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那个叫章叔的人,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我只能告诉你,她的身份绝对不能公开,否则草原将会陷入一场大乱。”
赫连宁恪沉默了片刻,冷声道:“你既然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邀我来云州城到底所谓何事?”
屏风外传来了章叔的笑声,“夫人想让你做的事,你已经做到了。”
“我也无需多言,世子只管完成大婚,下月十五,带世子妃去一趟朔州便是了。”
“这是千门宴的入场帖。”
左芊秋透过镂空的屏风看去,赫连宁恪拿起了那个所谓的入场帖。
居然是一枚玉佩,那样子颇为奇怪,反倒像是一把钥匙。
看来之前三皇子给的锦盒里的那张帖子,有很大的问题。
不知赫连宁恪的母亲究竟是谁,居然有搅动草原势力的能力。
“母亲她,难道就在千门宴上?”赫连宁恪激动地问道。
他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我收到的消息就是这些,至于夫人究竟在何处,我也不知。”
赫连宁恪低头看着那把玉质的钥匙,忽然抬头问道:“她要我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章叔沉默片刻,才道:“娶左芊秋为妻。”
屏风后的左芊秋听到这个回答,一时震惊不已,她扶着屏风的手一滑,指甲划过木纹发出“吱噶”一声响。
“什么人?”赫连宁恪喝问道。
但章叔的动作比他更快,他飞身闪到屏风之后,一击大掌就劈下来。
那要人命的态势,带起的掌风直接吹散了左芊秋额前的碎发。
她连忙闪身躲避,但章叔他还有后招,一击击凌厉的攻势下来,左芊秋就算没有受伤也难以招架。
她最终被章叔一掌击拍到了胸口,直接撞到了屏风。
二人的对决结束得很快,直到屏风倒下,赫连宁恪才认出倒地之人是谁。
"住手!"赫连宁恪冲上去拦住了章叔最后的致命一击。
“世子,请让开,这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还见到了我的样子。不能留他性命!”
“她是左芊秋!你不能杀她!”
章叔停在虚空的大掌停滞了,下一刻他俯身搭上了左芊秋的脉搏,眉头打上了一个死结。
左芊秋承受不住体内来自五脏六腑的剧痛,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昏迷了过去。
留在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赫连宁恪盯着章叔仿佛要杀人的眼眸。
思绪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恍惚间她梦到了小时候的光景。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威气十足的左将军左长昆,带着一个不过十岁的少年来到了左芊秋的海棠苑。
“阿秋,这是秦昭,以后就有他陪着你。你可不能再借口不想一个人训练了啊!”
顺着左大将军的话,小小的左芊秋看向他身边那个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的秦昭。
小小的女娃子,扑闪着好奇的眼眸,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密。
“哥哥,你会爬树吗?”
这是她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小小的赫连宁恪,便是秦昭。
他只觉得眼前的小女娃真是好看,比他之前在草原上遇到的都好看,更是比他那人嫌狗厌的弟弟乖巧了不知道几百倍。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小芊秋展颜一笑,伸出软软的小手,拉着他就往后院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笑。
“我终于有哥哥了!”
左将军与陈氏没有别的孩子,是以左芊秋从小都是一个人玩耍,府里的小丫鬟小小厮,还有云州城其他人家的小闺秀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打得过她。
她总是觉得很没劲,时间久了,也没有人愿意陪她一起玩。
七岁的她,唯一的难题就是上不了树。
当她看到赫连宁恪三两下就爬上了那棵,她挑战了几百次都上不了的大樟树之后。
她高兴地在树下拍手叫好,眼里充满了崇拜之情。
“哥哥好厉害!能拉我上去吗?”
小女娃伸出小手,一脸期盼地望着树上的赫连宁恪。
赫连宁恪略微一犹豫,见左将军就在不远处看着,便依言伸手将左芊秋拉了上来。
总算爬上了这棵她之前如何也征服不了的大樟树,左芊秋坐在树干上,晃动着两只小脚丫子。
赫连宁恪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哥哥,你看!”左芊秋指着天空,透过层层树荫,那里有一道彩虹。
“真好看!”赫连宁恪不禁感叹道。
身边的小人却嫌弃树枝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起身想要爬得更高。
赫连宁恪一转头,就看到对方撅着小屁股,已经爬上了更高更细的一根树杈。
“妹妹小心!”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便直接唤她妹妹。
“我叫阿秋!”左芊秋转过小脑袋,纠正他的称呼。
却因她这一转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动作,一个踩空,眼看就要从树上掉下来了。
赫连宁恪连忙伸手去抓,却仍是够不着。他脚下施力,腾空而起,顺利地接住了小女娃,却也令自己陷入了虚空中去。
并没有意料当中,摔在地面上传来的疼痛。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将二人都提到了空中。
赫连宁恪惊魂未定,却听见怀里的小人“咯咯咯”地乱笑。
原是左大将军看不过眼,救了他们。
“哥哥,你抱得我喘不过气了!”左芊秋笑岔了气,却怨赫连宁恪抱得太紧。
“哥哥?秦哥哥?”赫连宁恪没有反应,左芊秋又叫了两声。
她梦中那个小少年不知为何渐渐变成了赫连宁恪的模样。
她睁大了双眼,再次看清眼前人。
是二十一岁的赫连宁恪,而不是十岁的秦昭。
是梦醒了。
屋里的气氛一时诡异地安静。
“情哥哥……哈哈哈哈!”苍乐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脑袋上忽然一阵刺痛,左芊秋转头,看到承心手中拿着一根银针。
原来,方才是他在给自己施针,为了方便施针,赫连宁恪就将自己从床上抱了起来。
想起自己之前的梦语,左芊秋一时无地自容,她环顾四周,这屋里除了赫连宁恪和承心,还有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的苍乐,以及面部抽搐隐忍着笑意的呼延寒。
她正视面前抱着自己的赫连宁恪,居然难得露出了一副害臊的表情。
他不生气吗?
自己在梦中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左芊秋并不知道,秦昭就是赫连宁恪。
可是赫连宁恪知道,他此刻心神荡漾,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儿。
“你放开我!”左芊秋推开赫连宁恪,又指着一旁的苍乐道:“还有你,不许再笑了!”
这里应该是北松书院的一间厢房。
她想从床上起身,但赫连宁恪一松手,她就又向后倒去,赫连宁恪不得不伸手托住她的身子。
“她怎么样?”赫连宁恪问承心。
承心蹙眉,“不是很好,新伤加上旧伤,虽无性命之忧。”
“但一月内切忌不可再动武!”最后这句话他是对左芊秋说的。
一个月?
“那千门宴具体是什么时候?”左芊秋急忙问道。
赫连宁恪替她盖上被子,肃然道:“千门宴你不用去!”
“可是你……”左芊秋还要开口,赫连宁恪伸手盖住了她的唇。
“你们先出去吧。”他起身对众人道。
呼延寒率先起身,然后拉着苍乐出去了。
“我回玉泉观了,有事便来寻我。”承心道。
“不是不让我再来找你吗?”左芊秋道。
承心淡然一笑,“救命的事来寻我,其他的还请勿扰。”
“你!”左芊秋一气,怒道:“你最好别后悔!”
怎么会有苏承心这么迂腐的人!
甘棠雪只是与赫连宁泽定下了婚约而已,他竟然依旧一点也不想去争取的样子。
真是看错他了!
他根本配不上阿雪。
左芊秋心中这般想着。
看着承心离开,屋内只余赫连宁恪与左芊秋二人之后,赫连宁恪开口道:“章叔不是有意要伤你的,他并不知道你是谁。”
左芊秋看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技不如人只能自认倒霉,本来她偷听他们说话,就有不妥。
她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可以掌控一切,但是她现在发现,她越是去触碰真相,就越觉得自己前世是多么的天真。
赫连宁恪那个神秘的母亲,她从未谋面的三皇子,一个个都充满了谜团。
甚至她以前从未关注过的苏承心,好似都深藏着秘密。
“我想去千门宴。”左芊秋道。
“为何?”
“听说千门宴可使人一夜暴富。”
“你喜欢钱?”赫连宁恪语气开始变冷。
左芊秋不敢看他,偏过头看向天花板,实话实说地道:“塞北军吃的多,朝廷的粮饷不够养。”
室内又陷入了沉默,左芊秋以为赫连宁恪生气了,她回过头看着他,却闻他柔声道:“我帮你养!”
她迅速眨了几下眼睛,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赫连宁恪,末了她笑道:“咱们成亲只是一个交易,你不是想要当真吧?”
“我告诉你,等七日时间一到,我便与你再无关系了。”
“什么七日?”赫连宁恪面色不善地问道。
“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记了吗?你要我七日后装死,七日之后世上再无左芊秋。这话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但我后来不是与你改了约定么?”赫连宁恪理直气壮地继续道:“你我联姻,以绝义渠部的心思。只要义渠兰沁还有一日心存妄想,你便一日是镇北王世子妃。”
左芊秋大吸了好几口气,以压住自己胸中的怒火。
得寸进尺,过河拆桥,忒不要脸,说的就是赫连宁恪这种人。
之前赫连宁恪的确是这么说的,而她也答应了。
看来,给甘棠雪寻找幸福之后,她又多了一个给义渠兰沁寻找幸福的目标。
敢情她重生回来是当媒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