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网上方,那朵圆形乌云缓缓地向月亮飘过来。
下方,随着两边粘网的背离,中间的口子越开越大,一些未被网住的禽鸟趁机从中飞了出去,老公鸭与老母鸭即在其中——今生今世他们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地上,母相思鸟急道:“瞌爷,求你了,只有你能救他了!”
丑老鸭也帮着恳求道:“瞌爷,救救他们吧!”
众鸟一齐望向瞌爷,而瞌爷则紧张地望着那朵圆形乌云,但见它缓缓地遮住圆月,为湖区带来黑暗和阵阵凉风。
万里之外,南海之中。
爽姐站在金箍棒的顶端平台上,举起一顶火焰紧箍戴在头上,紧箍随之束紧,她拍着头痛叫道:“不回去!我不回去……”
山间湖,瞌爷头上的紧箍骤然收紧,他抱着头叫道:“啊,好痛,好痛!”剧痛之中,又一个脑中的光团爆开,白光中,脑海中再次现出一些流转的画面:
一群瞌睡虫飞上天空,天空阴暗,火雨纷落;更远方,一群冰熊虫从空中飞过,下方奔流的河流立时冻结成冰,晴日里下起鹅毛大雪。一群瞌睡虫与一群冰熊虫遇到一起,一只冰熊虫与一只瞌睡虫撞在一起,化为一团黑白混融的霾气,众冰熊虫疯狂吞食霾气;一只由无数冰熊虫凝成的白色巨掌从空中向下拍落,一只由无数瞌睡虫凝成的黑色巨掌从下方向上迎击,二者撞在一起,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声,天地同黑……
天上,两只瞌睡虫在金盆里吐火互斗,赤脚大仙光着膀子,呲着满口板牙,叫喊道:“押大押小,买定离手啦!”周围众神仙纷纷吼叫道:“上啊,上啊,快上啊!”
花果山,中指峰之上,补天石裂成数块,其余部分接连消失,到最后只剩下中心的一块,里面逐渐孕生出一个圆形石胎。日月流转,终于有一天石头炸开,石猴出世,在向上飞升的过程中他睁开眼,两道金光扫射三界。接着,金箍棒,连同锁子黄金甲、步云履与紫金冠等披挂从西边海里飞过来,持在他手中,套在他身上,见其变成神威凛凛的齐天大圣。悟空身披金甲,头戴紫云冠,脚踏筋斗云,左手持金箍棒,右手将一颗大蟠桃送到嘴边咬一口,然后将其向下投出,那蟠桃射入下方峰顶补天石的废墟之中迅速发芽成长,变成一棵枝叶灵动的巨大桃树,一树成林,树冠上分出四季,如一柄大伞般将整个峰顶都罩住。其后,自峰顶开始,桃树沿着中指峰的四面峰壁向东边岛上迅速蔓延,一直延伸到岛东的高山之下,到处都开满了赤艳艳的血色桃花。
峰顶之上,四季桃树的树冠上,桃树的枝叶飞起凝聚成两只巨大的桃掌,如一对羽翼般托举起筋斗云和云上的悟空。悟空从右耳内抻出霞光艳艳的金箍棒,左耳内飞出七星瞌睡虫,各虫欢快地将一块黄金圣垢扔进嘴里,于全身灿然的光华中一起仰头喷火。在他们头顶之上,如来的佛掌如黑云般压将下来……画面至此结束。
于凉风中,于众鹰鸟关切的目光中,瞌爷睁开眼,忍痛跳到金雕背上,命令道:“走,快走,快离开这里!”
“是!”
金雕抓起丑老鸭扔进鸟巢里,与众鹰鸟一起抓着葛藤,带着鸟巢飞起,向粘网南边的缺口飞去。鸟巢里,丑老鸭关切地问道:“瞌爷,没事吧?”
瞌爷抱头的手缓缓放下来,长吁一口气:“没事了!”
母相思鸟飞过来:“瞌爷,求你了,救救他吧。”
丑老鸭也再次恳求道:“瞌爷!”
瞌爷瞪眼骂道:“闭嘴!救什么救,爷自身都难保了,走,快走,赶紧离开这里!”
母相思鸟:“瞌爷!”
瞌爷黯然说道:“对不起!”
眼见如此,母相思鸟展翅向东边的粘网飞去,而丑老鸭也忽地纵身一跃,竟又从鸟巢里跳了出去。
“老丑——”
西边峰顶,小无人机的灯光下摆着一串已固化好的网笼,每个约直径一米半,高半米。矮胖男戴着白手套,正向最后一个网袋上喷洒固化剂。
空中,五台大无人机正带着粘网向峰顶回飞,上方的那朵圆形乌云在遮住了月亮之后,继续带着凛冽的寒气向南飘去。
“好冷啊!哥,是不是要下雨啊?天气预报不是说没雨吗?”
“好像是,兄弟,麻利点!”
“阿嚏——”
湖区上空,金雕抓着剧烈挣扎的丑老鸭向上方的鸟巢追去。鹰爪下,丑老鸭挣扎道:“放开我,我不跟你们一起,我要去救他们——”
上方,待到众鹰鸟飞到快要与两边粘网平齐的高度时,藏身在乌云里的白公鸦及其数百只小弟如一道道利箭般激射而出,向着鸟巢俯冲过来,他们聒噪地叫喊道:“老丑,老丑,你在哪儿呢?老丑!”
丑老鸭昂头喊道:“嗨,我在这呢——”
瞌爷骂道:“闭嘴!”
“哈哈,找到了,找到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交出恶魔鸭,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面对从上方围过来的众鸦,众鹰鸟立即转向斜下方以避其锋芒,同时在急转之下带动葛藤,将下方的鸟巢如一把流星锤般抡起来向众鸦砸去。
这时,金雕带着丑老鸭追过来。雕背上,瞌爷张口向着鸟巢喷出一道火焰。鸟巢被火焰引燃,如一道火流星般划出一道弧线,向着当先而来的众鸦扫去。数只乌鸦被扫中,带着火焰惨叫着向下坠去,吓得后面众鸦一时不敢过分逼近。瞌爷两手叉腰,骂道:“哼,就凭你们这些蠢鸟,也想来拦爷!”
白公鸦叫道:“兄弟们,为了长生不老,冲啊!”
“留下恶魔鸭!”
众乌鸦叫嚷着,再次从四面逼近而来,而上方那朵圆形乌云也在众鸦飞出之后随之一起向南飘去,很快又将月亮显露出来。
湖区南边,众乌鸦如影随形,始终摆脱不掉。于瞌爷的又一次喷火中,火焰冲开众乌鸦一闪即灭,同时也照出了穿破乌云向下拍来的骷髅冰掌和挥舞着冰髓的母冰熊虫。
“小虫儿,你好啊!”
瞌爷大惊:“死鸟,快,快躲开!”
冰掌在上,粘网在下,众鸦在四周,向何处躲?
冰髓从上方抽过来,危急之中,金雕振翅向后上方急冲,身体立起,如刚才的鸟巢般向后划出一道弧线,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冰髓,却也因为强大的离心力而将丑老鸭向着冰髓甩了出去。就在金雕急转的同时,瞌爷也由雕背跳到雕头上张口向冰髓喷吐出了火焰。
冰髓向下,火焰向上,丑老鸭被甩到冰与火之间,便也将这二者一起“领受”了。
“老丑——”
冰火同聚鸭身,一瞬间,丑老鸭体内的叶笼急速飞旋着放出光华,引得冰与火向体内汇聚而去,同时也引得天上的乌云急速飞旋。
冰掌之上,母冰熊虫下意识地抬起头,正看到一道粗大如龙爪的闪电钻出乌云直劈而下,惊道:“不好!”一语未毕,闪电已穿过骷髅冰掌,穿过母冰熊虫和公冰熊虫身上的冰晶铠甲,穿过冰髓,然后落在丑老鸭的身上,劈得他向下直坠而去。
“老丑——”
骷髅冰掌砰然碎裂,闪电周围的数只冰熊虫惨叫着化为灰烬,那条冰髓连同公母两只冰熊虫身上的冰晶铠甲全都碎裂成渣。雷声轰隆,暴雨如倾,冰掌与冰髓碎裂散发出大量的白色寒气,将周围的雨珠变成飞溅的冰珠,将众乌鸦变成一坨坨飞射的冰块……暴雨中,众鹰鸟带着瞌爷,头也不回地向南飞去。
……
天光大亮,雨已停,朝阳炽烈。
鸟巢焦黑残破,众鹰鸟羽毛散乱,瞌爷坐在雕背上,失魂落魄地望着后方,不断回想着之前跟丑老鸭在湖区的对话:
“你当然跟他们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爷把你当朋友啊!”
远处,一只黑鸟刮刮叫着向他们飞过来,是小秃鼻乌鸦。
“还我鸟巢!你们这些强盗,把鸟巢还我!”
“爷,怎么办?”金雕问道。
瞌爷神色黯然,摆摆手:“还给他!”
金雕等众鹰鸟松爪,残破焦黑的鸟巢向下落去。
小秃鼻乌鸦飞过来,眼见鸟巢已被毁得不成模样,又是痛惜又是痛恨地骂道:“天杀的,你们这群天杀的,我的巢——”
上方,瞌爷望着山间湖方向,喃喃说道:“对不起……”
远方,山间湖整个被冻成了一整块蓝冰,两边峰顶上的粘网也被冻成了冰墙,就连矮胖男和高瘦男也都被冻成了冰人。
山间湖西边数里外的山道上,长发女子打着哈欠从驾驶室里醒来,打开耳机,问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还没回来……”
湖区那里,两冰人的耳机内传出声音:“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还没回来……”
湖区南边某处,母冰熊虫从冰面下破冰飞出,接着公冰熊虫与幸存的一众冰熊虫也都飞了出来,重又在空中聚成骷髅手掌的形状。
公冰熊虫叫道:“好热啊!老大,冰髓没了,咱们回冰巢吧!”
母冰熊虫一巴掌将公冰熊虫抽飞,咬牙切齿地道:“小的们,从现在起追捕改为追杀,小虫儿,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本王都要灭了你!”
众冰熊虫轰然应道:“是!”
下方,丑老鸭被冻在冰层里面,身上闪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泽,体内的叶笼也发生了变化——闪电将叶笼上端的聚合处劈开,使得它们变成了一朵五瓣叶花,那块枣核形的黑色方木则立起,成了叶花的花柱。
叶花一颤,缓缓旋转起来,他睁开眼,透过冰层看到骷髅冰掌飞起,挥掌将东西两边的网墙拍倒,无数被冻在网上的禽鸟如冰弹般砸在冰面上,砸出一道道裂缝和一个个白点,接着冰掌向东飞去,从视线里消失不见。丑老鸭振双翅,上方布满裂缝的冰层裂开,随后他竟从里面飞了出来。
身悬空中,极目远望,但见昨日兴盛热闹的湖区如今一片死寂,无数具冰封的禽鸟尸体散落在冰面上,一个冰疙瘩里冻着依偎在一起的两只相思鸟,不远处的另一个冰疙瘩里则冻着母野鸭的尸体……耳边忽地响起花花的声音:“老丑哥,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