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时光飞转,岁月无痕,她到这“晴碧远连云”已是两年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是,这究竟只是南柯一梦。
在那么短又那么长的一生中,谁会在谁的记忆里长存,
永垂不朽?
萍水相逢,缘来缘往,总有一天,都将成为尘埃,
不复存在。
亦如同我忘不掉你,而你却悄悄把我埋葬。
芸芸众生,
一生只渡得一人。
…………
――两年间
每于夜间,有痛心事及怀,她便必然坐屋檐之上,饮一壶冷酒,浇半分热血。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她不是凉薄之人,总会在某刻为某一个人伤悲,那么清晰那么冰冷,一点点不停地割伤她的心。
撕心裂肺,无可救药。
她也因此,没少被记过。
晴碧远连云,不可饮酒。
后来,她就夜夜到于忘尘房中,带着醉意,靠在门上喝酒。
她记得,为此,他们打过,吵过。
但后来,他好像默许了她的存在和动作,
哪怕他其实并不喜欢满身酒味的她。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她不是李白,更不会写诗。
不过沧海一粟,天地蜉蝣。
但他总会静静地听她诉说,然后在转日带她同去领罚。
他是懂她的。
她自认无赖一个,总和他说:“罚便来,小爷我最不怕罚了。偷喝也罚,明喝也罚,不如正大光明地醉上一场!反正夜夜有你这样的人听我讲话,也挺好的,下酒啊!”
他的心间在轻轻地颤动,如一阵微风拂面。
他当真了。
最在乎你的人往往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但你的每一句话,
他都会放在心上。
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
把你视若珍宝。
无一例外。
醉了之后,她便趁着酒意戏他一戏,他总中套。
她笑他傻,一个问题要错上千遍。
熟不知,他是故意的。
想让她,开心。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下去,但结束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两年后
早上,她伸了个懒腰,便起床了。
春光正好。
待做毕了洗刷之事后,就按惯例到殿中去了。
――正殿
她早早地坐好,等着先生敲钟,开课。
恍惚间,如一场大梦。
仿佛又回到了21世纪,而她,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三好学生。
物是人非,学海无涯。
其实当学生真的没什么不好,只是当初的我们身在福中不知福,青涩而张扬,天真而莽撞,总以为,天地是一张白纸。
不断地磕磕撞撞,碰南墙,跌跟头,最终才会看清,
却发现自己已然不再年轻。
朝花夕拾,正是如此。
谁的青春不迷茫?
……
或许,人生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先知,因为懵懂,所以才会有惊艳和振奋。
因为只有一次,才格外珍惜。
当你抱怨着:“早知道会有多好!”时,在不知不觉间,你已经成为了“过来人”,不必后悔,因为这也是命运的一个馈赠。
不管结果如何。
――青春不复,本该如此。
――原时间点
众弟子渐渐到齐、入座,那先生却并不讲课,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说:
“今日,我要为各位上一节实战课,以检验各位的应对能力,亦是对各位学业的一个考核。
休整片刻,我们便动身到那镇魔台去,一探虚实。
此番实战,尔等必要当心,运用起这二年来的学习,切忌莽撞大意。”
要考试了?
巧了,她又没复习。
不过没关系,忘尘在手,天下我有。
“镇魔台?忘尘兄,什么级别的?”她偷偷地向他的灵识中隔空传话,兴致大发。
杀妖兽,她最在行了。
跃跃欲试。
“皆低。”
“那就无趣了,唉,什么时候放点厉害的,让小爷好好玩一玩。天天在书院中憋着,无聊死了。”
她一看他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并无什么格外的神色,便知其中之难易,手撑着脸,
脑壳儿疼。
――镇魔台
“各位进去之后,务必当心。量夕……开台!”
于青带领着诸位学生到了实战之地,稍作嘱咐后,吩咐于易解开封印,
进台去。
只见四周风和日丽,春和景明之色大有,毫无一点妖魔迹象。
正中下怀。
与她设想的分文不差。
再往里走,待过些时候,天色大变,最终风云失色,
直至漆黑一片。
这是众多试炼之地的统一套路,因为妖气太重,所以不见光影。
她打了个哈气,
习以为常。
意料之外,同窗生在黑暗之中的情绪竟然成了最大的笑点,她暗暗地轻蔑一笑,挑眉。
那些学生,几乎全是些世家子弟,娇生惯养,心中无半点经验,平日里学的皆为纸上谈兵,连妖魔的身影都不曾见过,
又如何战胜?
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见了妖魔便逃命的逃命,喊“救命”的喊“救命”,六神无主,好一帮“修炼之人”。
顷刻之间,魔台里便只剩下了十余人,她不由感叹,
如今的修仙,竟落魄到这般模样。
这样,可不行啊。
――魔台深渊
正在她打得嫌弃对手太弱时,突然一股黑气迸出。
是她乌鸦嘴了。
后悔莫及。
…………
隐忧和于忘尘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小步向前走去,她用神识对他说:“何物?可要与之交手?”
“不知,观之极为凶恶,小心为先。以静制动,见机行事。”
“好。”
霎时,一团雾气将他们团团围住,却只是困住这二人,她听见肖平仙大喊着说:“忘尘兄!易尘兄!小心,我去看看这其中的机关。”
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偏偏惦记上他们两个了呢?
她好像也没招谁惹谁吧?
眉头一皱,
这件事情不简单。
……
她点点头,便挥手生起一团蓝色的火焰,轻声道:“走吧。放心,我的火永远不会灭,因为它自地狱而来,名为‘凌时’。”
既来之,则安之。
“恩。”
――魔台心脏
他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每过一个洞穴,便用灵力测一测妖邪所在,却是毫无回应。
一筹莫展。
待到了魔台的心脏部位之时,她灵识中的“血灵集”突然响应起来,并且随着步伐的前进愈来愈强烈。
像吃了兴奋剂一般不停地跳动着,仿佛看到了猎物。
她便拿出来,向他道:“这是我在与你初识之地寻找到的,名为:血灵集,是有灵之物。方才突然有了反应,不知为何。”
“是它,吸收天地之戾气怨气而生,却不拒灵气,一切皆可入其之内。此地荒芜,有灵之气匮乏,不应。”
“难不成,这里有隐藏的魔气?”
她灵机一动,便将它发出,只见一阵青烟飘出,皆为它所吸收。
前方亮了一些,那珠子的颜色却愈来愈发深了。
待魔气吸尽了,它便回到她的掌中,
再无动静。
此时光线正好,她就将‘凌时’收回,
勾唇一笑。
“这玩意儿居然可以开路!不错嘛,不愧是小爷我的东西,神通广大。”
她有些吃惊地撇了撇嘴,惊中有喜,不愧是十方魔物之首,
名副其实。
随她。
――一柱香的时间
“忘尘兄,于忘尘,于晴方!你在哪儿?”
当她再次回头,之前跟在身旁的玉色身影早已消失,她大声地唤他的名字,却听不到一点音信。
蓦然回首,故人不在。
那么突然的,不给她一点准备。
隐忧慌忙摸摸珠子,问:“你是不是把他也吸进去了?”
血灵集表示这个锅不背。
它不住地滚动,在她的掌心一点一点地摩挲着,似乎是在说:“没有。”
“你会说话啦?有想法了?”她再次吃了一惊,点点那个珠子,它回应一般地转动身体,弄得她手心痒痒的。
圆润。
从前干涩的触感,现在竟真如玉似的光滑细腻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再往前走,一阵哀凄的呜咽声入耳,听得人肝肠寸断。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不是国恨,不是家仇。
那么真切,又那么不予掩饰。
为情也。
她靠近去想要看个究竟,却被那屏障牢牢实实地困住了,
“小弥歌!弥歌!”
她开动神识想让朱雀帮忙,却无法凝神。
这地方,问题大了去了,
不宜久留。
一股热流涌入她的眉心,疼痛感如同步入喷涌的的地狱熔岩,一种强烈的挤压感使她无法正常思考,几乎神魂崩溃。
吾命休矣。
所幸血灵集一直在吸收别的炼气,使她不会受到旁的干扰。
在死亡的边缘来回挣扎,精神几乎分裂开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仿佛灵魂与肉体分离,不得结合。
她以为,她就要回去了,
因为她开始呼吸困难了。
但是,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危险的身影,模模糊糊的,不断地向她逼近
是那妖邪!
真是祸不单行。
“好卑鄙,将人弄成这样,才敢出来,王八犊子敢不敢收了特效单挑!”
她抱住头,狠狠地摇了摇,脑中纵有翻江倒海之感,头疼欲裂,她也绝不掉一滴泪。
强忍住疼痛,她破口大骂。
没等她骂完,一只触角飞过来,她才看清“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只龟身而身张八只触角的猪头!
四不像。
她马上大笑起来,
世间怎会有如此丑陋之物!
“红莲剑,开!”她点剑启神,挥手操纵着剑与它搏斗。
不料那触角掉了便张,而且更长更大,威力无边。
一时间,纠缠不休,
难以解脱。
她想到方才吸收魔气的血灵集,抚摸着,暗暗思索:“不知,这血灵集能不能为之一用。”
且试它一试。
她便割破指头,将血灵集与自己的血液相融。
瞬间,她的眸中发出了同样暗红的光。
“不可!”
等她再睁眼,那邪物已被魔气缠身,爆体而亡。
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沉稳的呼唤,她收了血气,
看远方人:
是于忘尘。
虚惊一场。
她勾唇一笑,快步走过去,问:“干嘛呀?于忘尘,我刚才唤你,你因何不曾答应?”
说罢,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你的魔气是怎么回事?”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蹙眉。
抓重点。
“哎呀,没事儿,是血灵集,它认主了。”
她轻轻地摇摇头,浅笑。
“恩。”
“你那边遇到什么了?”
“无物。”
他的耳尖微微泛红,却仍旧可以面不改色。
喉结轻轻地滚动,他抿嘴,尽力掩饰眼中的异样。
他在撒谎,
只瞒的住她一人。
“那多没意思啊,我遇到了一只龟身猪头而且长着八个大触角的怪物,可好玩儿了,丑得惊人,哈哈哈。”
她点了点头,大笑起来。
“玄奇。”
“什么?”
“鬼中神玄奇。”
“呦,那么不禁打?吹的吧?”
“只是分身罢了。”
“切,再来几千个几万个小爷我也能打……哎呦……”
说大话不怕闪着舌头。
……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扶着墙轻轻地呻吟起来,蹙眉。
“如何?”
他看向她,问。
这是他第一次关心一个人。
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故作轻松:“没事儿,就是受了点小伤,走吧。”
逞强。
“恩。”
――晴碧远连云
待回屋之后,她凝神却只看到一片血域,手背上出现了点点红斑,她眉头一皱,
这是……同化?
“血灵集,你不会要同化我吧?我可不要变成红人。”
她想着,撩起来,细细观察被热流所侵蚀的身体,四处皆有伤势,只是膝盖上最重,半红半黑。
将她原来小麦色的肤色弄得一点儿也没了,很是难看。
走一步,疼半天,这个废物样子,
她可不想要。
“王八蛋,下次待小爷我找着你真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她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
她一向,是记仇的。
不管对方有多厉害。
“忘……易尘兄,易尘兄!”
忽然,一阵急切的叩门声传来,她慢慢地走过去,
开门,却是肖平仙。
她挑眉,问:“这个时辰,你来作何?于易不是早就安排你我分开住了吗?”
谁叫你们总是狼狈为奸,团伙作案呢?
搞起来事情简直让人没法儿没法儿的。
不分开怎么行?
继续上天入地捅娄子吗?
开玩笑。
…………
“我担心你嘛,受伤了吗?我带了药,我家传的。”
这语气……有点儿不对劲啊……
撒娇?
脑子进水了?
……
她抿嘴,暗暗咽了口唾沫,
出口惊人。
“不必了,忘尘兄给了我于氏的药膏了,谢谢你的好意。”
她把白日里于忘尘给她的“霁月露”拿出来,向他摆了摆手。
“不过……那魔台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和忘尘兄都受了这样重的伤势。”
肖平仙找了个椅子坐下了,轻轻地问。
“玄奇,我所遇到的,不过是它的一个分身。于忘尘也受伤了?”
她抓住了“重点”,有些狐疑:怎么看不出来,他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啊。
迟钝。
“鬼中神?那种级别的东西怎么会放出来让我等打杀?这……”
他吃了一惊,有些奇怪地问。
不大相信。
这是道送命题。
她点了点头:“忘尘兄他亲自确认过的,不会有错。但是,于易此番带我们前去历练,必然有所思量,不是去白白送命的,故而……只怕是……有谁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她异常警觉地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最终停下来。
她抿嘴,狭长的眼睛半眯着,冷冷地笑了。
杀人的手段真是不到家。
如此低劣。
“若真是如此,理应找院长讨个说法,毕竟这院内的百二十位学生,皆为世家子弟,若是出了事,他实在是……担待不起。”
他皱起眉头,攥紧了拳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天若是被攻击的不是易尘兄和忘尘兄,而是那些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
……
那到此时,便已是惨案一桩。
血流成河。
她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但是……尔等均为无恙,为什么独独是我与忘尘兄呢?眼中钉肉中刺你懂不懂?”笑容逐渐变得可怕。
他感到一种冰凉袭上心头,恍然大悟。
站起身来,一抹杀意由眸中流露出来,几乎是大喊着说:“我肖平仙的朋友,绝不准有人心怀不轨!”
她挥手示意他噤声,
隔墙有耳。
“那……我们明天再议。等等!这墙外有人,我去抓了再说。”
他迅速向外冲出,“老鹰抓小鸡”一样地揪过来一个身穿黑衣的人,看也不看,便要封口。
隐忧摇了摇头,笑着朗声道:“先不要动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弥歌,是你化了人形了吧?抬头,回答我。”
那人将头抬起来,微微一笑,却是一个颇为青涩的少年,淡绿的眸子衬得雪白的皮肤分外光润,星光点点,他的脸上有柔和和稚气,
恍如皎月下凡。
不经人事,不染凡尘。
他走进来,咧嘴,靠近她坐下了:“还是你厉害嘛,小忧忧,别来无恙。”
他往她身上凑了凑,看起来不过孩童模样。
长不大的小妖怪。
“易尘兄,这是……?”这两人亲密无间的互动倒让肖平仙看不懂了,问。
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弥歌,我的……”
“她的胞弟。”
没等隐忧说完,它来了个抢答。
轻轻地向她眨了眨眼。
心神领会。
她勾唇一笑,清了清嗓子,道:“是我胞弟。”
风轻云淡。
有时候说假话是不需要掩饰的,因为不掩饰对方一样也可以发现不了。
要看,对象。
“哦,那我先走了,你们聊吧。”他点了点头,自以为明白,就挥手离开了。
却不知屋内二人的谈话。
――“这是谁啊,这么傻?”
“我的一个朋友,姓肖名陈字平仙,在岳扬认识的。”
“呆头呆脑的,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
“他人还挺义气的,虽然……可能确实脑子缺根弦儿吧,交人先看人心,大智若愚嘛。不提他了,你得给我讲讲化形的事。”
“好。”
一笼寒纱,雪夜,星辰碎落,明烛,共伴,笑语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