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无相谱最近也很苦恼。
都说人生如梦。一卷即是一梦。大部分人都是一世接着一世。
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会出现一种人:她没有按着常规走过一生。而是处在了一种“不生不死不涅槃”的神奇状态下。
上头死命逼琉璃无相谱问原因。
琉璃无相谱也很茫然。这样的状态只属于它一本书而已。为何会在某一维度的生物身上出现就不得而知了。
更重要的是,她所经历的每一个梦境片段都是无相谱中的记载。
按理来说,应该和普通人一样过活——不论书中记载有多离谱。
但她偏不。
偏以梦境的形式无接缝地一条接一条。永远醒不过来,也永远不死。直到——第五维度的某个人出现。
哦,用三维生物的话来说就是“外星人”或者“半神”,又或者“类外星人”来称呼。
“她是我们的观察对象。”五维人笑道,“有了宇宙的高级‘开示’后,这些低纬度的生物能不能真正领会到‘真假’。”
琉璃无相谱因为这事儿一肚子气。
它冷笑一声:“自己都没开悟还好意思观察别人?”
五维人不以为忤,耐心解释道:“只有观察了她的领悟过程,我们才能更好地接近和了解自己生命的真相。”
“所以——你要打开看看?”
“对。”
“你们可以自己观察的啊?为什么要来查书。”
“我们想看看书中完整的每一世。然后猜猜这其中的衔接方式。”
“投胎呗。”
“不,她没死。她在梦里。所以——她是不会按照传统的灵魂‘转世’方式来完成每一章既定内容的。”
说实在的,琉璃无相谱也比较好奇。
趁此机会,它也好自省一下哪里出了问题。
书页缓缓展开:
001 舞蹈老师
窗外的天灰蒙蒙,一幅大雨将至的模样。舞房内的灯光似乎也受天色的影响,平添了几分暗沉的色调。
我盘腿坐在地上,尽可能的挺直腰板。虽然,我早已觉得骨头都快散架。可谁让我是舞蹈老师呢!我凝视着比天空更加灰蒙蒙的舞鞋,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人还有几节私教课来着?一节?两节?
我不记得了。她们太让我费神了。
“老师,您还不走吗?还有课?”
问我的学生是位比我大了十几岁的“姐姐”。
她每次来上课都穿着礼服。
只不过,“破喇叭”一样的嗓门完全埋汰了她看起来特别名媛范儿的衣裙。姑且称为A姐。
我苦笑一下:“没了。这天太热,都没什么人想上课。”
我收起舞鞋,装进袋子里,塞进那一只很老旧的黑色背包里。我扫了一眼这几个学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A姐,和她一起来上课的姊妹们都穿着礼服,画着看起来还算精致的妆容。相比之下,我这个老师就显得土到家了:常年样式单一的舞蹈服,素颜。甚至被剃了一半的眉毛都会忘记描画就直接出了门。
“老师你家住哪里啊?”
这次开口的是B姐。
她也比我大了靠近十岁。已算是这四人中最年轻的了。
“哦。离这儿有点远。在梅花公园旁边。”我一手撑地,缓缓爬了起来,懒懒地把手穿过背包肩带。
最年长的C姐开口接话道:“咦,刚好和我们同路。老师,我们带你一程吧。”
我并不是很喜欢和学生一起行动。
不,应该说,我就不喜欢人靠近我。
可我也不习惯拒绝。
我一时有些踌躇,没回答。
窗外,黑云压境,灰风呼啸。
大有劫末之意味。
“呃……我平时坐公交回去。”
D姐也看了一眼窗外:“老师不要客气了。反正都同路。公交车还要等,多麻烦啊。”
“哦,谢谢。”我走到舞房外,闷声穿回自己的高跟鞋。
她们的车停在一处高地停车场。去往那里需要穿过一个全封闭式的地面列车等候站。这个车站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车站两头有一段带透明顶棚的台阶,连接着对面大型的购物中心和广场。
站在舞房的窗户前,透过顶棚,我能看到其中一扇大门。
那是一扇土黄色的木门。门上的油漆已经一块块剥落,有的地方看起来像是破了一个洞。
我平时坐车走不到这里,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总在猜测,这扇门后面的商场到底是高端商场呢,还是大杂烩一样的“百货大楼”。
那里一直很热闹。
所以我尽管好奇,却一直不想前去一探究竟。
我不喜欢太热闹。
D姐说:“我去开车,你们先到桥那边去等吧。”
A姐点了点头:“姐妹们,走啦~”
我默默地跟在三个学生的后面。
横亘在我眼前的是很宽的很宽的一座“平板桥”。桥墩没有任何造型,就是大大小小的一节节圆木,显得古老而寒碜。脚下的大桥也是一块块天然的没有打磨的木板拼接而成,我已经在上面看到了好多“虫孔”。
桥上来来去去的人很多。而且不少人拖着行李箱。
附近有火车站或者飞机场?
我疑惑而茫然地举目四望。
除了车站和这桥,苍穹之下只有灰茫茫一片的“空”。
我听到了澎湃汹涌的水声。
可这里是市中心。
不是大江之上。
我的学生都鬼使神差地消失了,我呆立在原地,顺着陌生的人潮看向了远方——看到了千丈巨浪奔涌而来!
我正想叫救命,它却砉然没了踪迹……我一度以为是自己上课太累,眼花了。
大地一阵颤动,这破旧而古老的大平桥似乎都要被颠得散架。桥上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定格一般凝视着海天远方。
三秒的宁静——豁地,自地平线处扯起了一大块白花花晃眼的“大银幕”!
谁家的舞台背景要是能扯这么大,那演出效果一定很震撼吧。我正在这么想。
我甚至有点佩服自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强大心脏。
接下来,我的耳边只有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大地在起伏,那韵律甚至有点像舞蹈。也许是震动得太厉害,我站在原地,有些无法迈动步子。我只能迫使自己随着这种诡异的起伏向着桥墩挪过去。
若在平时,一定会有人提醒我“当心落水”。可现在所有的人都在逃命。
我死死抱住一根特别粗壮的桥墩。对,就这么淡定地抱着,随后开始观察起来。我想看看大灾大难跟前的众生百态。
那段通往购物中心的楼梯上爬满了人,踩踏事件一桩接一桩,最后甚至已经没了楼梯,全部被摔倒在地的人所掩盖,变成了一段“人坡”。无数的人顺着“人坡”还在使劲往上爬。那土黄色的大门倒在地上。我大概能看见一点里面的样子。
有一位母亲手中正抱着孩子,她被人群挤到了最边上。一个不慎,手中的娃儿便被推搡下了江河之中。母亲回了下头。隔着太远,我看不清表情。但随后,她似乎便放弃了悲伤,转过了身子。没一会儿,她也掉了下去。
有那么一丝丝悲悯在我心底升起。
真可笑,你马上都要被这大浪拍死在这根木头前,还有心情怜悯一下别人?我自嘲地笑了笑,转头去看那块“大银幕”。
那块大银幕的后面似乎有一双深邃而美丽的眼睛。
它开始倾轧下来。
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垂下了头,看着不知何时湿了的鞋面与桥面。
剧烈地颠了那么一下。我甚至没反应过来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我脚边的木板已经被齐齐砧断。而我还好好地抱着那根桥墩,桥墩下连着的木板也刚好够我一个人、一双脚。
四边是无尽的大水,水面上飘满了各种东西,还有活着的,或者死去的,又或快死去的人、牲畜。那栋很多人以为特别安全的摩天大楼式的购物中心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情况不言而喻。
还没死去的人正在朝我这边游过来,就像看到食物的鱼儿。他们拼命游着,绞尽脑汁踢开别人,以保证自己多一分活着的可能。
刚刚那一刻,我生死看淡。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现在我还活着,我开始惧怕死亡。
我将手边能推动的物件推动向人群,意图阻止他们靠近我的速度。
绝望的情绪伴随着一丢丢不可见的慈悲,加上几分四肢的疲倦,使得我的“阻止”之举并没有尽到全力。
自然收效甚微。
更糟糕的是,我感到我的木板正在下沉。也许是它无法再承重了,也许是下面有人正在拉动它,将它当做“救命稻草”。
我第二次以为自己死定了。
老天又给我开了个玩笑。
我所乘载的这一艘小小的“诺亚方舟”突然拔水而起,一点一点靠近天空。所有的人和物在我眼里飞快地缩小成一个个黑点。心,跟着往上飞,去拥抱天空。可是天空太大了,四面皆无所依。
此时此刻,我真的宁可和同伴一起淹死在大水中。
大气压的差别使得我感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膨胀开来。我的意识似乎也不是我的了。我能看见整个广袤的大地,不,是大水面。水面上斑斑点点在跃动,居然有点好看。
一阵失重感而来,我乘着小“破板”在天空飞。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大概就是这感觉吧?
我知道,我所在的这个浪头正在极速坠落,又或者正在排山倒海砸下去……
我看到自己的衣服正在撕裂,我的肉体慢慢发福。那块小破板在巨浪中碎为齑粉。
混乱的、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滴滴滴滴滴”的声音。
不对!市中心哪里来的桥???我突然意识到了有问题。