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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夕阳下,众蛟龙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或如璎珞般垂挂在扶摇树上,或如花朵般盘簇着,为扶摇树装饰出绚烂的色彩;另一部分则围聚在花果山周围的海面上,昂头喷吐云雾,云雾凝成蒙蒙细雨,细雨在岛上汇聚成溪流,清洗着之前在黑水里沾染上的污垢。

“巨能捞014”终于重获自由了,然而船上的人们也彻底分裂了:一派是以大副吴建国为首的“激进派”,这一派基本上都是官僚船员以及其死忠,认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出来都是为挣钱的,应该完成捕捞任务再回去;一派以刘关张三兄弟为首的“消极派”,这一派基本都是普通船员,人数与“激进派”旗鼓相当,他们认为这次出海怪事频发,出来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卖命的,应该立即返航回家;还有一派,是以船长为首的“无为派”,这一派人数最多,前面两派那一派赢就听谁的,没赢就继续事不关己地观望。

大副:“出来一趟,大家都是为了挣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如此,那咱就完成公司的任务,挣点钱再回去……”

老刘:“钱要紧还是命要紧,你们不愿回去,只是没完成生产任务,怕回去担责任。真搞不明白你们,现在都这个节骨眼了,不积功德也就罢了,怎么能继续去鱼区捕鱼,继续杀生害命呢?”

大副:“回去?说得容易!让你们回去,你们能回去得了?你们是会开船啊咋地?”

……

就这样,于两派激烈的争吵之中,“014号”向着西南方行驶而去,先远离这里再说,路上吵去吧。

化龙岛上,瞌爷飞在空中,搔着头,纳闷道:“奇怪,怎么不行啊?哎,老丑,你喝点水试试。”

下方化龙池内,丑老鸭低头啜饮了些水,但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摇头道:“还是不行!”

瞌爷飞落到丑老鸭背上,又道:“他们都从海面上出发,走,老丑,咱们从海面上飞上来试试。”

于是,他俩带着众鹰鸟飞到正北方的海面上,又从那里一路飞上来,飞过众鲸鱼喷出的水柱森林,飞过坎龙门,重入化龙池,但还是没用,丑老鸭还是没有化龙。

“奇怪,奇怪,为什么呢?”瞌爷沉吟道,“哎,老丑,是不是因为你太丑了?”

丑老鸭很无辜:“不知道啊。”

爽姐飞过来,骂道:“一边玩去,这跟丑不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瞌爷嘴硬道,接着又向丑老鸭说,“老丑啊,照爷看,你就算是变成龙,估计也是最丑的。”

“嘿嘿,有可能。”

这时,金雕等众鹰鸟抓着一些从龙门外捉来的水族,见他们扔进化龙池里。这些水族落水后也都全无变化,看来,跟丑不丑也没关系。

丑老鸭抬起头,说道:“我觉得应该问问那些蛟龙,他们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条拥有金色羽翼的蛟龙是众蛟龙的首领,他被从扶摇树上召唤下来,粗声粗气地向爽姐他们解释道:“头儿,您几位不知道,化龙岛的规矩是要靠自己的力量,从海面上一直爬到最上方,过了龙门才能化龙,中间不能离开,否则要重新开始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瞌爷问道。

“好像没有。”

瞌爷道:“哦,这样啊,老丑,看来你化不成龙了。”

丑老鸭也有些郁闷:“嗯。”

爽姐又向金翼龙问道:“哎,忘了问你们了,之前你们为什么要去神鞭群岛那里?”

“是龙女大人命令我们去的——”

爽姐大喜,忙问道:“龙女!?”

“嗯呐!”

“龙女是叫敖冰吗?”

“不知道,我们这些蛟龙属于化生蛟龙,是等级太低的龙族,很多事都没资格知道,不过龙女大人的真身是条白龙。”

爽姐喃喃说道:“冰儿,是冰儿,一定是冰儿……”

瞌爷问道:“哎,你们为什么去那里喷雾啊?”

“不知道。不过,头儿,你们可以问问龟爷,他在这岛上资历最老,他老人家应该知道。”

“龟爷!?”

“对,他是最早来化龙的那一批,好像来这里八十多年了,到现在都没成功。”

瞌爷命令道:“快去请他去啊。”

“是!”

金翼龙转身飞走,眨眼间就衔着四足与头尾不断蹬踹的龟爷飞过来,叫道:“头儿,龟爷请来了。”

龙爪之下,龟爷老泪纵横。

爽姐猛省,转头望着瞌爷,骂道:“白痴!”

瞌爷兀自不明白:“咋了?”

丑老鸭也突然明白过来,提醒道:“瞌爷,离开台阶后就要重新开始……”

瞌爷恍然大悟,大大咧咧地说道:“哦,那就重新开始呗。”

金翼龙也突然明白过来,龙爪一松,龟爷落进化龙池里,果然毫无变化,他歉疚地说:“龟爷,对不起……”

在满是同情的目光中,龟爷游到岸边,用头疯狂地撞击岸沿,叫道:“……你们杀了我吧!可怜我努力了八十多年,现在全都白费了,你们快杀了我吧……”

这时,瞌爷忽地一个箭步窜到龟壳上,一巴掌拍在龟爷的龟头上,喝道:“哭什么哭!”

龟爷被镇住了,木然抬起头,不明所以:“嗯!?”

瞌爷继续喝骂道:“不就八十四年吗?多大点儿事啊!白费就白费了呗!”

龟爷梗着头,怒道:“你说得容易,那又不是你……”

“当然不是爷了!”瞌爷话锋一转,问道,“哎,老乌龟,爷问你,你们这一族的寿命有多长?”

龟爷不懂:“啊?什么意思?”

金翼龙从旁边解释道:“像龟爷这一族,正常情况下,活个五百年没问题!”

瞌爷听了,又是一巴掌拍在龟爷的头上,骂道:“听见了没有?”

龟爷还是不懂:“啊?什么意思?”

见此,瞌爷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你怎么那么笨呢?你说你能活五百年,浪费个八十年算什么呢,至少你没死啊!要不我现在弄死你,一了百了?”

龟爷忙摇头。

于是,瞌爷就道:“既然没死,那就重头再来呗!”

龟爷瞪着两只闪亮的龟眼,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瞌爷叉着腰,当头棒喝道:“大兄弟,为了梦想啊!”

龟爷全身一震,龟壳发出嗡嗡声响,一双绿豆般的龟眼瞬间瞪成一对玻璃球。

就见瞌爷仰首望天,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为了梦想,这点挫折算什么?”

龟爷两眼射出绿光,恍然大悟:“对啊,一只有梦想的海龟,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

八十四年前,一只小海龟在神鞭群岛海域被龙卷风卷到空中,被一条小白龙的龙尾拍得飞向东北方。不久,海上多了一座化龙岛。小海龟随众水族游到岛前,望着云雾缭绕中的台阶和如宝塔般的化龙岛,立下铮铮的誓言:“一只龟因为有梦想而伟大,我相信只要执着追求,终有一天梦想会照亮我的龟壳,引领我化龙而去……”

岁月如梭,八十多年眨眼而过,当初的誓言仍回响耳边,想到这里,龟爷眼里的绿光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望着瞌爷,满怀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点醒了我!”

在众围观者呆滞的目光中,瞌爷得意洋洋地跳到金雕背上,放声大笑。

爽姐:“龟爷,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龟爷:“这里?这里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咱们上去说吧。”

于是,金翼龙抓着龟爷飞起,与瞌爷等一起聚到扶摇树下东边的海图前,听龟爷诉说此岛的由来。

“此岛叫做八卦化龙岛,是龙族专门为金翅大鹏鸟所设置的。一百年前,如来佛祖的老娘舅,金翅大鹏鸟奉佛旨来东海公干。八十四年前,他完成任务,去到东海龙宫,守在龙宫外,每天都要吃掉几十条雄龙。大鹏鸟天生是龙族的克星,他吃龙就像鸟吃虫一样,龙族是很难逃脱的……龙族被他吃得抵受不住,东海龙王敖广不得已,只得上天去拜求玉帝。”

天庭,南天门外。

远处,太白金星抱着拂尘和大肚子,晃晃悠悠地从门内飞出来。

敖广忙迎上去,急道:“怎么样,怎么样?太白,老大怎么说的?”

太白金星耸耸肩,无奈地说道:“老大说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不见你,他说你们龙族命劫如此,求他也是无用,而且你们自己惹下的麻烦,你们要自己扛,不要什么事都来烦他,要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的嘛!”

敖广急道:“然后呢?”

太白金星挥拂尘如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苍蝇,说道:“然后?没了!”

敖广怒瞪太白金星:“没了!?”

太白金星耸肩:“真没了!”

敖广悲愤不已,跺脚吼叫道:“怎么会这样?”

太白金星同情地望着他:“阿广啊,I am sorry——”

“去你妈的吧!”敖广骂道,扭身变成巨龙身,头也不回地向下方飞去。

灵山,九重山门之外。

最下方的山门忽地洞开,济公打扮的降龙罗汉敞着怀,摇着一柄破蒲扇走出来。

敖广忙迎上去,问道:“佛爷怎么说?怎么说?”

济公冲敖广摇摇头:“他说,他充分尊重舅姥爷吃龙的自由,也深切懂得龙族被吃的痛楚,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两不相帮,希望你们加强对话与交流,妥善处理当前的矛盾和分歧,共同协商解决问题,要记住,和平与发展是当前三界的主流哦。”

敖广两眼血红,仰天长叹:“……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敖广转身要走,却听降龙又说:“他还说,听说正月里理发死舅舅,以后每年正月他都会坚持理发,直到舅姥爷不再吃龙为止!”

敖广气极,要啐一口却又不敢,扭身变成巨龙身,头也不回地向东海飞去。

东海,神鞭群岛东北方。

金翅大鹏鸟的巨大鹏身与敖广的巨龙身在空中相对而立,化龙岛自下方破海而出,八方龙门紧闭,台阶上瀑流冲荡。一条条龙族围在化龙岛八方,仰头喷射出一道道水柱,水柱中裹着无数水族。这些水族落海后,从四面拼命向着岛顶攀爬,当初的龟爷即在其中。

敖广吼叫道:“明王,此岛是本王率全族之力而建,从今以后,本王将动员海中水族前来化龙,以后此岛所化之龙任君食用,只是望君信守承诺,勿再戕害我族嫡系子孙。”

扶摇树下,瞌爷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小龟儿,你瞎编的吧?”

龟爷认证地摇摇头:“真或假我并不知道,不过这都是金翅大鹏鸟告诉我的。我是最早来这里化龙的那一批,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没成功,但也跟他混了个脸熟,他怜我坚韧执着,曾许诺说待我化龙之后必不吃我,这些事也都是他告诉我的,至于真假,你们自己辨别去吧。”

“哦,这样啊。”

丑老鸭问道:“龟爷,既然化龙后要被吃掉,那你们为什么还都争着来化龙呢?”

龟爷黯然说道:“唉,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族群!”

“为了族群?”

“是啊。三界众生,如今以人族为大。近一百多年来,人族每年都从海岸上向海里倾泻大量的污水脏水,加上年年变暖,海冰融化,海平面年年升高,海岸被淹没,近海早已无鱼。也因此,原先每年去近海繁衍生息的水族,如今全都转向了内海。”

地上刻着的那幅海图上,爽姐站在神鞭群岛的位置,说道:“神鞭群岛?”

龟爷点头道:“不错,正是神鞭群岛。”

这幅海图之上,东海如鸡卵,近海的一圈黑水构成其卵壳,黑水之内一圈灰水构成其卵清,灰水之内的一圈清水构成其卵黄,神鞭群岛则横亘于清水中间偏西的海域,化龙岛在神鞭群岛最北方的东北方。

爽姐问道:“然后呢?”

“然后,人族很快就适应了这一趋势,并发展出新的捕捞方式。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从东海四面派出由上万艘大型远洋捕捞船组成的船队,这些船最终在神鞭群岛四面合围,一次就能将这里的水族捞走十之八九,然后就休渔。这就是所谓的‘大海洋捕捞计划’。为了避免水族被捕捞殆尽,龙族专门在神鞭群岛设立了九处传送门,进入传送门的水族可以瞬间被传送到几千公里外,因此进入里面则意味着生还,进不去则意味着灭亡,而一个族群进入生死门的数量是由该族群化龙的数量决定的。所以,为了族群的将来,即便明知化龙后很难幸存,大家都还是前仆后继地来化龙……”

瞌爷道:“人族也太坏了吧?”

“唉,都是为了各自的种族,也都是迫不得已,有什么办法呢?好了,送我回去吧,我要重新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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