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天色完全黑下之后,左芊秋醒了过来。
小道士送了斋菜过来 ,左芊秋看着两个脸上带着淤青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她眼神询问甘棠雪,对方摇了摇头。
“咳咳,”左芊秋打破沉寂,她道:“我查出来山路是人为被毁的。”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最震惊的要数甘棠雪了。
“是什么人干的,他为什么这么做?”
赫连宁恪轻哼一声 ,看着左芊秋道:“这个人胆子大的很,他以你的名义,问甘墨林要十万两赎金,以赎回甘二姑娘。”
左芊秋闻言倒是不生气,“这人怎么这么傻,谁会相信她?”
“甘太守相信就足够了。”
“还有我那个傻弟弟,居然也信。”赫连宁恪道。
左芊秋蹙眉,嘟囔道:“怪不得他见到我,就那么不依不饶。”
她这话说得很轻,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放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赫连宁恪说着,又看向甘棠雪道:“倒是甘二姑娘,你得小心他。”
“我?”甘棠雪诧异道:“我又不认得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左芊秋接下话茬,“阿雪,今早惊了你马车的人就是他。想救你的人也是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北方第一佳人,云州甘二姑娘。”赫连宁恪道。
左芊秋心中暗道:这赫连宁恪知道的可不少啊!
三人一直在谈论,唯有承心不发一言。
左芊秋问道:“承心先生怎么看?”
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根本没听到左芊秋的问话。
赫连宁恪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有了反应。
“你方才说山路是人为被毁的?之前送斋菜的小道士告诉我,山崖上有火药的痕迹。”
“我在想,这云州城哪里会有火药?这可是军中才被允许使用的。”
左芊秋偷偷翻了个白眼,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在听他的情敌的事。
但,既然说到火药。
“除了军中之人,便只有给军队提供火药的商家。”
左芊秋想到一个人。
她看向承心,承心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之前我就想告诉你,穆二姑娘之所以如此针对你的原因。”
“便是,他们穆家是做军需生意的。”
“而你输了与赫连部的比试,势必会影响塞北军的威望。”
“朝廷不重视塞北军,对军需的军费额度就有可能会缩减。”
“那么,穆家的生意就会受到影响。”
听着承心的一通分析,左芊秋对他不由地佩服起来。
“承心先生,你真的不考虑去考个状元什么的?”
承心尴尬一笑,笃定道:“不考虑。”
“你这人就是这么虚伪。嘴上说不考虑,朝中的事,你比谁都清楚。”
“是不是在等一个明主,要三顾茅庐,你才肯出山啊?”
赫连宁恪揶揄他。
承心淡淡道:“或许吧。”
左芊秋从怀里掏出之前在山崖上捡的绣帕。
“这是我在山上埋火药的地方找到的,阿雪你看看,这像是谁的手艺?”
甘棠雪看着那块绣帕,摇了摇头:“云州城我认识的,用得起这种丝帕的人,没一个人会是这种绣工。”
赫连宁恪看着那绣帕,大笑道:“这是……韭菜?”
“就当是韭菜吧。”
左芊秋也笑了,“你们觉得这会不会是穆含烟的绣帕?”
“说起穆含烟,她今日的确上过玉泉观,就在周管家上山之前,她就已经下山了。”赫连宁恪道。
“那么,中午给我们斋菜中下药的,很有可能也是她!”左芊秋看着甘棠雪道。
“我的确也没有见过她的绣品。”甘棠雪道。
种种迹象都指向穆含烟,左芊秋不解,她长叹一声,问道:“承心先生,我昨日输的那场比武真的那么重要吗?”
若是知道会惹出那么多事,她拼着命也要将赫连宁恪给打服了!
赫连宁恪心提了起来,“你不会真的是故意输给我的吧?”
左芊秋不甘示弱,“算你运气好吧,我当时轻敌了。”
“哼!我让你三招,咱们再来比试一场!”赫连宁恪如是道。
“不!我拒绝!”
左芊秋一口否决,又看向承心,等他回答。
承心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最终还是要看左将军在当今圣上心目中的分量究竟如何。”
“我爹?”
左芊秋一沉吟,脱口而出,“沈州的战局!”
承心点了点头,“左姑娘聪慧。”
“不管昨日你与赫连世子谁赢了,在圣上眼中,不过是家里的两个小孩小打小闹。”
“塞北军也好,赫连部也好。都是大齐英勇的战士。”
“他们是刀,是利器。统领他们的左将军和镇北王就是握刀之人。”
“圣上不会吝惜给这柄刀花钱好好打磨一番,但是握刀之人是否能力出众,是否忠心于他,才是至关重要的。”
左芊秋不由对承心又是一番佩服,“你的意思是,沈州战场我爹必须得赢?”
“否则……”
“否则可能会派我父王上场?”赫连宁恪跟着道。
“不会。”承心否定他。
“镇北王的这柄刀,只能用来看,不到迫不得已,圣上不会让他出鞘。”
“他是怕我父王造反不成?”赫连宁恪不悦道。
“你也很聪明。”承心笑道。
赫连宁恪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么笑,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一样。
“那我爹若是输了,会如何?”左芊秋问道。
承心摇了摇头,“帝心难测。”
“我只能说,皇帝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一家独大,独揽朝纲或是兵权。”
“左家的塞北军,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微妙。”
“南方有西南军和东南水师。北方原本是塞北军镇守着的,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镇北王。”
左芊秋猛地看向赫连宁恪,道:“塞北军和镇北王是互相牵制的关系。”
“只可竞争,不可联合。”
赫连宁恪充耳不闻,一把勾住了承心的肩膀,“这种人的话,也能相信?”
“你还是先等到你的那个明主吧,把你刚刚说的那些雄才大略,说给你的明主听。不要危言耸听。”他对着承心道。
他这也是担心左芊秋会胡思乱想,但左芊秋早就已经胡思乱想了。
“我只是将最坏的结局告诉你。”承心拉开赫连宁恪的手,意味深长地道。
最坏的结局。
就是赫连宁恪与左芊秋结合,势必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左氏一族将不再受重用,塞北军很有可能会换帅。
这一点,左芊秋很清楚,因为前世就是这样的。
她父亲虽然在沈州赢得了胜利,但依然有人弹劾他贻误军机,致使大齐军伤亡过多。
然后就被夺了帅印。
直到赫连部起兵,他主动请缨,皇帝才将帅印还给他。
但皇帝依然不相信他,给他的并不是原先的塞北军,而是一队新兵。
最终导致左将军和左夫人陈氏一同战死沙场。
这最坏的结局,赫连宁也能猜到,但他并不知道会坏到这种程度。
“咱们……是不是该想想现在的局面应如何对付?”甘棠雪小声说道。
方才他们说的话题,她压根就插不上嘴。
什么帝心难测,她根本就接触不到那些。
她现在只担心,穆含烟对左芊秋的报复,以及赫连宁泽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意图。
“阿雪说的对。这么大的事,咱们瞎猜也没有用,还是想想眼下的局面吧。”左芊秋道。
“既然已经知道是穆含烟做的,直接去找她算账不就行了。”赫连宁恪道。
左芊秋瞪了他一眼,“怎么算账?把她揍一顿吗?她反过来说我欺负她怎么办?”
“定要叫她挨揍也心服口服。”
左芊秋想得很道义,但是别人不会像她这么道义。
此刻穆含烟在一间无人的废弃民宅中,双手双脚被束缚住,口中也被绑了一根布条根本开不了口。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的车夫会背叛他。
不,那个根本就不是穆家的车夫。
那车夫将穆含烟主仆囚禁起来之后,便又赶回了玉泉观的山腰上,刚好就与陈氏所带的塞北军一道,帮忙清理山路是的碎石。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路才算通了。
被困的香客连连感谢塞北军。
陈氏跟着周管家的指引,来到了玉泉观偏院。
阿鱼也早就先一步,来给赫连宁恪通风报信。
赫连宁恪听到声响,立刻起身,拉起左芊秋,将她放在床榻上。
“你干嘛!”左芊秋急呼,被赫连宁恪捂住了嘴。
赫连宁恪冷声道:“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什么事?”
“装死。”
左芊秋瞪了他一眼,有这么好玩吗?
她的骗局都被他戳穿了,他还乐此不疲?
“阿秋!”陈氏的呼喊声从外面传来。
左芊秋立刻坐起来,又被赫连宁恪按下去。
“垂死之人哪有这么精神的?”
“不行,我娘会担心我的。”左芊秋悄声道。
“嗯?”赫连宁恪威胁道:“你敢拒绝我?”
“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左芊秋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低声道:“要装多久啊?”
赫连宁恪略一沉思,道:“七日。”
“七日之后,世上再无左芊秋。”
左芊秋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一万两!”
“嗯?”
“我要少还你一万两!”
赫连宁恪眉毛一抖,低沉着嗓音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