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山间湖。
入夜,一轮圆月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托举着,从湖区东边的山上露出头脸,月光皎皎,照湖区有如白昼。
湖区西岸上,绿头鸭、黄嘴白鹭、丹顶鹤、天鹅以及其余众杂鸟等,以各自的族群为单位聚成一个个三角披萨形的阵型,各阵型聚合在一起,各族的代表站在内圈的扇尖上,正“真诚而友好”地辩论着。
东边,绿头鸭代表仰着油亮的绿头,正傲娇地发言道:“……要知道,我们绿头鸭可是禽界的重点保护动物!”
说到这里,他身后的众绿头鸭一齐仰起绿头,嘎嘎而鸣。
这时,西边的黄嘴白鹭代表向前一步,单腿而立,鄙夷道:“重点保护动物算什么,我们白鹭还是禽界的二级保护动物呢,承让,承让!”
众鹭族竖起黄嘴,一起向对面的绿头鸭一族发出嘘声。
旁边,北边的丹顶鹤代表翩然展开双翅,仰起细细的黑颈和长喙,淡然说道:“对不起,我们丹顶鹤只是一级保护动物而已。”
众丹顶鹤一起展翅昂头,水墨两色的羽翼连在一起,如羽扇,如云裳;星星点点的朱顶映着月光,如红豆,如赤梅。
“咳咳咳咳,我们天鹅一族也是一级保护动物!”南边的天鹅代表雄赳赳地插口道,转身向众天鹅致意道,“不好意思,委屈大家了,希望大家努力,争取明年升为特级保护动物。”
众天鹅同样展翅仰颈,一起发出喇叭般的长鸣声。
母虎纹伯劳从杂鸟队列中飞起,叫道:“我们伯劳能入药,主治,主治……呃,想不起来了,反正很厉害的。”
绿头鸭代表鄙夷道:“能入药算什么,你看看今天参会的哪一族不能入药啊?要知道,他们可是什么都能敢吃的!”
黄嘴白鹭代表得意洋洋地道:“就是!要我说,能吃不算什么,能入药也不算什么,好吃才最厉害!不好意思,在这方面我们鹭族就当仁不让了。”
天鹅代表冷哼道:“切,好吃算什么?只要用心做,咱们大家都好吃。要我说,身价高才最厉害,像我们天鹅,随便一只的身价都能顶几十甚至上百只寻常的家禽,凭的是什么?”
母虎纹伯劳问道:“什么?”
天鹅代表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形象!知道吗,自古以来,我们天鹅一族就是公认的禽界仙鸟,当然不是你们这些Low货所能比的啦!”
众禽一起向着天鹅代表鼓噪。
这时,丹顶鹤代表再往前走出一步,冷冷地道:“对不起,比起你们天鹅,我们鹤族只是更贵一点而已。”
对面,天鹅代表也上前一步,怒道:“敢说比我们贵,你们多少钱一斤?”
丹顶鹤代表鄙夷道:“切,现在谁还按斤啊,我们按只的好不好!”
天鹅代表伸头过来:“那你们多少钱一只?”
丹顶鹤代表也伸过头来:“没多少,就是比你们天鹅贵一点而已!”
天鹅代表毫不示弱:“到底贵多少?”
丹顶鹤代表同样毫不示弱:“反正就是比你们贵!”
丑老鸭与母野鸭一起站在绿头鸭的队列里,远远地看着两位代表鸟头对鸟头地针锋相对,他们身后的禽族也慢慢靠近,眼看就要掐起来,有些血雨腥风的味道。就在这时,公野鸭衔着一条双眼翻白的青鱼走过来,轻轻放在母野鸭身前,抬起头,诚恳地说道:“哎,吃条鱼吧!”
母野鸭昂着头,并不理他。
公野鸭俯首垂颈,认真地道:“我认输,我们……和好吧,拜托了!”
母野鸭冷冷地问道:“你真愿意认输?”
公野鸭望着母野鸭说:“嗯,为了你,我愿意!”
母野鸭忽地展开双翅,转着圈地欢呼道:“耶,我赢了!”
公野鸭由衷叹服道:“将计就计果然厉害!”
母野鸭娇笑道:“嘻嘻,欲擒故纵也不错嘛!”
“嘿嘿!”
“傻样儿!”
旁边,丑老鸭神色黯然,泪水在眼中打转,他看到公野鸭主动上前,母野鸭后退闪避,反复几个回合之后,母野鸭不再退却,双方交颈高歌,而他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远方,丹顶鹤代表与天鹅代表仍在争吵。
天鹅代表:“你再说一遍!”
丹顶鹤代表:“说就说,怕你啊,我们就是比你们贵!”
天鹅代表:“兄弟们,干他!”
众天鹅冲向众丹顶鹤,双方混战在一起。
混乱中,一道黑影忽地从交颈的公母两野鸭的头顶之上落下——是瞌爷!
但见他身在空中,头下脚上,伸爪在母野鸭头上一拍,借力跃起,翻转着飞公野鸭的头顶再一拍,再次借力翻转着落在前方的草地上,背对身后缓缓倒下的二鸭负手而立。
丑老鸭大惊,冲过来展翅护在两野鸭身前,怒道:“你干什么?”
瞌爷转身,笑嘻嘻地说道:“老丑,爷帮你把他们催眠了,现在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空中,众鹰鸟并两只红嘴相思鸟一齐猥琐地笑道:“嘿嘿。”
丑老鸭怒极,伸嘴向瞌爷啄去。
“死鸭子!”
“瞌爷——”
……
山间湖西边数里外的夜色中,一辆绿色的箱车在公路上停下来,一高一矮的两个戴黑色口罩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戴卡通口罩的长发女子,先后下车,高个像个瘦竹竿,矮个像个小胖墩,长发女子穿着吊带和短裤,大腿上的丝袜在车灯的照耀下格外闪亮。
三人打开箱车后门,从里面取出十台多旋翼大无人机、两台带灯的小无人机和两个工形架一起排在地上。这些多旋翼无人机采用超轻材料制成,用专用的燃料提供动力,载重相当强悍。两台小无人机率先升起,上面的灯打开,为下方照明。
在长发女子的帮助下,高瘦男与矮胖男分别为每个工形架装上五架多旋翼大无人机,四角各一台,中间的竖杆上装一台,又将粘网、背包等工具绑在工形架两边横架上,将一挂绳梯固定在中间的横杠上。
一切准备齐当,两无人机组一起启动,叶片飞旋,带着工形架飞起一米多高,悬停在空中,将绳梯展开。高瘦男和矮胖男戴上耳机,各自爬上一架绳梯,抓住横杠,从地上缓缓升起。空中,高瘦男透过口罩向女子喊道:“小妹,别关耳机,别睡着了!看好车,随时保持联系!”
“知道啦!”长发女子挥手道。
两架小无人机在前,两个无人机组在后,一起向东边飞去。地上,长发女子跳进驾驶室,闭了车灯,随箱车一起蛰伏在月光下。
空中,高瘦男与矮胖男一边向前飞,一边通过耳机说着话。
矮胖男问道:“哥,这法子行吗?要我说咱们还是用老法子,直接在水里下药多省事啊!”
高瘦男:“兄弟啊,这都2042年了,你能不能有点使命感啊?用老法子抓住的都半死不拉活的,卖不上价钱不说,人家酒店怕出问题也不肯收啊,零散着又不好卖,那不都砸手里了?”
“可是这法子咱没用过,我总觉得心里没底,能行吗?”
“你就放心吧,一切听哥的。哥跟你说啊,买家我都联系好了,定金也收了,只要咱哥俩好好干,今晚肯定能大赚一笔,知道吗?”
“好吧!”
长风中,两人抓着绳梯,晃晃悠悠地向月亮飞去。
花果山。
圆月之下,一只由桃花凝成的桃猴飞起,人立于桃拳之上,挂在树下木桩上的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和步云履等大圣披挂飞起套在其身上,桃猴向着东边的刺掌开口道:“今年天地间将有剧变,时间紧迫,下次月圆夜决战,如何?”
对面,刺掌里面的刺球摩擦着发出嘶哑声音:“正有此意。”说罢,刺掌解体,众毒刺毒球等如密雨般向着下方各自的树体上落去。
空中,一轮曾照过旧人的圆月照着枝叶败残的老桃树和树下力竭的众猴。通背老猿怀里的小猴抬起头,问道:“老祖,大圣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通背老猿抚着小猴的头,望着圆月长叹一声,口中喃喃念道:“大王!大王……”
月,年年相似,那缥缈而去的幽人何时归来?
南边枝上,簇簇赤血桃花之间,一只雄杜鹃望月啼鸣,幽幽心语化作一声声“不如归去”,凿穿过往九百年的时间暗壁:“……此次去灵山,若是俺老孙一去不回……”
而今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