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到酒楼里小酌几杯,待天色几乎黑得彻底了,才掠过那些或大或小的房檐,悄悄地回屋,把烛火都熄灭了,习惯性的不留痕迹。
日子就这样过去,她百般无赖地数着天数,开始思索往后的事情,却是摸不着边际,她第一次感到人生的不由自主。
她可以沉着冷静,不动声色地等下去,可她此番,来此地,是有要紧的目的的。她不习惯干坐着什么都不付出,因为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时间还是会光明正大地飞逝而去。而她时时刻刻都要逼自己记住,她现在肩负着怎样的使命,有一个人在黑暗的深渊中默默的等她,她不能让他等的太久。
处在深宫里的好处是不必为时间而发愁,坏处也是如此,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她知道,在寂静之外的车水马龙,欢笑中摇曳的玉光杯却一刻也不曾停止的有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她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无能为力。
两个月,她整日整夜地呆在屋子里等了他两个月了。但他仿佛失踪一样的无声无息,好像不知道她的焦急,又好像故意要她等着,玩些欲擒故纵的小技俩。她只觉得等人好艰难啊,偏偏还不能确定他出现的时间。
实在难耐的时候,她就疯跑出去,四处乱逛,可她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地方,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给她少年时光的小屋。她走过中庭,打开了那扇虚掩的门,一瞬间的熟悉味道让她几乎错乱地以为她又回到了从前,可回过神来,原来只是风的戏弄,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她怕她的神经会就此崩溃。
从前有多大的美好,过去以后就会有多大的怅然若失。木屋还是老样子,甚至连一花一树都不曾变化,可她只是感到无限的凄凉,一切明明都没有变,可他不在了,一切都变了。没有他的世界,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平淡的甚至寡淡,就好像一个人长到最嚣张的年纪突然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在黑白色彩中度过每一天。
她原本就一无所有,只不过上苍偶然的怜悯之心给了她十年的温存,也许是他突然改变主意了吧,便毫不怜惜地全部收回了,要她迅速成长起来凭借一己之力去抢回来,他高看了她,她也是人,受伤了,也会痛,也会流泪,只是不会有人在她身旁安慰着她罢了。
然而上苍不会管她的卑微,只会看到她日后的荣耀和辉煌,尽管这辉煌是用伤痕累累的肉躯与心灵换来的。这便意味着她必然要承受超出常人十倍的孤寂与压抑,造化弄人,她在乎的,求而不得,她视之若土的,却都会不求而得,直到她一个一个弃之若履,逆天而行。
她想说些什么,想把这份沉重从空气中抽离,可终究只是自言自语,现在这里,已经不会有人回应她,和她说话了。她就静静地站在他房间的门口,望着埋葬他的那座远山,仿佛还能透过这光影看到他的飘渺的身影。等夕阳西下,黄昏已至,她甚至连恍惚的梦幻都破碎了的时候,她才落寞而现实地明白,他已经走远了,不能再来找她了。
星星和着傍晚的天幕,终于璀璨着形成一面偌大的银河,永远那么闪耀那么不留余力地发光发亮,她想,星星不会累吗?累了不会黯淡吗?黯淡了之后不会难过吗?可这些高高挂在天穹的无尽宝藏好似不知疲惫一样地发光发亮,从她生以前的不知多少年,到她百年以后的千秋万代……星星没有眼泪,亦如同悲伤不会逆流。
她感伤着,被一种深深的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情感所包围,就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和那个人诉说,却再也等不到他来的那一天。
她就坐下,等他屋里的光亮全部被吞噬,不点夜灯,静静地看月色入户,然后就好像满足了一样的轻轻又把那门虚掩上,悄悄地从木屋出去,在深夜时回到皇宫。更衣,然后娴熟地将蜡烛吹灭,就好像她今日那些清晰的所见所闻只不过是一场充满幻想的痴梦,她笑自己的胆小,其实那只不过是习惯的谨慎,是他留给她终生的一点东西。
约莫着过了夜半,只听得有人敲门,她料到是弥光,暗笑这人在自己的地盘却只敢走后门。
她打开门,看见那人长发凌乱的散下来,连面孔都遮盖住了,便将灯点上,别吓着人。
“想起我了?小皇帝,你可是凌乱了不少啊!如此不当,你的群臣不会笑话你吗?”她取笑他,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好好的一个风流帝王怎么两月不见就成了这副落魄样子。
“你不要着急取笑我,你这些日子一个人呆的好清闲,可把我害惨了。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你将如何去做?”他将头发随意地拨开,还是那张极惊艳的脸,好看还是好看,只是胡子拉碴的失去了几分精致。不得不说,五官的和谐度果然重要。
“为什么?”她歪头,反问,从卧榻上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披上一件薄衫,平静而冷淡地盯着他。
“因为我绝不会让你有事。”他笃定地说。前倾着坐着,双手握着搭在腿上。
“我问你,你凭什么来管教我?凭你是我的小师叔?你不是我师父,更不是我的密友,非亲非故,你不必多虑了。更何况,我要做的,只是简单的附灵,不会对施术者产生任何影响,需要的只是……死者的躯体和全部魂魄。”她咬咬牙,终究还是说出来那个冰冷而可怕的字眼。她神色不变地与他扯清了关系,是的,她和他,还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亲近,他管不着她,他们是盟友,可盟友之间,是没有感情的,要的只是双方互利,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的生死停留,与他无关。他逾界了。
“你怎么,如此无情呢?我答应了轻儒要好好守护你的,所以,你不能擅自决定你的生死。弥玉,他的话,你该听的。”他无奈而苦涩地笑了,翻脸不认人,她可真是果断啊,理性的不像个少年女子。
“……我听他的话,你看着我实施这个计划。你走吧,望日将至,你那个时候,再来见我,为我护法。”她沉默了,空气静悄悄的,月光却是斑驳的明亮地游走着,透过镂空的窗子,光影交错,像流动着的银河,缓缓地泻过去了,实在是很美的夜晚,缀着点点星光。
她背过去,抬头看月亮,想着他们经历过的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想着他们一起的日子,便觉得他也会看到这轮金黄的剔透,没有那么沉重的悲伤了。她想静一会,实在不想和他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无关痛痒,他请自便吧。
“你赶我走,那我听你的吧,在完成共同目的之前,我们就还有利益关系,你不许出事。不然我可亏大了,皇位传给谁啊?”他道,起身就要离开。
“恩?你要把皇位给……”她听后一惊,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指指自己,怕隔墙有耳。
“对,不然你以为怎样?你不是就是如此想的吗?”他挑眉,把门打开,从正门大步出去了,偏要声张,惹人耳目。他的天下,纵然不喜,也永远都是他的,旁人没资格也不能夺走!
弥玉把门关上,声音极响,又躺下,合眼,那么期待日子会过得快些,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