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方去!
天地翻转,一线红光从大地母兽的生门射入天空雄兽的体内并迅速渲染,接着这尊母兽用尽洪荒之力,缓缓地屙出那团他们媾和的产物——一枚虚弱的光卵。天与地转换体位,天空展开彩翼,落在大地拱起的雪脊上,一起合抱着他们爱与恨的结晶,同时也被它照耀。
惨白的阳光下,推着小瞌睡虫向太阳飞来的火焰手掌忽地停住,掌心向前一拱变成掌背,掌背则变成掌心。小瞌睡虫从火掌内飞出来,站在中指的指尖上,惊惶地向来路回望一眼,转身向南方飞去,很快从前方消失不见。
不久,冰掌从后方追过来,而火掌也从前方迎上去。
砰!
一大一小的两掌撞在一起,火掌瞬间湮灭,冰掌也损折了表面虚浮的冰体,变成了一只被刮去了皮肉的骷髅冰掌——由白色冰体构成的掌骨与指骨闪着莹光,上面攀附着众冰熊虫。母冰熊虫挥舞着冰髓飞出来,向着冰掌连连抽打,冰髓落处,骷髅冰掌的外面便添上了一层透明的冰晶铠甲,望着南方,她怒吼道:“小虫儿,本王一定要抓住你!”
众冰熊虫齐声吼道:“活捉敌虫,不辱使命!”
骷髅冰掌迎着太阳向前飞去,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掌上飘落而下,在原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冰封的海面上散落着一些冰洞,那是白鲸、海豹等海洋动物换气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聚到洞口轮番换气,同时也用身体摩擦冰洞的四壁,防止洞口被冻住。前方的一个冰洞里,又到了换气的时候,十几头白鲸正向洞口游去,忽见上方黑影一闪,一只大手像一个补丁般封盖在洞口之上,接着洞口处的海水瞬间被冻住。众白鲸大惊,纷纷冲上来用身体撞击冰层,但冰层冻得实在太厚实了,纵然撞得身体流血也撼不动其分毫。在死亡的阴影中,两头白鲸忽地扭头向远方游去,想要在体内的气息耗尽前找到一个新的洞口,然而大部分的白鲸却放弃了——距离最近的冰洞也在数里之外,根本撑不过去!
从空中俯瞰,冰面上每隔几百米盖着一个大手印,一只只大手印构成了一条长长的手印之路,其中很多大手印就盖在冰洞之上,洞内的无数动物被封堵在下方,等待着沉尸海底的结局……就在众白鲸将要耗尽气息的时候,冰洞内忽地火光一闪,接着封印洞口的冰层炸开,小瞌睡虫从中飞出来,抖落身上的海水,望一望挤在洞口贪婪地呼吸的众白鲸,振翅向南方飞去。
前方,冰雪之下已是陆地。这些年来,天气一年比一年暖热,今年的天尤其热得早,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春天抖落苔原上的冰雪再次复活。
宽大的河谷里,消融的雪水从四面汇聚而来,推挤着大大小小的冰块,一路冲撞和挪移着两岸,浩浩荡荡地向远方奔腾而去。河岸两边,原先被冰雪掩住的苔藓、地衣以及低矮的灌木丛等逐渐显露出来,使得原上成为以白、红、黄、绿等为主色调的颜料竞技场。
山坡上,体格健壮的麝牛将小牛护在中间,边甩着狂野的体毛低头吃草,边留意着远处蠢蠢欲动的狼群;随着冰雪消融,北极狐的白色皮毛转为棕色,他们总是单独行动,匍匐在地上,悄悄接近那些也正由白转棕的北极兔,突然发动攻击;洼地里,洞穴被融化的雪水淹没,无数失家的旅鼠正拖家带口地向高处迁徙,不时有不幸的家伙丧命,便宜了雪鸮、北极狐、北极狼等猎食者。
南边,一头雄鹿带领着数百头驯鹿奔到河边,寻到一处水浅的地方,开始渡河。晴日照耀大河,领头的雄鹿刚踏上北岸,忽感鼻尖一凉,抬头看到晶莹的雪花纷落而下,雪花之上,是嵌于湛蓝天空中的骷髅冰掌。冰掌按落,雄鹿以前蹄悬空的姿势,被封印成一尊冰雕。
空中,母冰熊虫如渔人垂钓般将冰髓甩入大河,凛冽的寒气快速向两边弥漫,奔腾的河水连同河中的众鹿眨眼间即被冻住。惊变猝起,南岸的众驯鹿尚未明白状况,仍没头没脑地簇拥着,按照惯性向河里奔来,直到一头母鹿反应过来,惊叫着转头带着小鹿和幸存的众鹿向来路奔去……
公冰熊虫站在骷髅冰掌中指的指尖上,甩着长长的鼻子四处嗅探,指引着冰掌拍击着地面向南追去,渐去渐远。
南岸的一处坡上,眼见骷髅冰掌彻底从远方消失不见,一只又肥又扁的母旅鼠向着洞里喊道:“走了,走了!瞌爷,出来吧,安全了!”
瞌爷,即小瞌睡虫,从洞中飞出来,在空中游目远望,但见:
一条长长的手印之路横在苔原上,从冰河北岸遥远的尽头延伸而来,穿过被冰封的冰河,向着南岸遥远的尽头延伸而去;冰河北岸,一只像是用焦炭雕琢出来的渡鸦盘旋而下,飞落在最前方那只雄鹿树枝状的鹿角上,冰雕瞬间碎成一地暗红色的冰渣,渡鸦叫着“卧槽,吓死爹了”惊飞而起;河谷里,从上游涌来的河水被冰层堰塞住,强劲的水流积蓄着,猛烈地冲撞着,直到在某一刻如破败革般地撕开冰层,裹挟着层层叠叠的碎冰、大大小小的鹿尸以及磅礴的泥沙,像一群狂怒的野兽般嘶吼着向远方奔腾而去……
母旅鼠两眼闪光,望着瞌爷,问道:“爷,这样我就能上天堂了吧?”
瞌爷飞落到母旅鼠面前,一本正经地点头应道:“嗯,你救了爷,做了好事,爷会跟天堂里的神仙们打招呼,让你们全家死后都上天堂,下辈子投胎做人,做上等人。”
母旅鼠激动得泪流满面,转身冲着洞里喊道:“哎,出来吧,都出来吧,瞌爷说咱们可以上天堂了!”
几十只大大小小的旅鼠从各个洞里钻出来,与母旅鼠一起站在坡顶,抻着几乎没有的脖子上的圆滚滚的脑袋,向着盘旋空中的两只雪鸮呼喊道:“哎,来呀,我在这呢,我们在这呢,快来送我们上天堂呀——”
两只雪鸮闻声俯冲而下,却又突然停住,惊疑不定地望着下方从所未见的奇异景象,骂道:“你们……神经病啊!?”接着,竟然飞走了。
地上,众旅鼠纷纷叫喊道:“哎,别走啊,哎——”
“哎哎哎,打住,打住,干什么呢你们?上天堂是死后的事,这辈子还是要好好活的,也要继续做好事,知道吗?”瞌爷翻着白眼说。
众旅鼠点头应道:“嗯呢,知道了。”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瞌爷展翅飞起,“爷该走了,你们保重。”
众旅鼠并肩而立,挥爪道:“爷,咱们天堂见!”
“额……天堂见!”
瞌爷展翅向南飞去,渐去渐远。
山坡上,众旅鼠并排伸着头,向着空中和远方再次呼喊道:“哎,来呀,快来呀,我们在这呢,快来送我们上天堂呀——”
远处,许多旅鼠从洞里探出头来,与匍匐在草丛里的几只北极狐,不解地望着这些既天真又理想主义的旅鼠,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可以理解,毕竟无论谁一旦拿到了或者自以为拿到了天堂的通行券,想要飞升的心情无疑都是分外迫切的,但苟活在这该死的人间真的不好吗?好……不好……好……不好……去他妈的!被生到这个世界,也许生来孤独,也许注定孤独,但无论怎样,亲,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回过头来,再说瞌爷,循着骷髅冰掌在地上留下的手掌印记,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飞去,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方,公冰熊虫甩着鼻子努力地嗅探一阵,终于颓丧地向母冰熊虫报告道:“老大,还是没有啊!是不是跟丢了?我看还是别找了,回冰巢吧……”
母冰熊虫瞪着一双红眼喝骂道:“闭嘴!你忘了我们的使命吗?”
公冰熊虫扁着嘴说道:“没忘,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母冰熊虫向众冰熊虫吼道,“我们的使命是——”
“活捉敌虫,不辱使命!”
公冰熊虫再次迟疑道:“可是……”
母冰熊虫一巴掌将他抽飞,指着东北方命令道:“小虫儿,本王一定要捉住你!走,去这边!”
骷髅冰掌向东北飞去,公冰熊虫叫喊着向前追来:“哎,等等我,你们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