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
警铃大作。
我豁然抬起头,困顿使我的双眼仍旧眯成一线。恍惚中,警铃声遥远得有些像梦境。
铃声还在持续。
我意识到,这是真的!
现在,我甚至来不及穿好工作服,便急匆匆地拿着笔记本奔往实验室了。
我所在的实验室专门研究人类危机,世界末日应对预案这样的大命题。
它刚诞生的时候被太多人所“不看好”,我们被人嘲笑是一群“科幻小说看多了的疯子”,这个组织也被人笑话为“科幻疯子组建起来的貌似很牛逼的集中营”。
我们没时间一一反驳这些无聊的键盘侠。
有关部门也不允许我们多提及这个组织。有些研究数据和结果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你甚至会觉得,我们立刻、马上就会全军覆没——对,简直比灭霸打了个响指更简单些。
我不是杞人忧天。
此时此刻,在这个实验室里的所有的人都不会觉得我说得可笑。
包括躺在试验床上的昏迷者。
这个实验室实际是一个约莫五万平方公里的极强度压力舱。舱壁内侧还建造着密度极高,牢度极强的墙体。除了我们,没人知道这压力舱和这墙体的制作材料。舱内模拟了整个生态系统。
至少可以撑到灾难结束。
舱内的众生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一仗,我们暂时惨胜。
经历了史前大洪水的普通人都要在“重生中心”(也就是我工作的地方)进行记忆清除。有些人的记忆很好清除。有些人的记忆就太复杂了,关联性太多。任何一个关联点都可能触发他对于“史前大洪水”的记忆。这样的人的记忆清除起来就很费劲。
比如,现在我眼前的这一位。
当然,她比其他人还要再特殊一些——这是一位沾染着丧尸病毒的患者。根据身体样本的提取和研究,病毒来自洪水中。
目前其他人身上还没有发现。
但我们不敢懈怠。这是显性病毒,可不代表这种病毒没有“隐性”的胞弟胞妹。
我们上报给有关部门和政府。然而,他们的办事效率太慢了。甚至送上去审批建立专门研究组的文件,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得到回复。
而那个送文件去的小哥,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就没再来上班。
“我们这次多删一点记忆吧。或者干脆找个记忆切入点,然后重新编写一段。”老师的小助手楠楠抱着记录本提议道。
我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方案不好,但又似乎是唯一的方案了。
“可是……删除过多,容易引发整个记忆和思维的瘫痪,更甚至会造成类似帕金森综合症这类疾病。你知道的,我们现在是一个‘闲人’也养不起的。”
楠楠撇撇嘴:“她现在的状态难道不像个闲人嘛?”
“可……”我本来想反驳两句,但话到嘴边又没了兴致。
老师的脸色很严肃:“好了,别吵了。就这样吧。把相关人员找来,给这人重新安排一份看起来比较真实的记忆。”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老师,您确定要这么做了吗?”
“对。现在她的记忆不是关键。关键是索拉难病毒(1)。”老师叹了一口气。
他的面容早已苍老得皱成了一团,老人该有的很多小毛病,他也一一“染”上了。如今面对这实验对象,他老去的速度似乎更加快了。
我的心情随着他黯淡下来的眸光变得异常“丧”。楠楠前去召集专家。另外几个人便负责给这人的大脑打入抑制梦境滋生的药剂。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她在巨大的惊吓中醒过来呢?
老师的解释是,肾上腺素的极限分泌可能会引发这人体内的丧尸病毒。对于这种大洪水带来的未知丧尸病毒,我们是打得无准备的仗。我们很可能会输。
然而,我们真的输不起了。
老师约定除了留守的几位工作人员外,其他人在晚上六点之后再过来集中开会。此刻,我只想到心中的“天堂”去待一会儿。那里有一对可爱的老夫妇,还有一大层楼的花卉。
为了这个压力舱中存活下来的人们的心理健康,有关部门允许这些“温室的花朵”占用我们一块土地和生存资源。每家每户都会被分配到一株花卉。每条大街小巷也会有固定数量的景观绿植。
它们全部来自于这个大棚——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温室。
它建立在压力舱的最中间,比任何地段都要高些,两边是政府办公大楼。要想进入这建筑的内部,就必须从两栋政府办公大楼的侧门的连接通道转入半球体后门。半球体前门处是一块不小的平地。
这个半球体四面都是采光很好的,打磨出精致切面的落地艺术玻璃。球顶有模拟太阳进行人造光。半球体内的植被通过艺术玻璃的折射,常会闪现出璀璨的颜色。如同镶嵌在这压力舱“心脏”上的一颗钻石。
人们说,这是我们的希望。
它叫梦立圆。
我其实很少来这里。来了,我便不想回自己住宿的地方。即便这个世界的领导者提供了我们这些人最优质、最先进的住宿条件。
这对老夫妇正拿着小板凳坐在花丛中间,一面闲聊,一面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花枝,然后为它们洒上些营养水,清理多余的不肥沃的泥土……每一步都那么细致,每一分都那么充实和满足。似乎,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那场史前大洪水。
老头察觉到我的出现,抬头看向了这边,问站在门前的我:“小丫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今天梦立圆不开放。”
我苦涩地笑笑:“我知道。我就想来待会儿。”
“出什么事啦?”老头许是看我神色不对,起身走过来,关切问道,“没事,你想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吧。我和老婆子今天破一次例。”
我又看了一眼窗外,声音闷闷:“谢谢。”
看着满屋子的花草,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放松不起来。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恐的感觉。我四下环顾着,第六感在提示我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年轻人,别愁眉不展的啦~你看这花,这阳光……多么美妙。”
我咬了咬下唇:“请问厕所在哪里?”
“左办公大楼一楼楼梯旁就有一个。”老婆婆指了指球体的左半面。
我起身去往左办公大楼。
这是我不常来的大楼。
但我知道,这个楼里平时人比较多。右大楼是领导办公室和物资集中区。它的厕所所在楼层比较高,我不想爬。
当我站在空空的大厅中间时,心中那一份不安叫嚣得更加厉害了。我使劲摇了摇头,想把那种莫须有的恐惧甩出脑袋。
WC的标志用的是荧光牌,很扎眼。我放松下心情后,朝着它走过去。这时,我看到了两个人影。乍一看,我没有发觉什么,甚至松了一口气。
可是……当一大半身子都出现在楼梯口时,我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他们的步伐机械,带着点“摇摆”,下楼时常常有“踩空”的姿态。西装上也很明显有着一块一块,一条一条深褐色的东西。
丧尸!
这两个字眼在我脑海中炸开!
第一对人已经完全露面,而且同我想象得一样。
不光如此,我还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人影陆续出现……
还有当初那个送文件的小哥。
我立马掉转过头跑回通道,首先关闭了左通道的大门,随后又进入花房,关闭了花房的大门。
老夫妻两个被我的举动惊动,双双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我,眼神中还带着点害怕。
老头问道:“诶,你干嘛?”
“你们别怕。这里……”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两人说这极其不乐观的局面。
但我现在没空解释这些,只又问了句:“这门结实吧?”
“应该吧。你为什么这么问?”
“在左办公楼里我看到了很多丧尸。很可能这里已经爆发了丧尸病毒!如果锁好了门,至少丧尸进不来。我们可以从正门逃离。然后关上正门的大门。希望在这病毒传出去之前,把它都隔绝在这里。”
“这里很高。”老头意味深长说了句。
我的心头突然开始涌上一种自豪,撸起手臂,露出里面的金属护腕:“我是灾难小组的成员,受过特种训练。放心,能带你们下到地面去。”
我顿了顿又道:“麻烦你们两个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加固这个花房门窗的。我启动这里面的装备需要时间。”
我打开梦立圆的正门,在平台边缘研究起了平台距离地面的高度和绳索合成需要的材料、承重与强度。在焦灼的等待时刻,我转过身去,观察着花房那边的情况。老夫妻两个不知是否被吓傻了,站在原地,手无足措地看着左右两边的玻璃。丧尸的模样被扭曲成更加诡异的斑驳人像。
“快过来,别管他们了!”我大叫一声,忽然想起来梦立圆左右两边还有政府办公大楼的正门没有关。我急忙跑到左边。一只丧尸在门快关上的时刻,“嘭”地一下双手拍在上面,震得玻璃门有些发抖。
我飞起一脚将它踢开,迅速将门合起。我感到自己的双手在不受控制的打着哆嗦,连密码都输错了两次。如果再有第三次就再也锁不上了!我憋着一口气,硬生生控制住指尖的颤动,在丧尸扒拉开这大门的前一秒开启了智能密码锁。
可是,我的背后不远处却有了几只从右大楼出来的丧尸。我不得不抽出藏在右脚上的微型枪支将其射杀,同时还必须保证不伤害到我正在自动匹配组装的安全绳索。
在丧尸大部队到达之前,我较之前更镇定地关了门、开了锁。
好样的。真棒!我这么给自己打气。
梦立圆的门口丧尸越来越多。我的心随着它们敲打玻璃门的频率直线式陡沉下去。老夫妻两个互相搀扶着往我这里跑,却时不时因为害怕而摔一跤。
我不想去拉他们。因为,这样我存活的可能就会更大一些。
可是……刚才他们那满足的笑靥我挥之不去。我不忍心人类心底深处唯一的美好再次断绝。
我奔向了他们。拉着他们往这边平台跑。
同一时刻,梦立圆后大门被撞开了!
别怕!丧尸跑不快的。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几乎是架着两个老人在跑。长久地不运动让我做这些事情极度的费力。迫在眉睫的生死一线几乎榨干了我的全部潜能。
拉着他们两个跑出来后,我又迅速启动紧急闭门措施,将丧尸暂时全部关在了梦立圆内。
我看着这些曾经的同类不再有“六识”,毫不心疼地肆意践踏着满屋子美丽的花卉,感觉自己的心都随着那些花朵一起被践踏进了泥土里。
滴——
“好了!”我惊喜地叫起来,“马上就把你们送下去。”
我开始在地上钻孔,准备把装备打入地桩,然后把绳子放下去。
“他们在破坏我们的孩子。老头子~~他们在破坏啊~~”老婆婆的哭泣声回旋在耳边。
但眼下这性命攸关的节骨眼儿上,我对这毫无用处的多愁善感从心底表示抵触和厌恶,一度后悔干嘛要救这两人!
我并没有听到老头子的回答。
直到凌乱而机械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老夫妻两个脸上挂着诡异而冷酷的笑容。
他们居然打开了梦立圆的大!门!
“这个大楼关满丧尸。”老头手指着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
随即,他们被丧尸大潮所吞没。
我的心被疑惑和恐惧所占据。脑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促使我迅速拿起右脚上的枪支,一顿扫射。
一排接一排的丧尸倒下。
可这似乎依旧阻止不了它们推进的步伐。
我且战且退,刚一蹲下拿起地上的绳索,一只手陡然搭上我的肩膀。我回头,充满腥臭味的血盆大口占据了我整个视线。我惊慌失措地瘫坐在地,想也不想,借势向后就地一滚!
却不知这已是高台边缘……
注解:
(1)索拉难病毒:详见于《僵尸生存指南》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