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杨树林的小路上,丑老鸭跟着花花后面,默默盯着花花扭动的鸡臀。花花突然停住,转头望着丑老鸭问道:“哎,老丑哥,你觉得我骚不骚?”
丑老鸭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花花歪着头问道:“他们都说我骚,老丑哥,你觉得我骚不骚?”
丑老鸭:“不骚啊!”
花花:“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屁股看啊?”
丑老鸭:“咳咳咳咳……”
花花:“嘻嘻嘻嘻,老丑哥,你知道吗,咱俩有一点是很像滴。”
丑老鸭喜道:“嗯,真的吗?哪里,哪里?”
花花:“嗯,你看我昨天很漂亮,今天也很漂亮,明天我还会很漂亮,你说是不是?”
丑老鸭点头道:“嗯。”
“而你,昨天很丑,今天很丑,明天也很丑,是不是?”
“哦……”
花花娇笑着转身向前走几步,又转头问道:“哎,老丑哥,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是天涯海角吗?”
“不是!”
“是你是鸡我是鸭吗?”
“不是!”
丑老鸭摇摇头:“那我就猜不出来了!”
花花嗔道:“哎呀,老丑哥,你怎么这么笨呢!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永远最美,你永远最丑呀!嘻嘻,老丑哥,你不生气吧?”
“不……不生气……”
花花边向前走边问道:“哎,老丑哥,为什么每次选美大赛的冠军都要去见杂毛先生啊?”
丑老鸭望着花花扭动的屁股,痴痴地说道:“啊……不知道啊!”
杨树林里,杨树的枝干上星星点点地挑着新发的嫩芽,密密麻麻地垂挂着如毛虫般的杨毛子,这些杨毛子不时随风飘落,在地上铺成薄薄的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
树林西边的空中,一只屁股上光秃秃的雄鹰划开湛蓝的天幕,正向东边飞来。对面,几只母野禽从东边飞过来,正好与光屁股雄鹰在杨树林上空相遇,一只母斑鸠望着雄鹰的光屁股叫道:“哎,快看呀,那只鹰屁股上没毛哎——”
一只母麻雀应和道:“嘻嘻,真光着哦!”
一只母白鸽唾骂道:“不要脸,不要脸!”
一只母黄鹂惊叹道:“哇,好大——”
光屁股雄鹰羞得忙用双翅捂住臀部,突然如失事飞机般摇摇晃晃地穿过稀疏的杨树枝条向下方坠去。
下方树林里,一身毛色斑斓的狐狸趴在一块大青石上,左眼睁,右眼闭,如一只正在瞄准目标的老枪手,望着走到近前的丑老鸭和花花,阴恻恻地问:“来了?”
花花天真地应道:“嗯,我们来了,杂毛先生,您好呀!”
丑老鸭望着狐狸紧闭的右眼,问道:“杂毛兄弟,你的眼……”
狐狸忽地从石上站起来,冷冷地道:“没什么,受了点伤而已!老丑啊,你是知道的,向来我是只接见最美家禽的,今天之所以把你也一块请过来,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呀?”
狐狸拱起身子,俯视着丑老鸭与花花,沉声说道:“因为我要顺从天意!”
丑老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天意?”
“对!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狐狸大仙告诉我,只有用最美家禽和最丑家禽的心做药引子,才能治好我的眼睛……”
丑老鸭猛省:“不好!花花快跑!快跑……”
而花花却仍未反应过来,呆呆地问道:“啊?为什么呀?”
对面,狐狸一跃而起,扬爪将挡在花花身前的丑老鸭拍得滚到一边,接着将呆愣的花花扑倒,张口就要向她颈中咬去。
“老丑哥,救我——”花花无助地叫道。
丑老鸭大惊,忙从地上爬起来,叫喊着冲过来:“花花,放开花花——”
下方,正要向花花鸡颈中咬去的杂毛狐狸,忽觉头顶一道暗影落下,似乎是有东西向他砸了下来,忙下意识地抬起头,正看到向他直“冲”而来的光屁股雄鹰,顿时左眼圆睁,而这时从上方跌下来的光屁股雄鹰也看到了狐狸,本能地施展了一招从天而降的啄法,正啄在狐狸圆睁的左眼上,狐狸嗷嗷惨叫着,撇开花花如没头苍蝇一样逃走了。
丑老鸭奔到近前,看到花花趴在地上,正用眼睛向对面用翅膀捂着屁股的雄鹰噼里啪啦地放电……爱情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夕阳沉落天外,暮霭笼罩四野,呜呜咽咽的山风又在酝酿一场新的鬼哭盛典。
李家大院的猪圈里,大肥和二胖甩着两片大耳朵,正埋头在猪食槽里吭哧吭哧地吞嚼着用糠和煮熟的玉米面拌出来的猪食。鸡窝前,众禽按资排辈,围着三个食盆正在啄食,早已用完膳的猛禽带着鸭组老大肥肚麻鸭、鸡组老二白羽胖公鸡和鹅组老大长颈鹅等三只小弟,如戴着袖章的城管般,来回在食盆之间维持秩序,不时围住不安分的家伙一顿猛啄,帮他们复习一下生而为禽兽所应该懂的规矩。
茅屋门开,女主人左手拎着装满水的黑铁壶,右手端着黑色托盘走出来,托盘上摆着油罐和一只大瓷盘,瓷盘上堆着土豆块、葱段、蒜片、切碎的红辣椒和咸肉片。
北边的铁锅灶台前,将托盘落在台沿上,架黑壶在旁边的泥炉子上,从大门外拖来一捆玉米秸秆,掰下玉米皮和玉米叶引火,火头稍旺后加入撅断的玉米杆,待到将火头撩拨得熊熊燃起来,又引火到黑壶下,同样让其烧起来。
铁锅已热,添油,油热到滋滋响,依次加葱花、盐、辣椒、蒜泥和咸肉片,翻炒着煸出香味,然后拎起黑壶,伴随着“嗤”地一声响,往锅里倒入约一碗水。酱油瓶和醋瓶一直都放在台沿上,捉过来,浇些儿酱油,滴点儿醋,推入土豆块,用铲子搅着在褐色汤汁里滚一滚,盖上锅盖,然后扶着腿坐在灶前的矮凳上,不时往里面续柴,望着灶口里的火头放空自己。
大院门口,男主人托着一根长长的烟袋杆,蹲在地上望着远方。暮霭沉沉,从远方看,他也是暮霭中的一部分。古铜色的脸上,两颊的腮帮子大力吞吐着,烟袋锅已烧得通红,如一朵索吻的胭脂红唇,于缭绕的云烟里闪亮着。当黑壶的水烧得吱吱叫起来的时候,他看到失魂落魄的花花与丑老鸭一起从西南方出现,向这边走来,花花的嘴里好像衔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回来了!小宝贝回来了!”男主人抛下烟杆,上前扭着花花的双翅提起,另一只手直奔鸡腹,熟练地摸索两下,转头兴奋地向女主人喊道,“有蛋!有蛋!忒好了!”
炉火映照之下,女主人抬起头,哀怨地撇了撇嘴。
男主人将花花放在地上,习惯性地一脚将丑老鸭踹进院子里,转身拾起烟袋杆,关上院门,端着锅沿上的那盘咸肉炖土豆进屋。
众禽兽向花花和丑老鸭围过来,猛禽愕然问道:“咦,你们……咋回来了?”
丑老鸭不答,而花花却忽地抓着那根羽毛趴在地上,眼中含着泪,呜咽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下蛋了!”
众禽兽大惊,纷纷七嘴八舌地劝道:“别呀!花花,你怎么了?……”
花花泣道:“欢爱一场,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大海?为什么……”
小雏鸡鸡十一郎向猛禽问道:“猛禽大爷,什么是大海呀?”
猛禽想了想,说:“哦,大海啊,大海就是比咱们院子都大的水坑!”
长颈鹅甩着长颈,接口说道:“听说海里鱼可多了,几辈子都吃不完在,啧啧,啧啧。”
德高望重的鸡大婆凑头过来,说道:“听说海水像蜜一样甜呢!”
禽兽圈外,丑老鸭悠然神往:“大海可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