺开在酒楼里!
还有,他的阿柔姐姐,以后就是镇北王府的厨娘了,还要去丰州。
那他和他爹怎么办?
他们是不是可以把酒楼开去丰州呢?
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左芊秋以后也会在丰州。
小男孩这么想着,越想越想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甘府,甘棠雪房内。
她正准备就寝歇息,一个身影忽然窜进了屋内。
左芊秋给她的四个带刀女护卫一直轮流守在她身边,此刻连翘就在外间。
她刚想喊连翘,那人走近她身边,轻声道:“别怕,是我!”
“承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