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春光灿烂。
从高空俯瞰,一百零八座山崮如耸立在大地上的一百零八朵巍峨的绿色大奶,与处于中心位置的的泰山,共同组成内八、中二十八、外七十二的三层同心圆,也在各同心圆之间由内向外形成昊天、坤地、星人三道大峡谷。
无龟崮,位于最外层七十二座山崮的正北方,也是地图上太极图阴阳线的北方起点,传说当初此崮的崮顶卧有一尊巨龟,因此取名“灵龟崮”,后来灵龟飞天而去,遂改名为“无龟崮”。
无龟崮南边山脚下的山野中有一座孤零零的农家小院,四间朝东的土坯茅草屋,半人高的一圈短木桩围成开阔的篱笆院子,几棵槐树与苦楝树混杂在篱笆桩里,树与墙浑然一体,伸展的枝叶为院里遮住片片阴凉。
茅屋,以混着麦糠的黄泥一层层地夯起来做墙,土墙上顶着用木头搭起来的三角形屋架,上面盖着用茅草和麦秆混编而成的草片;南边三间相通,是吃饭、活动、存放物品的场所,北边那间是卧室。因为墙厚窗小,屋里采光很差,白天也很阴暗,加上没有通电,没有太阳能电板和发电机,所以没有电灯、电视、电脑等一切电子设备,基本上屋里照明靠油灯,屋外靠星星和月亮赏脸。
南边屋里空间局促,各种东西倚着靠着,被尘土罩着,四面墙前立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土瓮和泥缸,土瓮带釉面,里面储着自榨的花生油;泥缸糙面,存着高粱、绿豆等各种杂粮。瓮缸之上盖着用高粱箭杆横一层竖一层串起来的圆形盖梃子,淡黄色的盖梃子上放着黑色的大瓷盆,里面腌着去年或前年的老咸菜,存着年前或年后的老腌肉,放着上周或本周剩下的老面引子。黑盆之上还有盖梃子,上面堆着袋装的干豆角、干红薯叶、粉丝粉皮等各种零散的杂物。
屋中间,两只矮脚凳围着老木桌,油迹斑斑的桌面上放着一个久历沧桑的白瓷大茶壶和一摞粗瓷碗筷,另一边放着一个油亮的针线箩筐,里面团着一簇簇的碎布头,各种颜色都有。
茅屋前,南边一棵樱桃树,北边一棵毛桃树,如今都满树粉花,花香远传。南边,顺樱桃树往东,是用旧渔网围起来的鸭鹏,旁边是用黄泥和碎石糊起来的、开口很小的鸡窝,再往东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厕所和猪圈,上面盖着玉米秸秆。北边,毛桃树下放着一个石墩子和一辆木制独轮手推车,东边一个泥石合砌的大铁锅灶台,旁边并排放着两个泥捏的土炉子,样子如倒置的鸭舌帽。平时烧菜、做饭、煮猪食用的柴禾都堆放在大院外,一人多高的好几垛,高垛是花生秧、麦秸、玉米杆等易燃不经烧的低等柴禾,矮的是带着松针的松枝、松木块等上等柴。
院子周边的树林间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田块,东边的地头下有一汪泉,旁边的地里种着韭菜、葱等几畦菜,其中一畦里面搭着“人”字形木架,去年的旧藤还乱糟糟地缠在上面,今年种下的豇豆才刚出苗。再往前,另一块地里筑着一道道盖着白色塑料地膜的西瓜垄,大院的男女主人——五十多岁的老两口子——正忙着下种、浇水和铺地膜。
此刻,茅屋前挂着用青草汁液涂画出的横幅:2042年李家大院杂毛狐狸杯超级美禽总决赛暨颁奖大会。横幅下,站着李家大院禽兽界的扛把子——猛禽院长。
猛禽,禽界王者,个头比普通鸡大约一倍,头顶的红色鸡冠如扇形的锯齿,尖喙黑褐色,颈羽灿若金桔,胸羽浓紫,翅羽栗红,尾羽如黑色镰刀,两只蓝灰色的鸡爪如铁钩般。此时,猛禽雄赳赳地站在屋前的长石台上,与蹲坐在旁边的护院神犬大黑狗一起,正威严地扫视着簇拥在台下的众禽兽——鸡、鸭、鹅等家禽各十几只。南边的槐树下,母山羊大白一边嚼着干草,一边望着台上;猪圈里,大肥和二胖正透过猪圈门上的缝隙向外观瞧。
于众禽兽的目光之中,猛禽从一个烟盒中啄出一卷锡纸,用爪子展开,伸翅膀推一推没有镜片的金丝镜框,自以为帅气地宣读道:“我宣布,2042年,李家大院杂毛狐狸杯,超级美禽大赛的冠军是——”
长台下方,众禽“唰”地闪向两边,露出一条由樱花、桃花以及各种不知名的花朵铺就的花道。花道两旁,白羽胖公鸡与长颈鹅各自带着一队戴着墨镜的雄壮公禽并排展开双翅,摆出为超级巨星安保的架势,拦阻着疯狂向前冲撞的众禽。
花道尽头,聚着红黄绿乐队的全体成员:
大红、二红、三红等三只羽毛赤艳的公鸡并排而立,体型最大的大红立起一把大扫帚,便立起了一把忧伤的大提琴;体型中等的二红立起一把笤帚,抱在怀里便是最摇滚的吉他;体型最小的三红扛起一把小扫帚,于是便肩负起振兴小提琴的重任。
红旁是绿,一只白色肥鸭和一只白色大鹅,身披由绿叶和韭菜叶混编成的蓑衣,肥鸭以横起的烧火棍为笛,大鹅以竖起的搅屎棍作箫,一曲《对韭当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绿旁是黄,一只金羽公鸡身前的架子上放着米谱与几只大小不一的破碗,每只碗里盛着一种谷物,金鸡只要按照米谱以一定的顺序啄击盛米的碗,就可以在对面白鹅指挥的指挥下与其他诸禽摇滚出这样的天籁(曲子用的是崔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鹅、鹅、鹅、鹅,听说过,也见过,二百五很多;有的咬,有的啄,啄什么不是啄?鹅、鹅、鹅、鹅,一、二、三、四、五、六、七……”
乐声止,万籁俱寂。
猛禽重又宣读道:“本届大赛的冠军是——芦花小母鸡花花!”
话音刚落,台下爆出众禽兽的轰然叫好声,乐队摇头晃脑地演奏起摇滚版的院歌:“星期天的早晨啊,雾茫茫。捡破烂的老头啊,排成行。男的啊,扎小辫,女的啊,剃光头,男女不分啊,打篮球。一个老头……”
乐队成员奏着乐向两边闪开,露出后面集万千光彩于一身的——芦花小母鸡花花!
花花,芦花鸡,身形窈窕,黑白二色的羽毛在她身上构成无数明快而又娇媚的眼睛造型,使她身上的色彩超越了母鸡一贯暗灰的色调,独具与众不同的神采。
在一只白羽胖公鸡的引领下,在众墨镜公禽的护送下,花花踩着花道上的花朵,踩着周围众禽兽疯狂的吠鸣声,娇羞地向石台走去。在她后面,一只跛脚公鹅扛着由几只彼此嵌套的、瓶身上带着骷髅标志的农药瓶组装成的可变焦摄影机,从各种角度对她进行跟拍。石台下,四只雄禽以身体为桥,任花花踩着他们的身体登上石台,俏立于万众瞩目之下。猛禽走过来,为她戴上由樱花编织而成的头冠,挂上由桃花编成的绶带,转身向众禽吼叫道:“静一静,静一静,下面有请花花发表获奖感言,大家欢迎。”
静寂之中,花花望着台下的众禽兽,泪水在她眼中快速蓄积,她哽咽道:“谢谢大家,谢谢,我……我……”突然,以翅膀掩面,嘤嘤嘤嘤地啜泣起来。
下方的禽兽丛中,灰色羽毛的小母鸡鸡九妹同样含着泪,哽咽道:“她真的……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这是雌性家禽的胜利!”
石台上,猛禽搂着情绪激动的花花一通安慰,待她冷静下来后,他转身上前,以一身雄壮的长鸣声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接着他宣布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才本届大会的赞助商杂毛狐狸先生发来贺电,祝贺本届大赛完美收官,取得圆满的成功,同时他老人家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今年我们能够打破惯例,在最美家禽这一奖项之外再增设一个最丑家禽的奖项。经过跟院里几位核心领导的紧张磋商,我们已经同意了狐狸先生的请求,告诉我,谁——最——丑?”
众禽兽再次向两边分开,一起望向独自站在花道尽头的奇丑无比的——丑老鸭!这是一只不像鸭子的鸭子,鸭身高而瘦,身上的羽毛左半边纯黑,右半边纯白。
“谁最丑?”猛禽高呼道。
“丑——老——鸭!”众禽兽齐声吼叫道。
“谁是‘天下第一丑鸭’?”
“丑老鸭!”
“好,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我宣布,本届大赛的最丑家禽是——”
“丑老鸭!”
“按照惯例,狐狸先生要接见大赛的冠军。老丑,现在请你陪花花一起去南边的杨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