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边,瞌爷临水自照,望着水中紧箍的倒影不住唉声叹气:“唉,爷这辈子怎么这么不顺呢?唉,唉,唉!”
丑老鸭凑头过来,说:“瞌爷,你不是说大圣取经的时候头上也戴着一个箍儿吗……”
瞌爷全身一震:“嗯?”
“后来他们到了灵山,这个箍儿就自动消失了,说不定,说不定……”
瞌爷忽地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个跟头,稳稳地落在丑老鸭的背上,拍手叫道:“对,一定是这样!走,死鸟,咱们去花果山,去问问那里的猴子去。”
金雕等应道:“遵命!”
“老丑,行啊你,真有你的。”
“嘿嘿!”
众鹰鸟带着鸟巢继续向前飞去。
黄昏时分,飞过前面的那座山头后,下方现出一个被四面群山围住的山间大湖。
但看此湖:地泉喷涌,山溪汇流,青鱼游,白鳞跃,群凫戏波;黄鹤昔曾宿,白鹭今还歇,鸿雁年年客。
湖边山上:碧树环绕,异芬竞芳;野杏淡粉,娇蕊嫩黄;山桃溅血,香腮滴露;杜鹃飞火,满枝透烧;更有那堆雪梨,一树清绝;垂璎槐,烂漫断魂;洒金松,虬干摇摇,星雨落落。
林草深处:狐伏兔奔,雉鸣雀翔;蜂蝶舞,百虫闹;蜥蜴满腹龙血,壁虎永不称王;雄蝇展翅非小弱,扶摇直上三百尺;荆轲不中千古恨,蚊刺秦王何人闻?
正是:山峰山风起,杜鹃杜鹃啼,松树松鼠吱,仙鹤仙客飞。
“大海!瞌爷,看,大海!”丑老鸭疯狂地摇摆着,叫喊着,接着竟然纵身一跃,从鸟巢里跳了出去,像一枚炮弹般直坠而下。
“呵呵,大海?死鸭子!”瞌爷骂道,转头向众鹰鸟骂道,“死鸟,愣着干什么呢?走,下去啊!”
“是!”
下方,丑老鸭砸在湖面上,惊得周围的天鹅、丹顶鹤、白鹭等众禽鸟纷纷展翅飞起,正好迎上俯冲而下的众鹰鸟,被吓得轰然向四面炸开。
远处,先前离去的母白隼等众母鹰鸟尖声长鸣着从东边空中飞过来,叫喊道:“瞌爷,当家的,我们回来了——”
众公鹰鸟深情兮兮地迎上去:“娘子!”
众母鹰鸟情意绵绵地冲过来:“相公!”
金雕红着眼:“哼!”
瞌爷骂道:“呵呵。”
雌雄相聚,自是喜乐无限,即便是无情无义的战斗机也需要时时加油呀,何况是春天里的禽兽,至于金雕大兄弟的红眼,那是病,得治!
……
山间湖东边空中,一对虎纹伯劳卖力呼喊着:“哎,快来看呀!世界上最丑的鸭子!快来看呀!”
一只白面雄山雀嘴里衔着一对不断扭动的大青虫,与一只母山雀一起从北边飞过来,白面母山雀叽叽喳喳地问虎纹伯劳:“哪呢?哪呢?在哪呢?”
雄虎纹伯劳道:“两条!”
白面母山雀讲价道:“哎,大兄弟,你给俺们便宜点呗。”
雄虎纹伯劳:“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谢绝还价您呐!”
白面母山雀:“听口音,那啥你也是从北边那旮旯来的吧?”
雄虎纹伯劳:“少套近乎!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别瞎耽误我工夫!”
“好吧。”白面母山雀答应着,转头向白面公山雀吩咐道,“姐夫,付款。”
白面雄山雀衔着大青虫飞过去,与旁边的母虎纹伯劳在空中交接,然后公虎纹伯劳带领两只白面山雀向南边飞去,叫道:“两位,这边请——”
湖区南边的几棵杜鹃树下,丑老鸭被众飞禽走兽簇拥着,痴痴地望着对面的那只年轻的母绿头鸭。和其他母野鸭一样,这只母野鸭空有绿头之名,却无绿头之实——她的鸭头是灰色的,身上的羽毛也不像公绿头鸭那样鲜亮,灰色的羽毛上布满了暗褐色的斑点,这造型说起来是跟花花有点像的,也就难怪丑老鸭会对她一见钟情了。
旁边,一只灰野兔豁着三瓣嘴,正激情地解说道:“……各位看官,今天下午,从天上落到我们湖区一只怪兽,这怪兽的模样,那真是奇丑无比啊!经多方核实,此兽并非凡类,乃是我大沂蒙山区大名鼎鼎的丑老鸭丑大哥!据了解,数日前老丑大哥离院出走去看大海,今日初到此地误将咱山间湖当成了大海,这才闹下了这个天大的笑话……”
上方,一棵杜鹃树的红色的花丛中,一只狸背灰腹的雄杜鹃笑得拍翅乱舞,叫道:“笑死了,笑死了!媳妇儿,这只丑鸭子竟然将山间湖当成了大海……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
旁边的树枝上,灰色的母杜鹃望着下方笑着应和道:“嘻嘻嘻嘻,怎么会有这么没见过世面动物呢!哎,当家的,你看,他真的好丑喔!”
空中,瞌爷站在雕背上,望着丑老鸭的憨痴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手指东边命令道:“走,咱们去那边!”于是,众鹰鸟展翅向东边飞去,正好跟带着两只白面山雀飞过来的两只虎纹伯劳等错过。
下方,站在众禽兽围成的圈子中心里,母野鸭像一个资深粉圈花痴般地望着丑老鸭,娇嗲嗲地说道:“……哎呀,老丑哥,人家真的好佩服你哦,居然敢独自去看大海呢,好厉害呦!”
丑老鸭嘿嘿傻笑,浑然没有察觉旁边那只年轻公野鸭虎视眈眈的目光。这只公野鸭,鸭头绿如翡翠,鸭嘴灿若田黄,鸭颈上生有一道白圈,两根上卷的黑色覆羽从尾羽上竖起,像贵妇头上烫出的妖娆小卷,怎么看,这都是一只头绿且貌美的年轻公鸭,堪称鸭中的小鲜肉啊。
“哎呀,老丑哥,你这样看着人家,人家会害羞的啦!”母野鸭娇嗔道。
“嘿嘿!”丑老鸭继续傻笑,而公野鸭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母野鸭望着湖区说道:“老丑哥,这里太挤了,咱们去湖上玩水去吧。”
丑老鸭应道:“……嗯呢。”
眼见丑老鸭跟母野鸭一起向湖边走去,忍无可忍的公野鸭终于爆发了,他拍打着翅膀,伸着头,向丑老鸭直冲而去,看架势是要去狠狠教训他一顿,谁知却被一只老公鸭突然闪过来拦住了,公野鸭怒道:“叔,别拦我,他竟然敢当着我面勾搭我对象,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老公鸭梗着鸭头,凛然训斥他道:“闭嘴,孩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公野鸭愣住了,悲愤地说道:“啊?我的不对?叔,你看他们都一起去戏水了,怎么还我的不对啊?”
老公鸭斥道:“当然是你不对了!孩子,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那么丑的一只鸭子,你说你吃什么醋啊?你觉得你对象能看上他吗?你至于这么没自信吗?”
公野鸭若有所思:“哎,对啊!”但是,要说不理会又很不甘心:“可是,叔,我一看到他跟我对象靠那么近,我就感觉头上绿油油的……”
老公鸭走过来,用翅膀拍打着公野鸭,开导他道:“傻孩子,咱爷们头上本来就绿油油的啊,要不怎么叫绿头鸭呢?”
公野鸭恍然大悟:“也是哦。哎,叔,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好孩子,听叔的,你现在就走远远的,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想玩就玩,想调戏别的母鸭就去调戏,一定要给你对象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老公鸭老成持重地指导道。
公野鸭迟疑道:“这什么招啊?管用吗?”
“管用吗?”老公鸭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傻小子,这叫做欲擒故纵,知道吗?每次我跟你婶儿打架都用这招,百试百灵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公野鸭点头道:“嗯,叔,我听您的。”
湖边,母野鸭正要跟丑老鸭下水,忽然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公野鸭不见了,伸颈一瞧,却看到他正跟一只年轻的母野鸭在远处追逐嬉戏,她眼中喷火,顿时就要冲过去找公野鸭算账,谁知却被一只突然闪过来的老母鸭给拦住了。与绿头鸭一族的其他母鸭一样,这只老母鸭同样体形肥大,羽毛黯淡。
母野鸭怒道:“婶儿,别管我,我要去跟他算账!”
老母鸭拦住她,冷冷地道:“伢儿,别冲动!”
母野鸭伸翅指着公野鸭的方向:“婶,你看他……”
那边,公野鸭与那只母野鸭跑到了湖上,正恩恩爱爱地一起戏水。
母野鸭泫然欲泣:“婶儿,我跟老丑大哥那么亲近,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竟然还跑去跟别的母鸭戏水……婶儿,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老母鸭冷哼一声,开导她道:“孩子,你傻呀,他这明显是在跟你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呢!肯定是你叔那个老不死的教他的,老东西每次跟我打架都来这一招。”
母野鸭怒道:“啊?他怎么能这样啊?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账!”
老母鸭再次拦住母野鸭,劝解道:“孩子,别冲动,啄他一顿很简单,但是那样太低级了,而且也不解气啊。”
母野鸭无助地望着老母鸭,问道:“那怎么办啊?婶儿,你要给人家做主啊。”
老母鸭:“那是自然,婶儿不帮你帮谁?婶儿跟你说,对付欲擒故纵这一招,当然要用将计就计了!”
“嗯!?”
“孩子,听好了,你现在继续去跟老丑哥暧昧,亲近一点,装作你是真的爱上他了。记住,一定要绷住,一定不能先去找你对象,你俩谁先找对方谁就输了,知道吗?”老母鸭自信满满地指导道。
母鸭鸭点头道:“嗯,婶儿,我听你的!”
母野鸭转身走开,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下,转头幽幽地问道:“婶儿,万一他不是欲擒故纵,是真的不想理我了怎么办啊?”
老母鸭高屋建瓴地指导道:“孩子你傻呀,他要真那样,你就再找只公鸭不就行了吗?咱娘们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母野鸭大喜:“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婶儿,谢谢你,那我跟老丑哥戏水去了啊!”说罢,斗志昂扬地向丑老鸭跑去。
对面,望着向自己跑来的母野鸭,丑老鸭只觉得腹内的白色叶笼转个不停。
不久,老公鸭踏着地上的杜鹃花从东边走过来,而老母鸭也踏着斑驳的树影从西边走过来,二鸭相对走过,双方打一个照面,忽地一起停住。
老母鸭梗着鸭头:“哼,欲擒故纵哦!”
老公鸭同样梗着鸭头:“哼,将计就计又能如何!”
说罢,彼与彼擦肩而过。
俩老家伙从去年冬天的某一天因为某件现在早已忘记的小事而冷战,一只坚持要欲擒故纵到底,于是便一直纵到现在,另一只坚持要用将计就计反杀,于是便一直就到现在,如今虽已春暖花开,但是他们爱的冰河却仍冰冻三尺,解封无期……何时与君浴爱河,共煲一江老鸭汤?且等着吧,急什么,春天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