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月亮湖向南,岸边的针叶林间常有绵延十几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草甸:有的是沼泽草甸,浅浅的水体上覆着成片柔软的蒿草,里面栖息着各种水鸟;有的是山峦草甸,起伏的山体上盖着像地毯般的草皮,中间偶有一棵或数棵高树迎着蓝天白云孤独挺立;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草甸,密生着一米多高的百合科杂草,数以百万计的茎秆,数以百万计的花,数以百万计的颜色,引来数以百万计的蜂蝶。
一路上,瞌爷用草叶缠在身上做伪装,不断地换乘水鸟、黄羊、狐狸等各种坐骑,曲折而缓慢地向南行去——无法飞行使得前行变得极不自由。
首先,需要依赖坐骑的前行速度巨慢,以这种速度,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到花果山,而现在他被天敌追杀,速度太慢会要命的;其次,水鸟不威武,大都不愿离群,现在这季节都在向北飞,几乎没有愿意随他去海边的,即便在威逼利诱之下往往也只能送他一程,而陆兽也少有愿意长距离迁徙的,需要不断换乘,总之又慢又麻烦。
总之,好烦,好烦!
一路上,他时时遥望天空,一方面是在留意天敌的动向,绝不能像上次那样重蹈覆辙,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尽快找到一只愿意向东去的猛禽当坐骑,但一直都未能如愿。
这天下午,他正驱着一头母灰狼前行,忽听到从前面的山坡后传来凄厉的狼叫声和猛禽的尖鸣声:
“快跑啊,那只疯鸟又来了!”是狼嚎声。
“啄死你,抓死你,让你秀恩爱……”是鹰雕的啼鸣声。
母灰狼闻声止步,瞌爷却眼前一亮,拍着狼头催促道:“走啊,蠢狼!快点!”
母灰狼迟疑道:“爷,前面好像有危险……”
“有爷在,怕什么?走,过去看看,快点!”
“哦……好吧。”
母灰狼不情不愿地奔上山坡,却见前方骤然开阔,一片平原草甸在山坡下铺展成望不到尽头的花海,辉映着上方的蓝天白云。坡下不远处,一只翼展近三米的金雕激越长鸣着,带领一对苍鹰、一对白隼和一对猫头鹰等六只猛禽,正追着一群狂奔的灰狼向坡上飞来。金雕双眼血红,金色的颈羽与两翼翅缘的金色羽毛连成一片,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在众鹰鸟的配合下,这位雕兄一次次地俯冲而下,疯狂地用爪与喙向众狼发起攻击,每一次都能引起一波惨叫。
山坡上,母灰狼看得心惊胆战,颤声叫道:“爷,咱快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闭嘴!”瞌爷喝道,望着下方,眼中光芒闪动。
下方,负责殿后的那头白公狼没能逃脱,在金雕的啄击之下,他伏在地上,两只前爪捂住眼睛,呜呜地叫喊道:“投降,投降——”
很快,除金雕外的其余众鹰鸟都已停下,母白隼心中不忍,向仍在持续攻击公狼的金雕劝道:“哎,老大,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但金雕恍若未闻,仍自不管不顾地向下俯冲,锲而不舍地攻击着白公狼,直啄得他嘶叫凄厉,全身鲜血淋漓。
从雕爪下逃脱的众狼奔上山坡,看到母灰狼,边跑边向她喊道:“哎,快跑啊,那只疯鸟来了!”
“嗯呐!”母灰狼应道,再次向瞌爷恳求道:“爷——”
谁知瞌爷却揪着狼耳,喝道:“走,到前面去看看!”
“啊!?这……不太好吧?”
“走,过去!”瞌爷语气坚定地命令道。
母灰狼无奈,只得猫着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
远处,公猫头鹰看到母灰狼向“案发现场”走来,忙展翅飞过来,低声喝道:“哎,别过来,快走,这边危险!”
“谢谢啊!”母灰狼立即停步,转身要走:“爷,咱走吧!”
瞌爷冷哼一声,伸手往狼头上一拍,母灰狼立即闭上双眼缓缓倒下,接着呼呼噜噜的鼾声响起。公猫头鹰见状,关切地叫道:“咦?你把她怎么了?哎,醒醒啊,别睡,地上凉……”
真是一只暖……枭!
瞌爷伸手在母灰狼头上一撑,身体骤然弹起,但见黑影一闪,他已落在了公猫头鹰的背上,指着下方命令道:“走,过去!”
公猫头鹰顺从地展翅向前飞去,叹道:“哇,好厉害啊,哎,你是怎么做到的?”
瞌爷眼望前方,并不答话。
来到近前,瞌爷在公猫头鹰的背上一按,忽地跃起,如一道离弦的长箭般向着金雕激射而去,待到对面的金雕察觉时,他的手掌已拍在了雕头之上,并借着这一拍的反弹之力在空中翻个跟头,稳稳地落在雕背上,背对雕头,负手而立,骂道:“神经病啊,都说投降了还不住手!”
金雕被拍中,飘飘摇摇地向地上坠去,还未落地,一双血红的眼睛已缓缓闭上,接着鼾声大作。地上的白公狼忙趁机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坡上奔去。
众鹰鸟眼见金雕坠地,尽皆大惊,忙叫喊着围过来,母苍鹰啄着金雕的尾羽不住叫道:“哎,老大,醒醒!老大!”
母白隼凑头向瞌爷问道:“哎,他死了吗?”
“死什么死?睡着了,让爷给催眠了!”瞌爷没好气地说道。
“啊?没死啊?”母白隼特别惋惜地说道,“哎,他要睡多久啊?”
“凭爷的技术,至少也要睡到半夜……”
众鹰鸟一听,尽皆惊喜不已:“真的啊?”
“当然,爷可是瞌睡虫!”
母白隼立即往地上一趴,高高地撅起鸟臀,叫道:“当家的,快,快,快!”
公白隼猛省,忙展翅跳到母白隼的背上那啥起来(少儿不宜,请读者自行想象出一部十八禁的鸟片),接着公猫头鹰与公苍鹰也都跳到各自伴侣的背上一起没羞没臊地“摇摆”起来。
“哎哎哎,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死鸟干什么?”瞌爷骂道。
母猫头鹰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自从失恋后——老大他——就一直——失眠——噢——来了——”
母苍鹰接口道:“——嗯呐——脾气——也不好——啊,慢点——总——是滥杀无辜——啊——丢了——”
母白隼最后补充道:“——还不许——不许我们——秀——秀恩爱——可——把我们——给憋——憋坏了——oh——mygod——”
瞌爷翻着白眼,转身望向远方。
其实可以理解,作为禽兽,春天里自我一下又怎么了?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金雕是其他六只鹰鸟的老大,他的伴侣是一只母金雕。前些日子,母金雕突然毫无缘由地弃公金雕而去。自此之后,雕兄忧思难遣,一直失眠,因此熬得双眼血红;因为一直睡不着,因此焦躁易怒,进而爱滥杀无辜;因为焦躁易怒,所以更加睡不着,从而进入死循环。不仅如此,失恋后的他心理极度扭曲,一看到别的生灵成双成对地“秀恩爱”就莫名火大,所以才将他的这些小伙计们生生给憋成这样,要知道,现在可是一个叫春的季节哎……唉,也是怪可怜的。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一轮上弦凸月挂上东边空中的时候,金雕满足地从地上醒来,拍打着双翅叫道:“啊,好爽啊,好爽!”
其余众鹰鸟也都满足地拍打着双翅从地上跳起来,斗志昂扬地叫道:“啊,爽死了,爽死了!”
“一群死鸟!”瞌爷叫骂着跳上雕背,命令道,“走,死鸟,你们被爷征用了,跟爷去花果山。”
金雕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山坡上,先前被金雕欺负惨了的那头白公狼,与被瞌爷催眠后刚刚醒来不久的那头母灰狼,并肩蹲伏在地上,望着众鹰鸟向月亮飞去,突然他们一起仰头长嗥,嗥声中带着高潮后的空虚,苍凉而又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