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立刻马上,左芊秋就推开了房门。
只见承心坐在庆老爷子的床榻边,正在给他把脉,而他自己身上原本干净的月白色长衫,此刻却是尽是血污。
一直以来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式,也松开了,散落在两鬓的碎发上面竟还有残血凝固在上面。
“你……”左芊秋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是那些刺客的血。”承心打消了她的担忧。
“那……他呢?他怎么没回来?”
承心之前一直看着庆老爷子,此时听到左芊秋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这才回头望向她。
左芊秋现在脸色一片煞白,原本受了内伤,就该卧床休息,而她却是奔波了一日。
承心立刻起身,让左芊秋坐下给她把脉,他眉头紧蹙,而左芊秋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仍是不停地在问。
“你回答我呀?为什么你回来了,而他却还没回来?”
人有时候特别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忽略别的事。
就比如此刻,左芊秋复杂的脉息令承心非常的头疼,故而他没心思去想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左芊秋见对方不理自己,以为是赫连宁恪出了事,承心便要瞒着自己,于是她一把甩开承心的手。
她此刻急得眼角都隐隐有泪光在闪烁,“你先回答我,恪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猛然的起身,令左芊秋脑袋一阵晕眩,她双腿一软就往地上载去。
幸好奈儿和承心及时扶住了她,承心这才想起来交代赫连宁恪的事情。
“苍乐来的及时,解决了剩下的刺客,但仍有刺客跑了,他留下来审问幕后主谋,估计也快到了。你莫急,你的伤势有复发的迹象,得静下来好生休养。”
“他有没有受伤?”左芊秋心定下来一半,抓着承心的衣袖又问道。
“旧伤,有我在,死不了的。”
“这么说很严重了!”左芊秋喃喃道,费力地又想站起来,被承心按了回去。
他长叹一口气,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没事,他一点事都没有!他也没有与那些刺客正面交手,躲在一旁给我打掩护。等他回来,你看看就知道了,他的衣裳还是干净的!”
“姑娘就放心吧,承心先生既然这么说,肯定不会有事的。再说姑爷那么厉害,与他碰上,吃亏的绝对是别人。你就安心好好歇着,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奈儿在一旁一个劲地劝着。
承心见左芊秋似乎安静下来了,也算松了一口气,若是她有什么好歹,赫连宁恪回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
“你先歇着,我去开副药给你。”他说罢出去问庆娘子要了纸笔等物,在外面写药方。
只可惜,他们都太低估赫连宁恪在左芊秋心目中的分量了。只要心里塞满了一个人,便再也无法将那个人以外的事物上心了。
奈儿刚准备扶左芊秋去别的房间休息,毕竟这屋里还躺着庆老爷子,她们留下来并不妥。
“他快回来了?我去巷口等他!”左芊秋只挑自己想听的内容,其他的充耳不闻。
奈儿没想到左芊秋出了房门就往外走,她要去拉她,“姑娘,咱们进屋里等吧。”
“放开!”左芊秋呵斥道。
奈儿立刻不敢吱声了,她眼神示意肖文他们跟着左芊秋,自己跑进屋去找承心。
“只要不动武,其他的都依着她。”承心淡定地道,随后交给奈儿一张药方,“按这药方去抓药,拿回来我亲自煎药。”
奈儿看着承心脸上的残血,正犹豫要不要帮他擦了,承心却以为她在发呆,又道:“快去,别耽搁左姑娘的病情。”
与左芊秋一比,当然还是自家姑娘最重要,奈儿一溜烟地跑了。
袁源见左芊秋出去,迈着小腿,趁庆娘子不注意也跟着跑了出来。
他们停在了之前等着的那个巷口,两个人又在台阶上坐下来,而肖文就站在旁边守着他们。
“姐姐,世子哥哥跟你比谁厉害些?”袁源支着脑袋问道。
“我如果使出全力的话,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那天比武,姐姐为什么会输呢?”
左芊秋侧头白了袁源一眼,“不会你爹也去赌了吧?”
袁源尴尬了笑了笑,“是去了,不过他只下了二两银子,不是很多,输了就输了。”
二两对袁老板来说不算什么,放在寻常人家,省吃俭用也够用大半年了。
“我当时一点也不想看到他……”左芊秋想起当时的情景,之前微干的眼泪又溢了出来。
她强忍着泪,哽咽道:“我其实早就死在他手上了,他杀我也就罢了,毕竟我们是战场上的敌人。”
“可是……”
“他怎么能……”杀了恒儿呢!
后面的话左芊秋及时收住了,她忽然又笑了。
“真是奇怪,我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呢?”
左芊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又听不懂,呵呵……”
“我听得懂!我已经十岁了!”袁源站起身,挺直了腰杆,仿佛这样他就能够忽然长高许多。
左芊秋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又想起了秦昭,那个十岁的赫连宁恪。
她第一次见他时,似乎也就跟此时的袁源差不多高,不过两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袁源是机灵可爱,而秦昭总是很沉默,尤其是他刚来的那段时间里,很难从他口中撬出只言片语。
直到后来,两人相处久了,秦昭被左芊秋乐观开朗的性格所影响,他才渐渐话多了起来。
不过,也只限于与左芊秋在一起的时候。
将军府里的其他人想讨好左芊秋,而走他这条路的,一律都被他冷酷的态度吓得不敢再出头。
想着秦昭,左芊秋看到袁源那毫无根基的马步。
比恪哥哥小时候真实差远了呢!
她这般想着,忍不住去推了他一把。
小男孩一下子就跌到在地,左芊秋破涕为笑,笑得前仰后合。
“姐姐,你欺我!”袁源站起来,委屈地控诉道。
“谁让你好欺负!”左芊秋继续笑,小男孩却转过头不再理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墙根边。
左芊秋站起身,朝不远处长在观望的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招了招手,买了三串糖葫芦。
她将两串糖葫芦从小男孩身侧伸过去,“给你两串糖葫芦,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
袁源眼前一亮,转过身很有礼貌地朝左芊秋行了一个礼,“谢谢姐姐!”
“拿着吧!别被你爹知道啊!”
左芊秋看着方才还一脸不高兴的小男孩,此刻拿着她买的糖葫芦,乐得合不拢嘴。
小孩子真好哄呢!
若她也是个小孩就好了呢。
“你怎么不吃呢?”
袁源咽了一口口水,道:“我知姐姐是怕我吃多了这个对牙不好,之前才只给我买一串的。”
“这是给你刚刚摔的一跤赔罪的。难得多吃一点没事的!”左芊秋道。
袁源看着那糖葫芦,似乎又挣扎了一下,在左芊秋以为他要张口时,他却道:“我去拿给阿柔姐姐!”
说罢,他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往巷子里跑。
左芊秋一直看着他进了庆家大门,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城南的方向。
似乎冥冥中有什么神奇的安排,在她转头的下一瞬,那人群的尽头便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的黑色身影。
“恪哥哥!”左芊秋轻声念叨着,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前跑了起来。
“姑娘!”肖文没看到赫连宁恪,或者说隔得太远他没认出来,见左芊秋跑了出去,连忙跟着一道。
赫连宁恪看着从街道尽头跑出来的那个女子,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拿着一个鲜红欲滴的糖葫芦。
他忽然心情大好,一扫之前的阴霾。他扬起马鞭,想加快速度,奈何才跑了几步,却因拥挤的人群不得不放慢了下来。
一步三停地实在是太慢,赫连宁恪索性翻身下马,大步奔向左芊秋。
左芊秋见那马上的人儿忽然不见了,以为他又遇到了什么危险,急地大喊起来。
“恪哥哥!”
这下几乎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赫连宁恪自然也听到了。
他心中狂喜,飞身而起,施展轻功,直接跃到了左芊秋的面前。
“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赫连宁恪托住左芊秋的双臂,柔声说道。
左芊秋见他虽是身带风尘,但人看着还算精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蹙起了眉头。
“你听错了,我没有叫你!”她倔强地否认。
赫连宁恪不恼反笑,宠溺地捏了捏身前人儿的鼻尖,“小傻瓜,别想狡辩了,街坊邻居可都听到了呢!”
“你们说是不是啊?”他忽然大声问向身边的路人。
那些路人纷纷大笑起来。
“世子妃方才喊得可大声了!”
“恪哥哥!哎……我娘子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叫我就好了。”
“好啊!等你什么时候有世子一半英俊潇洒,我便叫你勇哥哥!”那路人身边的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就走。
“哈哈哈!阿勇,快去哄哄你媳妇吧!”其他路人再次大笑。
“媳妇,好媳妇!娘子~我错了,你别走啊!”那叫阿勇的立刻去追那妇人。
众人又笑了一阵,便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云州城没有宵禁,但大部分人也不会太晚回去。此时多数是晚饭后出来逛一波晚市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