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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沸海焚天》

1942年,灵山大雄宝殿。

金翅大鹏鸟展翅悬在如来的头顶,望着对面那张绘着陆地与海洋的海图,东海中部偏西的位置横着一段东北西南转西北东南走向的圆弧,圆弧旁边写着“神鞭群岛”四个字。

如来的胖手落在地图上,顺神鞭群岛中间部分向西北东南滑行到其下方延长线上的一点,软糯糯地说道:“此次去东海,第一站先去这里落下木鱼和佛珠,它们自会化为岛屿。”

“然后呢?”

“然后,”如来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三界不宁,六道混乱,因横死而无法入轮回的生灵无量计数,我将与弥勒佛、地藏王菩萨、观音等诸佛诸菩萨,度化这些魂灵转生为鸣虫、哑巴飞虫、哑巴爬虫以及飞鸟等生灵,导引他们去这些岛上等待净化,以便让他们重入轮回。落岛之后,你要在那里等到有缘人来后方可离开。”

“有缘人?”

“对。”

“然后呢?”

“这次你要在东海待够一百年,”如来的胖手顺神鞭群岛中间向上滑行,滑到圆弧上方的延长线上与下方落岛处对应的一点上停住,“然后你去龙宫食龙,逼敖广送你去这里,他自会赠你一场大造化。”

金翅大鹏鸟点头道:“好!”

如来双手合十,“斜月三星照心弦,射落顽空方悟空,善哉,善哉!”

下方,众佛众菩萨等齐声诵道:“善哉,善哉!”

金翅大鹏鸟张口吞下海图,出离大雄宝殿向东飞去。

1942年春,东海花果山。

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东边挂着一颗白烈烈的太阳,西边挑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明艳彩虹,彩虹如横眉,白日如冷目。虹眉与冷目之下,花果山中指峰顶端,老桃树东边的簇簇桃花中安放着一块圆桌大小的青色石板,上面立着一座由青色石片建筑而成的石屋。

石屋前,放着一个鸡蛋大小的七彩卵,卵壳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母瞌睡虫桃姐与公瞌睡虫根哥站在卵壳南北两边,相对而立。桃姐身穿虎纹抹胸配虎纹短裙,飒然有一股英气,身上斜挎着一个黑色的梭形革囊,那只囊的外面缀着一只暗红色的三足乌鸦,鸦身竖起,鸦头朝上。根哥上穿虎纹坎肩,下着虎纹短裤,颈中挂着一块明润的心形宝玉,整体上看起来分外干练。

静默之中,二虫对视一眼,仰头各吐出一道赤色火焰,两道火头在空中相撞后一起折而向下,射入下方的七彩卵中,使其由鸡蛋大小迅速暴涨到拳头大小。

咔!

第一道裂缝在卵壳上出现,并迅速向远处延伸。

咔咔!咔咔咔咔!

卵壳上裂缝遍布,由内透出灿烂的金色光焰。

砰!

七彩卵炸裂,一道流光由内疾射而出,直冲而上,桃姐与根哥随之展翅向上追去。

“小爽!”

“爹爹!妈妈!”

老桃树下,两老猴从昏睡中惊醒,几个起落攀到树上,看到上方桃姐和根哥将一只小瞌睡虫拥在中间:“咦?出世了?”

空中,桃姐在革囊上一拍,一身与她一模一样的虎纹装束凭空出现,套在小爽身上,大小正合适。小爽转着一双黑亮的眼珠,惊奇地打量着身上和周围的世界。这时根哥伸手过来,掌心里托着一块黄澄澄的物事,半个莲子大小,闪着黄金样的光泽。小爽眼前一亮,一把抓过去,仰头扔进嘴里。那物入口后化为一只液体的黄金小兽,由一变二,由二变四,由四以至千百,无数尘埃般大小的小兽在她四肢百骸之中奔突来去,所到之处孔窍通透,光霞飞射,她忽地飞出桃姐和根哥的怀抱,张口向下吐出一团暴烈的赤焰。

下方,一只由桃叶、桃花、桃果、桃核等凝聚而成的桃掌从四季桃树的树冠上伸出,迎上赤焰,一掌将其拍得向西射去,砸在西边海面上轰然炸裂,水浪翻腾。

“龙,鳞虫之长,或胎生,或卵生,或湿生,或化生。其中,以胎生最尊,如上古祖龙;卵生次之,如四海龙族;湿生又次之,如江河龙族;化生最贱,如无角的蛟龙、有翼的应龙等各种杂龙。东海育龙殿,立一百二十四根育龙柱,存储四海龙卵……”

育龙殿,形如天坛祈年殿,更确切地说,是天坛祈年殿防育龙殿而建:祈年殿由里圈的四根金色楠木大柱承重,象征春、夏、秋、冬,而育龙殿内承重的是孕育敖广、敖钦、敖闰、敖顺等四海龙王的四根巨柱,对应东、南、西、北四海;祈年殿是蓝瓦三重檐攒鎏金尖顶,而育龙殿是水晶瓦三重檐,顶嵌一面用一条公金龙和一条母赤龙的龙皮合绷而成的龙鼓,每当有新龙破壳飞升,必穿此鼓而出,鼓声远传,四海知闻。

此时,东海龙王敖广化身为一条金色巨龙,如山脉般的龙身盘绕在殿外由北极冰玉砌成的广场上,如山岳般的龙头高高昂起,闭眼冲着殿内,与周围的数百条龙族一起默默地为育龙殿守护着。

殿内,四根金色巨柱立在殿心四方,与立在其周围的一百二十根或青或白的育龙柱,共同构成一幅太极阴阳图。一百二十根育龙柱一般大小,高九丈九尺九寸,直径五丈五尺五寸,柱体上雕刻着一公一母两条五爪龙,相互盘绕着聚在柱顶,双双大张龙口,如二龙戏珠般托举起上方的龙卵。其中,立于西方的五十六根白玉柱构成阴图,上面的卵孵出母龙,四根同样分列东、南、西、北四方的青玉柱构成阴图的阳点,其柱体上分别刻着“敖甲”、“敖乙”、“敖丙”、“敖丁”等字,孵出的公龙正位排序,“敖甲”为尊;立于东方的五十六根青玉柱构成阳图,上面的卵孵出公龙,四根白玉柱立在其间,分列东、南、西、北四方,构成阳图中的阴点,其柱体上分别刻着“敖冰”、“敖清”、“敖玉”、“敖洁”等字,孵出的母龙倒位排序,“敖洁”为尊。如今,“敖清”、“敖玉”、“敖洁”等三柱上的龙卵均已破开,上面悬浮着一些白色的卵壳碎片,现在开裂的正是“敖冰”那根龙柱上的龙卵。

咔咔咔咔,龙卵上的裂缝持续扩展。

轰!

卵壳砰然炸开,龙宫震荡,育龙殿精光四射,一条小白龙穿过殿顶的龙鼓,于远传四海的鼓声里向海面冲去。与此同时,盘绕在殿外的金色巨龙蓦地里睁开眼,双眼精光四射,昂首带着众龙冲破海面,探头望着在空中盘旋飞舞的小白龙。

小白龙上方,小爽忽地飞入彩虹桥内的最高处,面向南方张口吐火,熊熊赤焰从其口中持续不断地喷薄而出,如七彩画笔一般为原本黯淡的桥南半边注入新的色彩,使其瞬间灿烂起来,与桥北的半边形成鲜明的对比。接着,她振翅转半个圈子,倒挂金钟着面向北方,再又张口喷出一道赤焰,为桥北半边也注入色彩,使其南北贯通,宛若一条新生成的彩虹。

白日当空,虹桥彩艳,小白龙飞过来,头西尾东地横在长虹两端,龙身与长虹仿佛构成了一张彩背白弦的长弓。长弓的弓背之上,小爽望着如弓弦般的龙身,忽地眼珠一转,展翅俯冲而下;下方,龙身在与小爽相撞的一瞬间,骤然下凹立即反弹,如弓弦射出箭矢一般将其弹射出去,瞬间射穿虹桥,毫不停留地向当空的白日射去。

西边空中,一只金翅巨鸟骤然从远方出现,倏忽之间便已飞临彩虹桥上空,看模样竟是西天大雷音寺如来佛祖的老娘舅——金翅大鹏鸟!

金翅大鹏鸟抓着四颗用金线串在一起的佛珠,佛珠中间系着一颗圆滚滚的开口木鱼,转眼间他便已出现在中指峰上空,鹏身遮天蔽日,金翼下拍,与飞射而来的小爽撞在一起,将她拍得向下急坠,同时浩荡的翅风也卷着下方的小白龙身不由自主地向下堕去。

“小爽!”

“冰儿!”

下方,桃姐与根哥大惊,展翅上冲,而敖广也带着众龙从海中飞起,嘶吼着撞向强风,将下坠的敖冰与小爽借住,护在中间。

敖广凛然喝道:“明王远来,有何见教?”

金翅大鹏鸟冷冷地道:“敖广,本尊奉佛旨来东海公干,一百年内都不会走,龙崽子们,都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说罢,桀桀桀地枭鸣三声,双翅猛拍,转眼从东边消失不见。

鹏身远去,天日重现,其留下的强劲翅风穿过横空的彩虹,猛恶地向下拍来。敖广等众龙正要上冲化解,桃姐却率先越众飞出迎风拍一拍革囊,那风便立时消于无形。接着,她向东飞到岛中,再一拍革囊,先前消失的恶风凭空出现,下方千万棵桃树如被坦克碾过的麦田般成片摧折倒伏,亿万朵血色桃花四面纷飞,或花雨零落,化为春泥,或入海随浪,远逐天涯。

这海,注定再难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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